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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外祖母
    “嫂子冷的手都僵了,怎么出来也不带个暖手炉呢?”孙氏语气轻快,眉目含笑,将自己的黄铜雕花手炉塞给大太太严氏,又去握着二太太孔氏的手搓了搓,以自己温暖的双手帮她捂热。
    两位嫂子都比孙氏年长一些,定国公府的家风严谨,两位兄长对待孙氏又都十分宠爱,孙氏出阁之前,与两位嫂子红脸一次都没有,姑嫂之间相处的比与那几个庶妹都要亲近,这会儿见了自然亲密。
    见她这般,女孩子们都笑起来。
    一旁便有个穿了身碧色灰兔毛领子斗篷的十四五岁的少女笑着道:“姑姑可别信大伯母的话,说的像她就不急似的,才刚在祖母那里只小坐了一会子,大伯母就看了三四次时辰钟,还是我母亲说‘大嫂这般焦急,屋里闷着也呆不住,不如大家一起出来迎一迎,兴许就将人接到了’,我们这才出来的。”
    少女的话音清脆爽朗,听的众人又是一阵笑。
    秦宜宁单在一旁安静看着,仿佛都能体会到这个家庭对他们的欢迎之情。
    另有个与秦宜宁一样穿了猩猩红斗篷的少女,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已经看了她多时了。
    似是实在忍不住好奇,小动物般凑到了秦宜宁的身边来,声音有些怯怯的,行了一礼道:“姐姐好,我是孙苓,你是宜宁姐姐吗?”
    秦宜宁连忙还礼,“苓姐姐好,我是宜宁。”
    孙氏闻声回头,笑着道,“看我,见了嫂子只顾着说话,都忘了介绍。宜姐儿,还不来与你大舅母、二舅母和表姐妹们行礼?”
    秦宜宁便对孙苓笑了笑,依着詹嬷嬷这些日教导的规矩给大太太和二太太行了礼。
    “大舅母、二舅母安好。”
    “哎呦呦!”二舅母孔氏拉住了秦宜宁的双手仔细端量了一番,啧啧道:“果真是个水淘出来的玉人儿,都说咱们公府里你七表姐生的标致,这么一比可不就比下去了!”
    “二舅母谬赞了。不过是母亲疼惜我,舍得给我打扮罢了。”秦宜宁微笑垂眸,声音软软柔柔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乖巧讨喜。
    孙氏听了心里十分受用,就拉着秦宜宁的手拍了拍,一派母慈子孝的模样,丝毫不见之前的冷待。
    早已被冷落多时的秦慧宁冷眼看着孙氏带着秦宜宁与两位舅母寒暄,心里像是被谁浇了一瓢热油似的,好半晌才调整了怨愤的心情。
    “大舅母,二舅母安好。”秦慧宁也行礼。
    大舅母仿佛这会子才注意到她,上下打量她素淡的穿着和尤为鲜艳的妆容,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却未多话。
    二舅母则是上下打量了秦慧宁的穿着打扮,笑着说了句:“慧姐儿出落的越发标致了。”
    秦慧宁暗喜,端庄的道:“二舅母不要取笑我了,有七表姐和小溪妹妹珠玉在侧,我们这些人不都被比成了泥猪癞狗了。”说着掩口而笑。
    这话说的虽是谦虚,可若其他的姊妹若有妒忌之心,这会儿可不就被勾了起来?
    大舅母和二舅母对视一眼,并未多言。
    一旁的姐妹们却不似乎相府的姑娘那般容易挑拨,纷纷垂眸当做没听见。
    秦宜宁心下好笑,明知道定国公府的家风如何,秦慧宁还来这般作态,真是不知所谓。
    秦慧宁有心表现姐妹和睦,便挽住秦宜宁的手臂笑道:“小溪妹妹,我来给你介绍。”
    指着站在二舅母身旁穿了嫩粉色白兔毛领子披风的少女道:“这位是七表姐,比咱们大三岁,已经与吕大学士家的公子订了亲,不日便要成婚了。”
    “七表姐好。”秦宜宁忽略了秦慧宁对她的称呼,笑着给孙七小姐行礼。
    七表姐还礼:“宜宁妹妹好。”
    秦慧宁又介绍了方才那位穿碧色斗篷的、浅蓝色斗篷的,以及主动与秦宜宁说话穿红衣的,依次道:“这是九表姐,十表姐和十一表妹。十表姐和十一表妹今年也都十四。”
    秦宜宁又依次见了礼,九表姐、十表姐和十一表妹都还了礼。
    十一小姐笑着扯了扯秦慧宁的斗篷,又看看自己的,笑道:“表姐的衣裳料子与我的一样,可见咱们是有缘的。”又转过头,猫儿瞳望着秦慧宁,好奇的歪着头问:“难道慧宁表姐不知道宜宁表姐的名字?怎么总是‘小溪’、‘小溪’的叫?”
    秦慧宁闻言,脸上笑容一僵。暗骂十一小姐不过是长房的一个庶女,竟然也敢当面给她难堪。
    孙氏本与大舅母和二舅母闲聊着,听到这边的动静也有些不满起来。
    她娘家的氛围与婆家是不同的,虽然嫁给秦丞相是一件风光的好事,可婆家的风气却一直是她的心病,虽然有时她觉得婆家那样行事也没什么不好,可她知道娘家的人确实看不上那样的,可秦慧宁却偏偏要将相府的那一套拿出来。
    从前在相府,孙氏也没觉得秦慧宁称呼秦宜宁小溪有何不妥,如今站在定国公府的地面上,她却感觉到了愤怒。
    然而她又不好直接当面就训斥秦慧宁。
    正当这时,秦宜宁笑着挽住秦慧宁的手,柔声解释道:“十一表妹有所不知,我从前流落在外,曾得养母的救助,养母在溪边拾到我,所以便给我取了个小名儿,叫做小溪。慧宁姑娘是知恩图报之人,我十分赞许,我俩私下曾经约定过让她时常叫我小溪,也可以时刻提醒我,不要忘了养母八年来的养育之恩。”
    十一表妹听了十分动容,眼中含着水雾点点头:“宜宁姐姐在外受苦了。”
    其他的表姐妹也都围了上来,虽然对秦宜宁在外头的经历好奇,可这会子也被她一番话撼动了柔软的心。
    倒是没人记得方才秦慧宁拉的仇恨了。
    孙氏见状松了口气,对秦宜宁如此识大体的举动感觉分外熨帖。
    大舅母挑眉,洞若观火的眼神再度打量秦宜宁,温和的笑了。
    二舅母就拉住了孙氏的手,笑道:“咱们先去春熙堂再叙话不迟,这会子母亲也该等的急了。”
    孙氏忙点头:“正是呢,再站一会儿大嫂若是冻着了,感冒风寒了,大哥知道了还不要与我急了。”
    “你个泼猴儿!你就会无故攀扯我!孩子们都在你就这般胡说八道的!”大舅母笑骂。
    姑娘们和仆婢们见了也笑起来。
    被欢乐的气氛感染着,秦宜宁也禁不住笑,一行人欢欢乐乐的进了垂花门。
    定国公府是个面敞五间纵深七进的大宅院,据说这宅院是前朝的王府,后来皇帝因孙家祖上战功赫赫而赏赐下来的。
    虽冬日里已是万物凋零,可府中精巧的园林设计,依旧让秦宜宁看的目不暇接,禁不住一边走着一边幻想着夏季来临时候此处景色会多么优美。
    见秦宜宁喜欢,表姐妹们就都围绕在她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介绍着,热情的像是欢迎贵,丝毫没有丁点架子。
    秦慧宁这时跟在他们身旁,仿佛成了陪衬,她脸上的笑容都要僵了,却依旧要保持着风度。还是身旁的蔡妈妈和碧桐搀扶着她低声与她说话解闷,才让她郁闷的心情缓解了一些。
    一路到了定国公夫人起居的春熙堂,远远地就有丫鬟婆子迎了出来,又有婢女进去回话。
    秦宜宁这厢刚刚踏进春熙堂的门槛,就见正屋的宝蓝夹竹锦绣暖帘一撩,一位穿了暗紫色宽袖素面妆花褙子,头戴紫狐皮暖帽,年过六旬的丰腴妇人率先走了出来,后头跟着的丫鬟婆子鱼贯而出,跟随着下了台阶。
    这妇人身量高挑,面上皱纹初生,眉间有一道淡淡的川字纹,显得人有些严厉,但秦宜宁知道,这类人通常是经常蹙眉的,可见这位妇人平日操心很多。她修长的眉和那双充满慈爱的眼中涌动着温暖,走路时仪态端庄,背脊挺的笔直,看起来是个十分精明的夫人。
    几乎看到一眼,秦宜宁就可以确定这位便是定国公夫人,她的外祖母,再看她身旁跟着的包妈妈,就更加可以确定自己所猜测的不假。
    秦宜宁在打量定国公夫人,定国公夫人也在打量她。
    一众姑娘中,虽然秦宜宁与十一表姐一样都穿了猩猩红的斗篷;虽然她未施脂粉,不似秦慧宁那嫣红的唇十分惹眼;虽然秦宜宁也不如九表姐高挑。
    可定国公夫人依旧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不是因为她是陌生面孔,也不因为她足以艳压群芳的容貌,而是因为她周身上下半含锋芒,却又温文内敛的气势。
    看眉目明媚便可知她聪慧过人,看她身姿就可知她礼仪和气节,她就像是一把入鞘的宝剑,想要锋芒毕露便可锋芒毕露,想要温文尔雅,也可温文尔雅。
    定国公夫人这般聪慧又阅尽千帆的妇人,什么样容姿的美人没见过?
    第一眼看人早已不会注重容貌了。
    见到这样的秦宜宁,她心里十分的欢喜,而且她不似孙氏那般怀疑秦宜宁的身份,她却是可以确定这姑娘一定是孙氏所生的。
    她的亲外孙女如此优秀,定国公夫人怎会不喜?
    “这就是宜姐儿吧?快到外祖母这里来!”定国公夫人伸出双手快步迎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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