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一般的诗酒会吧。”
江执缓缓说道。
“方才上山之时,煮的是毒茶,局中棋是这天下局势,歌的是古之帝王汤,画的是这山河社稷。”
席间那几人微微讶异,没想到江执竟能看出其中意味。
“唐老爷,往来行人皆道你寄情山水,却不知,你真正寄情的,却是这天下!”
“呵呵呵,这位小友甚是聪慧,不如入我唐家如何?”唐慕轻摇纸扇矜持道:“以你的才华,不应属于那些庸俗之人。”
“只是可惜,我今日却是来杀你的。”
“杀我?”唐慕微微一笑,纸扇轻轻摆动:“你我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为何对我起了杀心?”
“立场不同而已。”
“那可真是遗憾。”
“是啊,你死之后,这世上恐怕很难再出一个像你一样的唐慕了。”
“哦?哈哈哈,”唐慕朗声大笑,充满得意:“你这小后生,死到临头还不知,这里全是我的人,我倒想看看你又有何方法能杀死我!”
说话间席中狂士们已经放下手中酒杯,取出刀剑将此地渐渐包围起来,杨书与孟宜并没有行动,只是站在一旁看局势变化。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对付我?”江执伸手按在刀柄上,神色平静道:“可别眨眼啊!”
唐慕只感觉眼前黑影一闪,心中的惊讶还未浮上来,那几名冲上去的食客便已经浑身溅血倒地,而江执只是缓缓将刀凌空舞了几下,便将刀尖对准唐慕:“在下的刀法,如何?”
“好快的刀!”
周围狂客叫好道,虽然是敌人但并不妨碍他们夸赞江执的刀法。
唐慕不淡定了,他开始感觉到死亡的临近,将手中折扇收起,身后唐忘走到唐慕身前。
“解决他,唐忘。”
见唐忘上前,唐慕心中略定,当初收养唐忘之时他还是一个小孩,在经过残酷的训练之后很快脱颖而出,之后更是服用了禁药,以缩减寿命的代价强行将身体力量提升,这也是他的皮肤会如此苍白的原因,但随之而来的是他获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
江执面对唐忘,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一般,但他并不畏惧,让他有些在意的是这个少年眼中那股刻骨铭心的仇恨。
“我们以前见过吗?”
“没有。”
“那你眼中为何有如此浓厚的仇恨?”
“遇到想杀之人,你也会这样的。”
江执决定放弃对话,身体一折,一道刀光闪下!少年一扭身躲过,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小匕首扎来。
“这种小刀,恩?”
江执以刀身阻挡,巨大的力量传来让他脚步一顿,不得不以巧劲将其带开,唐忘收势不及,连连踱步超前,江执弯腰狠狠一拳打在唐忘腹部,手感一片冰冷的僵硬。
“盔甲?不对,这感觉是,尸体的触感?”
唐忘被这一击的力量打得倒飞而出,重重跌落在地上。
“这种力量,还有这种身体,你难道服用了黄巾散?”
“哼,那又如何?”唐忘擦掉流出的鼻血,站起来,努力稳定身形摆出战式。
“胜负已定。”
江执话语刚落,唐忘便猛地咳出一大片血,身体就像干瘪的皮球一般陷了下去,倒在地上的声响就像一根空竹竿落地,直到意识归于黑暗之时,唐忘却忽然觉得释然,或者,此刻他才真正忘记了孤村的血仇,再次成为那个在昏黄灯光下练字的小学子吧。
“居然连唐忘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个江执,究竟有多强?”
后面观战的唐慕手中紧紧攥着纸扇,心一横对着周围人大喊:“可恶!都给我上啊!现在别和我讲那些江湖道义了啊!”
周围狂士皆露出不满的表情,但既然是唐慕下令,他们也不得不有所行动。
然而就在此时,一把长剑突然刺穿了唐慕的胸膛。
“太狼狈了啊,唐老爷。”
杨书微笑着,手上的剑刃缓缓滴下鲜血。
“杨书!你为何......啊!”
“若你无惧生死,谈笑以对,我杨书敬你这份心性也少不得出手相助,可你这幅模样,实在让我失望,与其让你像狗一样的挣扎死在他的手里,不如我亲手了解你的性命。”
长剑猛地抽出!
“唔啊!!”
一大滩鲜血从唐慕胸膛喷出,洒红了面前的地板,在留有积水的地上渐渐晕染。
江执见到此景也不惊讶,只是笑道:“看起来我们现在可以合作了。”
“恩,是啊,孟宜,过来。”杨书将身上的白袍扔下,露出里面干练的劲装:“唐慕的食客,大多是重义轻生之辈,其余人多是攀附风雅之人,留下也对我们无害。。”
“看起来你也不只是单纯前来赴会的啊。”
“不,我确实是前来赴会。”
“那你为何帮我,不是说要阻止我的吗?”
“我要阻止的是破坏这场诗酒会的行为,而这场诗酒会,在他让所有人一起上之时已经结束了,所以我......哼!”
话语未落,杨书一剑刺死一名大喊着冲来的狂士,将剑上血甩干,动作一气呵成分外潇洒。
“看起来现在不适合说话了,那么,开始吧”
只用了一场过云雨的时间,青霞山已经尸横遍野,无关人等已经逃离,留下的只有江执三人以及尸体。
“结束了。”
江执在山溪之间将长刀洗净,杨书与孟宜坐在马车上。
“你要回帝都吗?”
“是啊,唐慕一死,唐家自然会陷入争权夺利之中,天下也无甚大事了,待我回帝都将事做完,便就真正一身无事轻啦。”
“待结束之后,不妨来找我,秦龙兄也可一起,咱们再次结伴同游如何。”
“哈哈!甚好!”
江执仰天大笑,笑声震动山林,惊起一片飞鸟。
......
帝都今日处处张灯结彩,百姓手持鲜花全部上街迎接秦龙,江寒所率领的北伐军也已经早一些日子归来。
“热闹的让人有些不习惯啊。”
齐龙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正前方,两边百姓夹道欢迎,人山人海无数双挥动的手臂和一阵接一阵的欢呼,还有花瓣从城楼上被人扔下,落在战士们头盔上,盔甲上,马背上。
本是很热闹一副场景,齐龙却开始怀念起洛中那悄然无息的归家,现在的场景虽然让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总觉得那些百姓笑得很虚伪。
“真是无趣啊。”
齐龙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剑匣,景阳关一战,他得到了那把名为无双的宝剑奖励,此刻已经收入了无尽剑匣之中。
一颗松球从远处高楼上扔来,齐龙伸手接住,抬头见江执提着一壶酒在那楼上独饮,满脸笑意举起酒壶似是敬一杯,似是欢迎一般。
“这家伙,都比我回来的快啊,难道是系统的安排?”
齐龙轻捻一番手中松子,察觉到了异状,小心揉碎,里面露出一个卷起的小纸条,齐龙将其在手心打开看后神色一变,很快将其揉碎成土,上面的情报让他明白了为什么江执要选择在他刚进城就传达过来。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结局吗,还真是符合主旨呢。”
齐龙心里有些刺痛,被悲伤和无奈填满,但他并不打算避开,而是很快将这些情绪抛之脑后,现在的他也渐渐明白了这个特殊副本的主旨,秦战一路走来具是英雄豪气,现在四方将定,以往最大的助力毫无疑问将会成为最大的隐患,而自己,已经渐渐成为了他的绊脚石,枭雄之路注定只能独行啊。
“不过,还是多谢你了,江执,看来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你也成长了许多啊。”
齐龙抬头朝着高楼上的江执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江执提溜着手中的酒壶,似是随意般走下,心中却始终有种不安。
参加完班师大典的齐龙在将士的簇拥中朝练兵场走去,却有一宫人传来秦战手书让其前往城外一叙。
笑着告别了将士们,齐龙最后看了一眼皇宫,便头也不回的随着宫人往城外去。
秦战约见齐龙的地方是青崖峰,让部下散去,齐龙独自走上了山道。
草丛之中有人影错错,寒光闪烁,但齐龙一直没有拔剑,那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齐龙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继续往上行。
秦战在一座溪边凉亭中落座,见齐龙到来招手道:“吾弟,来这边。”
齐龙来到亭中坐下,注意到秦战身旁是不曾见过的文官。
闲叙两句,文官殷勤的为两人倒满了茶。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在一起喝茶了啊。”
“是啊,家事国事天下事,兄长势必亲为,自然心神劳苦,愚弟也能体会。”
“小时候我们就像这样在凉亭里打闹,还摔下去了呢。”
“哈哈哈,真是难得你还记着这些,为兄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啊,来来来,喝茶喝茶。”
“因为这里的山很像洛中啊。”
齐龙咕哝着接过茶水,毫不犹豫一饮而尽,喝得气吞山河,秦战神色一怔,眼中有了动摇。
入口茶香浓郁,只一杯齐龙便有飘飘欲仙之感,好似身体轻飘飘,就要浮起来一样。
“今日愚弟以茶代酒,敬兄长三杯。”
“第一杯,敬我们二十年兄弟之情,愿大哥从此能记得愚弟二三!”
齐龙举杯一饮而尽,脸上浮起满足的模样。
“第二杯,敬这天下苍生,不再受这战乱之苦!”
“别喝了!我叫你别喝了!”
眼见齐龙还要喝第三杯,秦战狠狠扼住齐龙手腕:“秦龙!不要死!为兄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大哥,”齐龙面色淡然,微笑道:“还有一杯,让我喝完吧。”
身旁文官劝道:“丞相,秦龙将军已饮下两杯仙鹤散,还有意识已经是不易,若是停下,可能死得会有些痛苦......”
“住口!”
秦战狠狠将茶壶砸个粉碎!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救他!我怎么就做出这种傻事!啊啊啊啊!”
齐龙感觉意识渐渐模糊,身旁秦战的话语变得越来越远,但他倔强的伸出手,取过秦战那杯清茶。
“第......第三杯,愿大哥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依然能武......运昌隆......”
艰难的说完这句话,齐龙头一歪,世界彻底变成漆黑!
手中那杯清茶,终究脱手洒了一地。
“不,不是吧......”
秦战呆呆抱着秦龙的尸体,一动不动,远处浑身是伤闯来的江执见到这一幕头脑瞬间懵了,双膝跪下,眼泪涌出,张口想说什么却发出了嘶吼般的啜泣。
帝都之中,在府上写着治国奏折的江寒手边烛火忽然熄灭!他重新点亮烛光,却看到写着秦龙名字的那一条被墨迹涂黑了,懊恼道:“又得重写了。”
天空忽然响起滚滚雷霆,大雨倾盆而下,将亭外江执一身浇透,他缓缓起身,如受伤的野兽一般摇摇晃晃走远。
“主公......”
“放他走。”
“可是。”
“放他走!!!”
惊雷轰然炸响,那文官不敢再言语,既然秦龙已死,皇帝交代的任务也算完成一半了,哼哼,只要再找机会杀了江执,被剪去羽翼的秦战还不任人宰割?到时候我的赏赐,嘻嘻嘻。
只可惜下一秒秦战的手已经折断了他的脖子,现在的秦战双目之中充满了后悔,懊恼,暴怒。
过往的事情一件件变得分外清晰,无数次的进言,时不时出现的秦龙与反叛两词,众口铄金,原来真的这么可怕。
“以前留你们是为了稳定局势,才放你们一条生路,想不到你们居然,啊啊啊啊啊!”
秦战仰天咆哮,悔恨的泪水大颗大颗滚下,秦龙的身体在渐渐变凉,他抱住秦龙想让他活过来,却听不到心跳,这种绝望的痛苦几乎将他整个人撕碎。
乌云滚滚,天色变得更加昏暗。
帝都城,皇宫。
“一个,也别想逃!”
江执浑身浴血,在宫中已经杀红了眼。
“住手!我乃是朝廷重臣!你若杀我,啊!!”
“你疯了!秦战大人会斩下你的......啊!”
“饶命!饶命啊!啊!”
人头滚滚落地,江执心中的愤怒还没被浇熄。他痛恨着一切,痛恨秦战这么容易被唆使,痛恨江寒的不作为,痛恨秦龙明知道是死路也要往上走,现在他只想杀死除去秦家江家以外所有与秦龙之死有关的人!
“啊呀呀,天怎么突然下雨了呢。”林煜在后花园自言自语道:“明明刚才还是阴沉的天色呢。”
“陛,陛下!快逃!”
一个浑身浴血的宫人冲进门来,只来得及说了这几个字便倒下,露出身后江执的身影。
“哟,陛下,很有闲心嘛。”
江执轻松打着招呼道。
“不知阁下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林煜收起手上折扇,笑盈盈道:“秦龙死了吗?真是让人愉快呢,看到你这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我一度为杀了林云而后悔。”
这一句话让林煜脸色大变:“林云是你杀的!”
“但现在,我更加后悔了,后悔自己太幼稚,以为真的能什么都没事,直到秦龙,他已经死了,我不想再后悔了!”
江执眼中充斥着沸腾的杀意。
“是吗,秦龙已经死了啊,你现在的样子,林叙看来回不来了啊,”林煜脱下身上大袍,取出一把长剑:“那便和我一战吧!”
江执挥刀上前,林煜沉着应对,双方在雨中连续交了数十招,竟然不分高低!
“你居然有如此剑术!”
“呵呵,别把我和那些酒廊饭袋比,我能被选为新帝,可不是靠的血统啊!”
林煜揉揉酸痛的手腕:“不过你可真是超乎我的想象啊,一路杀进来居然还有这等力量。”
江执并不理会,现在的时间越来越紧了,若是再耽误自己可能就走不出这皇宫了。
“哼,看起来你也明白了,那么我要逃了。”
林煜转身作势要逃,江执明知是陷阱,但他已别无选择。
“哈哈哈哈!果然过来了啊!受死吧!”
林煜猖狂大笑挥剑斩下,江执不躲不避,任由他将自己左臂斩下,眼中杀意暴涨,右手狠狠一剑将林煜喉咙刺穿!
“咕,咕噜。”
林煜恐惧的睁大双眼,口中发出不明意义的词语,身体痉挛几下终于重重倒下!
江执扔掉长刀,捂住左臂断处大口大口喘气。
“没办法逃出去了吗?咳咳。”
江执忽然觉得好困,眼皮变得厚重,耳边好似传来儿时秦龙的呼唤。
“江执,我们一起去玩吧,今天去更远的地方。”
“啊,好啊,去......更远的地方,玩.......”
江执彻底陷入了昏迷。
雨中宫门外出现了一把油纸伞,上面的青花仿佛孩童的涂鸦。
伞下的江寒看着眼前的景象,幽幽叹息之后,终究还是上前将江执扶上了在门外等着的一辆马车。
“离开帝都,永远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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