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太后与四皇子离开北平的日子了。
永宁长公主一家商量过后,最终决定由永宁长公主带着次子次媳陪同太后先行回京,马驸马与三子三媳以及小女儿留在北平休养,并继续跟谢家商讨双方儿女婚事的细节。若是马驸马身体恢复良好,那一切好说,就算在北平留到女儿出嫁之后,再与女儿、女婿一同返回京城,也是没关系的。但如果马驸马在北平适应不了这边的气候和水土,那么过些时候,燕王府就得派船把他和他的儿女送回京城去了。
当然,据马驸马自己的体会,他觉得自己能适应得了北平的气候水土。永宁长公主对外声称他是因为水土不服才病倒的,不过是为了掩饰他贪杯致病的真相,替他挽个尊而已。他到北平这么长时间了,生活上一直很适应得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他觉得留下来跟亲家商议儿女亲事挺好的,还劝永宁长公主呢,说他实在舍不得与她分离太久,希望等到燕王返回北平时,她可以再次北上,在北平与自己以及孩子们团聚。
永宁长公主被丈夫一求就心软了,立时便同意了马驸马的请求。事实上,他们夫妻这几年一直十分热衷于往外跑,若不是惦记着太后的身体,她只怕还要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多待些时日,也好避开京中的夺嫡之争。虽说眼下夺嫡形势日渐明朗,但京城要是没什么大事的话,永宁长公主也乐得陪驸马在外头多欣赏一下各地山水,顺道替心爱的小女儿送嫁。
太后娘娘乐见女儿女婿恩爱和睦,就是觉得他们太折腾了些。她虽然明白女儿心中的顾虑,也希望女儿能避开某些漩涡,但考虑到自己与四皇子都需要帮助,四皇子身边有燕王看顾,自己身边就有些寂寞了,所以还是保持了沉默,默认女儿陪自己返京。
人毕竟是有私心的。对待亲骨肉与非亲骨肉,太后的态度也会有微妙的差别。
船队出发当日,燕王府自然是全家出动,谢家的谢璞也带着妻儿们齐齐到积水潭码头来送行了。他不光是要代表北平布政使衙门为太后与四皇子,以及燕王送行,也是在送别姻亲永宁长公主。不过,他们家收到了女儿的消息,知道永宁长公主只是送太后回京,不久之后可能就会回到北平,所以只是做足礼数就行了,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依依不舍。
马玉蓉和她的兄嫂们倒是依依惜别。尤其是马二少爷与马二奶奶,这次随母回京,就算永宁长公主重返北平,他们也不会再随行了。马玉蓉要与二哥二嫂相聚,就要等到婚礼的时候,算算时间,起码有大半年的功夫不得见,心里自然不舍。
马家人聚在一处说送别的话,太后与四皇子已经先一步上了船,燕王则在码头边上,嘱咐儿子永安郡王朱瑞,要他代替自己处理好燕王府的事务。虽说该嘱咐的东西,他早已说过一遍,可分别在即,他还是忍不住再跟儿子啰嗦一回。朱瑞也老老实实低头听训,半点不觉得厌烦。谢慕林跟在他身边,同样表现得十分谦卑、耐心。
燕王训完了儿子,回过头又去训女儿,然后就是燕王妃嘱咐丈夫的话了。他们这一家子也是依依惜别了半日,直到太后那边打发人来催,燕王方才说:“就这样吧。若无意外,过两个月我就回来了。你们在家好好过日子,别为我操心。每旬我都会打发人送平安信回来。”
燕王妃、朱瑞、谢慕林、永平郡主与袁燮都一一应了声。
四皇子也打发小林侍卫过来了:“燕王殿下,四殿下请您过去呢。”
为了就近保护好四皇子,燕王这一路都会与四皇子同坐一艘大船,因此四皇子才会让人来请他。燕王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再看了看妻儿们,方才转身走向四皇子的船。小林侍卫随后跟了上去。
万家的船是临时定的,因此离得远一些,并不属于太后船队的一份子,只能算是厚着脸皮硬跟上来的民船之一。由于万参议也在送行官员的行列里,他自然要带着妻儿先行到码头上来露脸。但小女儿万四姑娘近日正处于舆论中心,为了避免流言蜚语缠身,他没让妻子与小女儿露面,而是让她们留在了雇来的船上。跟他一块儿过来的,除了两名嫡子之外,就只有长女万大姑娘了。
万大姑娘远远看着跟在燕王身后上了四皇子船驾的小林侍卫,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个少年怎么远远瞧着有些脸熟?看起来好象妹妹私下里画的四皇子画像呀!这总不会就是四皇子吧?可他分明穿着侍卫的服饰……莫非是皇家为四皇子准备的替身兼护卫?可她从来没听说,皇家其他的皇子有这样的规矩……
万大姑娘有些不安,可万参议与兄长们的私下对话迅速打断了她的沉思,她转头就把心中的疑惑给暂时抛到脑后去了。
另一边,宗室们也在向仁和县主辞行。
他们纷纷表示仁和县主尽管放心进京,家里有他们帮着照看,朱瑎也十分孝顺周到,会把徐夫人照顾好的,让她只管安心。至于徐夫人今天没有到码头上来送行,他们也作了解释:徐夫人病了,声称没办法出门,但看样子她身体没有大碍,可能只是不满女儿坚持要离开她去京城而已。徐夫人素来都是这个脾气,仁和县主早已习惯了,不必太过在意。
仁和县主看着面前的长辈们,心里却没法不在意。
她心里清楚,自己的生母徐夫人确实能干出因为生气而故意不来见女儿的事,可今天是她这个徐夫人唯一的女儿离开北平、前往京城的日子,可能几年都不会回来,徐夫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为了赌气,拒绝来给女儿送行?!
不是仁和县主不相信宗室长辈们,近日他们对她依旧挺亲切关心的,嗣弟朱瑎也一直表现得对她友爱有加,不象是什么藏奸之人,她知道自己不该怀疑他们。可天天听着长辈们说朱瑎的好话,又反过来说了许多徐夫人的不是,仁和县主就是再生母亲的气,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
说到底,朱瑎原是兴平老郡王的亲孙子,而这些宗室长辈们,不是兴平老郡王的兄弟、子侄,就是他的堂亲,论血缘,都跟顺义郡王府挺远的。顺义郡王是先帝与原配唯一的子嗣,先帝更是皇家与燕王府两支的独苗,可以说,在北平地界上,除了现任燕王这一支,她这个顺义郡王独女跟任何宗室的血缘都相当遥远。竟然只有一向敌对的燕王一家,才是与她最近的亲人。朱瑎也好,那些曾经支持过徐夫人的宗室们也罢,其实都算是她的外人了。从前无事时还好,如今他们的子孙继承了顺义郡王府,她与她的母亲,是否就对他们无用了呢?
她的母亲徐夫人,到底是利用了宗室去对付燕王,还是被宗室们利用了,成为他们对付燕王府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