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娃娃转动的虽然缓慢,但最终还是完全转过了身。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光芒,原本看上去有些滑稽的娃娃,竟让人越看越觉得恐怖,就连那张粗陋的让人感觉可笑的脸,都显得格外阴森。
我头皮一阵阵的发紧,后背贴着墙,一动也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
未知的东西往往比已知的更让人觉得恐惧,泥捏的娃娃竟然自己动了,而且这娃娃还是我亲手捏的……
我一瞬不瞬的盯着泥娃娃,心说它可别真的活过来了,这要是一下从货架上蹦下来,我就是石头做的胆子也非得吓崩开。
万幸,泥娃娃转过身后,就一直‘站’在货架上,一动也不动了。
以至于我开始怀疑刚才看到的一幕根本就是我的幻觉,泥娃娃原本就是那样面朝外摆在那里的。
可是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明明锁死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我已经预感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门打开以后,一个人影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不用看脸,光看身材,我就认出来的是桑岚。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她进来以后,门还没有合上,居然又一个身影无声的快速闪了进来。
因为是背对着门,我并不能看清这人的脸,只是看身形轮廓,这应该也是个女人。
桑岚进来后,就径直走到柜台后面,在藤椅上坐了下来,头一低就不动了。
后进来那人转头朝自动关上的房门看了一眼,缓步走到柜台前。
借着窗外透进的光,我终于看清了这人的侧脸。
居然是潘颖!
不,她不是潘颖。
那个大背头,就算‘深沉’的时候,脑门上也都透着‘捣包’两个字。
而此时的她,神情冷峻中带着狐疑,先是盯着桑岚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转动眼珠,扫视着房间的各个位置,似乎在寻找什么,神态显得格外阴沉。
她不是潘颖,她是女鬼狄金莲!
她又附在潘颖身上了!
不……她和潘颖的情况似乎不同于普通的鬼附身。
从上次狄金莲出现,我就有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她一直就待在潘颖的身体里,只是在特殊的情形下才会出现并且主导这具身体。
狄金莲环视了一周,目光最后竟落在了我这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走了过来。
我正在想要不要出去和她照面,她忽然停下脚步,“嘶嘶”的倒抽着冷气,同时还不断甩着右手,模样古怪的就像只发`情了的大猩猩一样。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狐疑,刚想出去,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呜呜”的女人哭声!
又是鬼哭门!
我又惊又怒,怒的是这哭门鬼也太不识进退了,居然又来‘嚎丧’;惊得是她这一哭,桑岚被惊醒过来,又得经受一番心理和神经的双重考验。
狄金莲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立刻停止了古怪的动作,快速的朝桑岚看了一眼,然后两个箭步冲到门口,一把把门拉开,压着嗓子急吼吼的冲外面说:
“别吭声,里面有人在睡觉!”
听到这个声音,我差点没吐血。
这个调调绝不是狄金莲,这特么就是大背头、潘神鞭!
门外的哭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我骇然的发现,我竟然不受控制的推开遮挡的后门,迈步朝外走去。
潘颖把头探出门外左右张望,似乎在查看是什么人在外面哭。
猛不丁回过头,正好和我打了个照面,吓得一蹦,却及时捂住了嘴,可随即又发出几下吸气的怪响。
“祸祸?!”
看清是我,她倏地瞪大了眼睛,“你还没睡?”
“让开!”字更¥新/速¥度最駃=0
我咬着牙说了一句,两条腿却仍是不受控制的往前走。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见识到了哭门鬼的可怕,才知道哭门鬼为什么在百鬼谱中被列为五种最难缠的鬼之一。
夜半鬼哭门,非是索命,必有所求。
百鬼谱上只说哭门鬼难缠,我却没想到竟邪性到这种地步。
我现在有自己的思维,能说话,可就是身体不受控制,完全像是一个被操控的傀儡木偶一样,不由自主的往外走。
最让我感到恐慌的是,在我感觉不受控制的时候,第一时间就默念起了鬼灵术中的法诀。
可就算我念出声,也没有用!
见我走出门,潘颖追上来问:
“大半夜的,你干嘛去?”
我咬着牙,从牙缝里迸着说:
“回去!看着桑岚!”
潘颖狐疑的看了我一阵,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坏了,刚才是鬼哭门,门一开,房子的主人就等于是应承了哭门鬼的请求。”
她这话像是对我说,却又更像是对自己说的,声调语气明显和刚才不一样了。
下一秒钟,她的嘴角猛一抽搐,似乎是很痛苦,但很快就又用我熟悉的腔调对我说:
“我先去把门关上,然后跟你一起去,要不然万一哪个流氓醉鬼跑进屋,岚岚就遭殃了!要真是那样,还不如被你这个流`氓法医占便宜呢。”
我彻底无语了,也懒得再跟她多说。
事实是这个大背头太爱胡闹,没少惹祸,这一次是真把我惹火了。
就算看过百鬼谱,学了鬼灵术,可我从来都不觉得我对阴魂厉鬼了解有多深。
阴阳事,深似海,谁能寻到边?
就像现在,我并没有看到什么哭门鬼,可无论怎么尝试都是徒劳,就好像被下了最毒的魔咒,只能不受控制的往前走。
这让我想起了某部大片里的一个片段。
大致是女主利用自己的非凡能力,控制了反派的心神,然后对他说:
“一直向前走,永远不要停下来,直到死。”
我知道我不会一直走下去,只要天一亮,我无论如何都会恢复。
可我不知道现在会去到哪里,更不知道夜半鬼哭门,到底是索要我的命,还是对我有所求,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祸祸,对不起,我……我就是怕岚岚被吓到,她跟我说过鬼哭门的事,可我一下子没想起来……”潘颖追上来说。
我斜眼瞪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
说实话,我现在如果能控制身体,我一定会给她一巴掌,让她长长记性,以后别这么冒失。
“嘶……”
潘颖忽然又倒吸了口冷气。
我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正把什么东西从右手上撕下来。
仔细一看,竟然是用胶带粘着的几枚图钉。
图钉的钉尖是朝着她手心的,上面已经沾满了血。
“你在搞什么?”我忍不住问。
潘颖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讪讪的冲我笑笑:
“没……没什么,就是吧……我觉得昨天晚上的事太邪乎了,我就是睡再死,也不能被子没了还一觉睡到天亮。我怕岚岚再出事,所以我就……我就……祸祸,对不起,我真忘了鬼哭门的事了。”
看着她因为疼痛忍不住抽搐的嘴角,刹那间我所有火气都烟消云散了。
她把图钉黏在手心,是担心桑岚出事,怕自己睡着。图钉和胶带上都沾满血,她的手心已经被扎的血肉模糊。
想想看,去内蒙那趟,这个大背头明明被冻的跟孙女一样,却还是义无反顾。
她虽然爱胡闹,但对朋友是真没的说。
单是这一点,已经可以让人忽略她所有的缺点……
“你说,我现在要是硬把你背回去,是不是就没事儿了?”
潘颖忽然异想天开的说,而且真作势要行动。
我忙说:“别胡闹,我现在身体根本就不受控制,只知道往前走,也不知道去哪儿……
与其说这是被鬼附身,更像是和哭门鬼之间达成了某个约定,被强迫着去履行约定一样。
这可能是哭门鬼的一种特有属性。开了门,就是答应了哭门鬼的请求。
今天躲过去,改天他们还会找来。与其担惊受怕,不如一次性解决这件事。”
想到这些天接连不断的怪事,想到自己近乎可悲的处境,我鼻子有些发酸。
我咬了咬牙,说:
“姥爷去世后,我就只有你们这些朋友了。我不想让我的朋友跟着我冒险,你赶紧回去吧。老子怎么说都是阴倌,我还不信了,一个哭门鬼能把我怎么地!”
潘颖习惯性的捋了捋她的大背头,很爷们的说:
“别婆妈了,咱爷们儿都是有担当的人,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我必须对你负责到底。甭管刀山火海,这一趟哥们儿陪你!”
半个小时后……
“祸祸,咱能打辆车吗?要不我先回去了,我走不动了,我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潘颖边说边弯着腰捶着腿,一副半死不活欲哭无泪的样子。
我咬牙切齿的说:
“说好的刀山火海呢?这才走了半个钟头你就‘叛变革命’了?别废话,赶紧给我擦擦汗。”
两人又转过一条马路,看到前面的一扇大门,我不由得一愣。
我怎么觉得我以前来过这里?
我仔细回想着,直到走到大门口,看到门边的招牌才猛然醒悟过来。
平古屠宰场!
我去年的确来过这里,当时是因为季雅云,或者说是因为调查老阴的事,和沈晴一起来的。
我们在这里见到了老阴,却被他跑掉了,后来才发现,是季雅云发错了地址,她们去的是平古西屠宰场,而平古屠宰场是老屠宰场。
窦大宝现在的那把杀猪刀,还是我花一百块钱跟这里的门卫老头买的呢。
大半夜的走了这么远,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并没有进屠宰场,而是不受控制的经过屠宰场的大门,走到一条不容易被发现的小胡同外,然后拐了进去。
拐进胡同后,走了没几步,我突然发现,我的身体又属于自己了。
但是没等我来得及惊喜,潘颖就忽然扯住了我的胳膊,努着嘴示意我往前面看。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登时就惊呆了。
正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晚礼服裙的女人,正双手提着裙摆,姿态优雅的往前走。
更让人觉得诡谲的是。
在胡同的深处,竟然出现了一座灯火辉煌的楼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