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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归于黑暗
    离开叹息城在向前,不到五百公里,便是雪国。
    雪国风光雄奇。
    冬季飞雪连绵,天寒地冻中到处都是一片寂寥与安静。
    一路向北。
    李天澜的脚步终于开始放缓。
    在雪国边境,他开始了自启程以来的第一次冥想。
    呼啸的风雪中,连续十六个小时的冥想,李天澜的身影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一样,彻底变得虚幻缥缈。
    李天澜越来越沉默。
    他穿梭在中洲与雪国交界的原始森林中,眼前只有树木,只有风雪。
    世界是静的。
    安静便是自由。
    名叫宝宝的金毛每天都在长大。
    冰天雪地的环境似乎完全没有给它带来丝毫的困扰,它一直跟在李天澜身边,无忧无虑,自然而然。
    金毛是李天澜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
    但李天澜的话却越来越少。
    他安静的像是跟雪国的寒冷融为一体,出发前的千言万语,出发前的雄心壮志在一点一滴的消失。
    沉默。
    安静。
    专注。
    纯粹。
    静观飞雪,静听寒风。
    他冥想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频繁。
    每日里大部分的时间,李天澜都会坐在森林里,摸索着自己的武道。
    原始森林内树木茂密。
    外界的雪停了,雪又开始落下。
    无论雪停雪落。
    因为森林树干上积累了大量的积雪,森林内的雪花整日都是纷纷扬扬。
    树上的雪花落下来将冥想中的李天澜淹没。
    所以一天下来大部分时间里,金毛的身边都会安静的坐着一个雪人,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冬天的森林内并没有太丰富的食物,但只要找,总还是有的。
    不冥想的时候,李天澜是猎人。
    冬天的兔子一般都很好捉,一人一狗吃了不少兔肉,李天澜烤肉的手艺也逐渐纯熟起来。
    他开始尝试着训练金毛。
    这确实是很有灵性的狗,好好一条宠物狗逐渐被他调教成了猎犬,或许还不算合格,但金毛已经学会了在冬天捕捉一些相对容易捕捉的小动物。
    于是李天澜从猎人变成了厨师。
    金毛将抓到的猎物交给李天澜,李天澜再处理完吃掉。
    冥想。
    前进。
    做饭,生存。
    金毛也有一无所获的时候,当天一人一狗就只能饿着。
    初冬在流逝,时间进入深冬。
    人瘦了,狗也瘦了。
    但李天澜身上却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虚无缥缈的剑意。
    那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剑意,跟他整个人的身体完美的融合,近似于是气质。
    李天澜走的越来越慢。
    他还是没有拔剑。
    名剑天罚在他背上一直挂着,被风雪侵蚀,看上去愈发古旧。
    李天澜偶尔也会轻轻抚摸着剑柄和剑鞘,但却从来没有拔出来的想法。
    因为拔剑的声音太响。
    因为剑光太亮。
    李天澜想要安静。
    原始森林内的风雪似乎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
    这样的安静对他来说,如同天堂。
    一人一狗在广褒的原始森林中度过了第一个春节。
    没有万家灯火,没有喧闹尘嚣。
    扔掉了手机的李天澜接触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
    除夕夜。
    团圆日。
    他面对的只有充斥山林的风雪。
    他在山林中用最原始的方式燃起了一堆火。
    橘红的火苗在四周的白雪中摇曳,带着烟尘。
    火光照亮了李天澜的脸庞,四周的丛林在白雪中依然是一片朦胧的黑暗。
    已经长大的金毛趴在李天澜和火堆之间摇晃着尾巴。
    毛茸茸的尾巴扫在了李天澜的小腿上。
    如此寂寞,如此孤独,如此安静,如此享受。
    火光中似乎逐渐亮起了剑意。
    轻轻抚摸着金毛的头部。
    火光从燃烧到熄灭。
    时间从除夕到新年。
    已经二十岁的李天澜带着狗,踏出了雪国的原始森林。
    向北。
    继续向北。
    他很少在雪国的城市中停留,很多补给甚至都是在城区附近的小镇上补充的。
    冬季已经过去。
    但一路向北,雪国的天气却越来越严寒。
    李天澜还是不曾开车。
    他只是一步一步的走着进万里的路途。
    不是追寻,只是很孤独很寂寞的在走着属于自己的道路。
    这是他的修行。
    雪国中心处的春天依旧在下雪。
    鹅毛大雪。
    零下将近四十度的春季。
    在飞扬的大雪中,李天澜脱掉了鞋子,赤脚踩在了雪地中。
    金毛在他周围欢快的奔跑着。
    李天澜的目光始终平静而坚定。
    雪地很冷。
    但每一步踩下去,李天澜都能感受到力量。
    大地的力量。
    雪国辽阔。
    漫无边际的飞雪终于停止。
    李天澜看到了雪国奔腾高耸的河山,看到了流淌不息的大海。
    他走在时间的后面。
    于是春天已经过去。
    雪国进入了清凉的盛夏。
    李天澜冥想的时间从多到少。
    他还是一身白衣,赤脚行走在雪国的土地上。
    云丝制成的白衣没有丝毫的肮脏和褪色,依旧清亮如昔。
    李天澜嘴角的胡须已经越来越长,下巴上的胡须已经垂了下来,一片乌黑,他的头发遮住了后脑,开始向着肩头垂落。
    他依然背着天罚。
    那把承载着轩辕一脉祖师,承载着林族历代高手剑意的传世名剑在他背上开始不断的颤抖。
    李天澜的世界里再一次有了长剑铮鸣的声音。
    他接近了雪国的荒漠。
    暂时也止步于雪国荒漠。
    他在雪国的伏尔加河畔停留下来。
    于是金毛开始吃鱼。
    甚至已经可以下水去捉鱼。
    李天澜背上的长剑每日都在颤抖,可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只是每日将已经满是老茧的双脚泡在水里,仰望天空。
    雪国的天空很清澈。
    那是自然而然的瑰丽。
    金毛开始距离李天澜越来越远,也开始不再腻在他身边。
    它的双眼偶尔会露出人性化的恐惧,它经常会盯着李天澜背后的那把长剑,偶尔还会发出低沉的犬吠。
    夏日开始过去。
    萧瑟的秋日在雪国令人更加落寞。
    吃鱼已经吃的想吐的金毛不知道多少次用嘴巴去叼李天澜的衣袖。
    李天澜终于不再河边发呆。
    他准备了足够的清水,度过了伏尔加河,在一个晴朗的天气中直接进入了雪国的荒漠。
    那一身白衣在万里黄沙中消失。
    风暴开始进入荒漠。
    李天澜背后的天罚变得彻底安静下来,不在颤抖。
    沙尘暴之后,万里荒芜的荒漠变得更加安静。
    一成不变的景色。
    一成不变的人。
    一成不变的狗。
    李天澜的眼神完全变得清明。
    他不在发呆,不在冥想。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
    金毛似乎受不了沙漠中时而滚烫时而冰冷的黄沙,它的步伐有些蹒跚,变得没精打采。
    李天澜干脆将给金毛的四肢裹上了纱布,最后干脆将它背了起来,继续向前。
    他赤脚踩在黄沙之中,带着一种深刻而坚定的力量感。
    安静的沙漠中留下了一行深刻的脚印,蔓延出去很远很远。
    荒漠之中狂风渐起。
    似要肆虐整个世间的黄沙疯狂的飞扬在荒漠中。
    风起风落。
    黄沙落下。
    荒漠中那蔓延出去的深刻脚印依旧踩在那里,清晰而深刻,没有丝毫变化。
    荒漠的尽头是雪国的草原。
    牛羊成片。
    短发已经变成了长发。
    短须已经变成了长须的李天澜终于不在沉默。
    他的话还是不多,但偶尔也会跟金毛聊天。
    进万里的路途,一人一狗早就有了深刻的感情,灵性十足的金毛虽然不会说话,但经常会用自己的行动对李天澜表示回应。
    于是寂寞和孤独逐渐远去。
    李天澜脸上有了笑容。
    那虚无缥缈的剑意在他身上环绕,彻底成了他本身的气质,让他看上去跟整个世界似乎都有一种疏离感。
    但他笑的很开心。
    这种专注而纯粹的笑容背后,他似乎遗忘了一些什么。
    又或者说,是暂时还不愿意想起。
    雪国深处的草原一片酷寒。
    在这片不用担心食物和补给的环境中,一人一狗却越来越神采奕奕。
    几乎能够抹杀一切的冰冷中,李天澜与金毛在冷冽的风中度过了第二个除夕。
    黑夜的远空中逐渐泛起了一丝白色。
    那不是新年的晨曦。
    而是冰川。
    那是极地的颜色。
    李天澜牵着狗,继续前进。
    北方的极地不是大陆。
    而是海。
    还有数之不尽被冰川覆盖的岛屿。
    新年开始逐渐过去。
    春季即将到来。
    李天澜的世界变得黑暗。
    不再有阳光。
    终日只有夜幕,只有寒月。
    极地正是极夜。
    几个月的时间里,这里终日二十四小时,都会被夜色笼罩。
    李天澜和金毛到了北冰洋的海边。
    冰川遥遥在望,那是距离他最近的一座。
    海水在李天澜脚下起落升腾。
    李天澜默默的看着远方的冰川。
    夜色下,安静的人,安静的狗,安静的剑。
    都是极致。
    他伸出手,在夜色中遥指冰川,轻声道:“宝宝,我们过去看看。”
    金毛呜咽了一声,似乎听懂了李天澜的话,它绕到李天澜背后,一下直接跳到了他的背上。
    它紧挨着那把天罚。
    天罚沉寂无声,不锋锐,不冰冷。
    李天澜向前迈步。
    他的脚步踩在水面上,带起一阵不规则的涟漪。
    他的速度很快,在海面上越走越远,越走越深。
    浪花在他脚下翻滚波动。
    李天澜一脸平静的向前。
    踏海而行。
    他是走在海面上。
    任由水花翻涌,不下沉,亦不上升。
    北冰洋极夜依旧。
    黑暗似是漫无边际。
    李天澜默默的走着。
    从中洲边境走到繁华的华亭,最终在天都绽放出了自己最耀眼的光芒。
    所有的光明,似乎都已经是前尘昨日。
    已经过了将近两年。
    他从黑暗中来,最终在冰寒的海水中,再一次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