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靇朝天丰十一年,在飘飞的瑞雪中紫帝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普天同庆茹妃所诞之七皇子满月。
欢宴过后,酒意颇醺,天丰帝从芳晖殿出来,抬头望天,风住雪消,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穹,冷冷地俯瞰人间。这静谧的景色忽然勾起一阵莫名的寂感,便挥退侍从,一个人沐着月光信步穿过重重宫苑,来到一处孤寂的所在。
牌匾上“玉华宫”三字,提醒宫簿上曾记录着一段雍华的过往。那个女子,那般的容颜,那般的身世,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像鼎炉里袅袅的轻烟,一散不知处。
三年了,世间再无她的消息。穷尽所有能力,他始终得不到一点她还存在的印证。正如三年前在她不告而别后,女国王朝突然坍塌,被一场内乱毁掉的国家,遭周围部族蚕食鲸吞,迅速瓜分。女国在版图上神秘消失。
没有人知道女国经历了什么,是怎样的一场内乱。只听说昌都一夜覆灭,王宫焚为火海,无人逃出。
他知道,那一定与她有关。派出很多密探,回报的消息结果只有一个。故国公主失踪,生死无解。
他不甘心,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然而却总是失望。
这三年里,宫中不缺如花的容颜,却难以在他心底激起涟漪。像是缺了什么,在那里空着,成了顽固的遗憾,无法填补。
与她同时失踪的还有楚奕轩,一个让她无法释怀的人,一个她在江湖上曾经的丈夫。
在他顺利收服所谓的新任武林盟主秦培赟把江湖也牢牢握在手中后,他的政绩卓绝斐然,远超历代帝君,为世人惊叹,号“昌圣大帝”。随后大靇的日益强盛令边国纷纷臣服,邦兴民富。
这一切的荣华于他重要,所以当时她的离开终究没有让他失了分寸,爱美人,更爱江山。他认为,江山在手,美人就远不了。却是低估了苍天,待一切落定,总是料不到的结果。他在她走后派出的那支近卫进入女国后便无消息,一样不得而踪。
多少次梦回,他披衣踱到瑞阳楼上,远眺过重重宫闱,看天色由黑转到晨曦,各宫门次第打开,冥想着她会在不经意间走入眼帘,微笑如月,沉静如玉。
“父皇。”一声还显稚气的呼唤打断他的幽思。
回转身,八岁的爱女翩翩立在身后,一丈外站着她的贴身宫女。他爱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到这里来了?”
翩翩微笑:“父皇忘了,儿臣回宫是要经过这里的。父皇是想宸母妃了吗?”
他轻笑了一声,牵着她的手:“雪大路滑,父皇送你回宫。”
橘黄色的宫灯照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儿慢慢地向远处走去。
玉烛明辉,宝鼎轻烟。换过寝衣的上官雅茵躺在龙床上,青丝如缎,散在枕边,犹如纷乱心情一时紧张而忐忑,一时又喜悦而激动。刚刚入宫就获得了侍寝的机会,也算是她的造化了。若能诞下一儿半女,这以后在宫中便也有了地位,荣华富贵自是享之不尽,连父母亲族也能扬眉吐气飞黄腾达了。
幼时有相面先生说她面有贵气,人凤之姿,前途不可限量。父亲大悦,举家迁到京城,生意也越来越好。到了待选的年龄,使出百万家财认作户部尚书上官箴和的干女儿,改伏姓为上官,把她送到宫中选作采女,后又封为才人。
此时的皇宫除了身体欠佳的丁皇后,还有淑妃萧璎珞,珍妃洛绮珍,芸妃薛彩芸地位较高,另外较受宠的有宁嫔,谢昭媛,方贵人等几人。据说先前曾有皇贵妃一位,颇得恩宠,是某国公主,后来失踪,皇帝便对后宫冷落了起来,三月不入。还是在太后和皇后的劝说下,渐渐恢复了侍寝制度。
她在初选的时候见过皇帝一面,龙威昊气,天人之表,正值春秋鼎盛之年,是天下女子最遥不可及的向往。她有幸遴选,又被选中,真是祖上荫福了。今晚在七皇子的满月宴上,她以一舞《飞天》欲引得君睐,原本以为发挥得很好,却不料皇帝反应沉默,看了她片刻,什么话也不说。她怕极了,心中忐忑不安,以为搞砸了。还是皇后说了句“舞到这般,很是不错了”,给她解了围。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吉庆殿,以为从此难再得见天颜,懊悔地落泪。却不料才一盏茶的功夫,王总管手下的太监小李子传旨她去崇光殿侍寝。她祸转福来喜上眉梢,赶紧沐浴梳洗来到崇光殿。
更漏声声,听在耳中,扰乱了一殿安谧。初更过,二更过,皇上不见来。她的心中越发不安,若是失去这次机会,只怕以后她就成了六宫中的笑柄了。正在揣测,宫门吱呀一声,有请安的声音传来,她安了心,唇角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