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几句话就让魏三的罪名坐实了……
顾笙和八公主满面悲戚的低下头,眼里有愿赌服输的绝望。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熊孩子!活该总被贵妃娘娘揪耳朵!
见顾笙眉头紧蹙,江晗在离开前,特意轻声劝慰:“没事,带他回京审问,只是为了安抚军心,我自然会保住他的性命,当是替你报恩。”
顾笙立时抬头欣喜的看向江晗,安心之余,还不忘瞪了眼正掀帘子走出营帐的九殿下。
回京之后,生活归于平静。
玄月下旬,江晗便特意上门告知顾笙,魏三的兄长已经安然回程。
不久后的一日,门房通报,说是有个猎户打扮的姑娘求见笙姐儿。
顾笙猜到是魏三,便亲自出门将人迎进正厅看茶。
魏三此次只身下山,拖了一车野兔和野鹿,甚至还有晾干的熏肉,还有一颗包得严严实实的山参,都是送来给顾笙,说是为了感谢她,为自家长兄脱罪。
顾笙哭笑不得,就算她是私下出了点力,这姑娘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的感激她徇私枉法啊!
这一车野味,绝对是顾笙见过最“实在”的贿赂了……
可她仍旧不敢收,连连表示魏川能洗脱罪名,与自己无关,她“没有那样的本事”。
真要拍胸脯承认跟自己有关,盼着她自掘坟墓的人可开心了。
到时候,江晗没多大罪过,“妖言惑主”“红颜祸水”的罪名就全映顾笙脑门上头了。
所以顾笙不敢瞎有本事,死活都不肯收礼。
魏三只好推说自己是来探望友人,顺道捎些礼品。
顾笙见识过这丫头倔强的性格,不逼她收下,怕是不会罢休的。
可看那一车的野味,八成是魏三家中所有的存粮,要真收下了,人一家五口吃什么?啃两个月野菜吗?
顾笙于心不忍,若她回赠首饰布匹,穷苦人家又用不上。
思来想去,顾笙想起那日见她母亲怀中抱着的小儿,便以给孩子见面礼的由头,送了魏家一副孩童用的金铃铛,和一张用红包裹好的银票,硬是逼魏三“礼尚往来”收下了。
直到未时末刻,才送走魏三。
顾笙回到内院,颜氏正在打量魏三送来的野味和熏肉。
见顾笙走进,颜氏立时满面欣喜道:“这山里的野兔就是比家养的结实,吃了一定是大补,你瞧刚那姑娘养得多壮实!哪像你这细脚零丁的?今晚,娘也给你炖一锅野兔肉补一补。”
顾笙一边应和着,视线落在了那捆刚被娘亲拆开的野山参上——
这山参通体金黄,主体肖似人型,四周不满触须,看起来……
顾笙眼中诧异一闪而过,前世她重病缠身,就在弥留之际,江晗几乎倾家荡产购得一株老山参,人称“白山圣水”。
她曾有幸目睹那山参完整的模样,与眼前这颗,竟是极为相似的。
顾笙细细端详半晌,心中有些疑惑。
但想到那种能够起死回生的圣物,必然不是普通猎户家能够寻得,便没再多虑,只打发婆妇将山参妥当收藏起来。
转眼入冬,顾笙的琵琶学艺馆已经暂时歇业,正窝在家中暖炕上过冬,竟忽然接到宫里来的管事传旨,命她两日后入宫,担任皇后生辰宴席的奏乐司仪。
顾笙险些已经忘了,自己还在朝廷鼓乐司挂职,宫里这么些年没任何动静,鼓乐司的掌事又怎么会突然想起自己?
顾笙领旨后心中忐忑。
皇帝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想起她?
会不会是庄妃从中作梗?
这不是没可能的。
自从她失去超品伴读的身份之后,连顾娆都特意派人送来嘲讽的“赏赐”,故意向她挑衅。
顾笙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江晗与大皇子势均力敌,顾娆早已迫不及待讨回几年前的那一顿毒打。
连一个王爵侧妃,都敢对她虎视眈眈这么多年,庄妃见她离开江沉月,起了试探底细的心思,也未尝不可能。
第101章
心里再多计较也无济于事,顾笙遣人先将事情报给宣王府,江晗得知后立刻敢来。
顾笙这任职来得着实突兀,江晗虽在宫外开府多年,但宫中仍旧耳目众多,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此番却无从查探出,是什么人在皇帝跟前提及了顾笙。
一种可能性,是皇后生辰宴规模浩大,鼓乐司人手不足,这才将历届挂职官员全部召回宫中待命。
另一种可能,就只有庄妃私下举荐了,任江晗手眼通天,也无从窥探宫闱中的枕边私语,庄妃的一举一动,她防不胜防。
顾笙担心的也就是第二种可能。
二人商议不久,江晗立即遣人去鼓乐司打探,试图取消顾笙的任命。
得到的答复却不尽人意——乐师名单已经呈敬到御前,无法再做改动。
顾笙只能听天由命,隔天就被江晗亲自护送入宫。
她并不知道,江晗提前一日,已经给庄妃递了信笺,语句中暗含警告,让她不要对顾笙动任何手脚。
却没想到,这一举动彻底点燃了庄妃的怒火,反倒将大皇子的谋划,推上了正轨。
顾笙心中隐隐觉出此行凶险,入宫之后,一股四面埋伏的肃杀气息,令她紧张得有些慌神。
那种未知的恐惧,在江晗离开后达到顶峰,让她在鼓乐司坐立难安。
从排演至暖寿,只有三日的时间。
暖寿在正宴前一日,前后统共五日,这段时间,她是不能离宫的。
下职后,她被临时安置在鼓乐司的后罩房,与低等乐姬们共寝。
已经出宫的皇爵,很难在内廷临时安插人手,江晗只能买通几个守夜的宫女,让她们随时对外传报顾笙的行踪。
顾笙原想着,五人睡同一间房,反倒叫人安心些,下职后,却听见身后传来久违的嗓音——
“笙儿姐姐!”
顾笙转过头,就见个身穿从六品幽韵官服的乐师,疾步朝自己走来——
她头挽高高的灵蛇髻,妆容典雅,身形匀称,几乎看不出,这人竟是记忆中那个瘦弱苍白的身影。
顾笙弯起嘴角,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叶桥妹妹!”
阔别六年,顾笙那年托江晗遣人远赴扬州,护她周全,帮她摆脱父兄,引回京城,担任朝廷女官。
如今,当年枯败弥留的枝丫,已然重现生机。
顾笙迎上前,握住叶桥递来的手,打量许久才激动到:“姐姐还担心你在宫里吃苦头……唔,你瞧我这嘴,妹妹如今已身居六品,我不过是个九品的挂职,理当称你叶大人才是。”
叶桥此刻已激动得眼眶泛红,听闻此言,不禁蹙眉道:“姐姐何出此言,这么些年,桥儿日日想着报答姐姐恩情,只可惜入职后便难得出宫,如今终于将姐姐盼来了,却要听您这样生分的言语……”
顾笙几乎年年都能收到叶桥从宫里托人带出来的零碎物件,却全部都转送给了叶桥安置在宫外的老母。
叶桥得知后无可奈何,报恩无门,如今二人在宫中相遇,她必是不能轻易放顾笙离开。
随后,顾笙便被叶桥拉去了自己的住所,一起度过这五日。
身旁有个熟悉的人,心中便多一份安稳,何况叶桥职位不低,所在的住所周遭防卫也更加严密,顾笙便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一切风平浪静,到了第四日暖寿,顾笙便与一众乐师,被引去了交泰殿。
交泰殿位于乾清宫与坤宁宫之间,面阔三间、进深三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四角斜飞的攒尖鎏金宝顶,粱枋上有龙凤和玺彩画,顶上还挑着圆而大的金色夕阳,气派非凡。
入殿时天色未暗,顾笙跟随乐师舞姬的队列,井然有序的进入正殿。
虽已平安度过了前三日,顾笙仍旧不敢放松警惕,整场宴席,她都时刻注意着庄妃的一举一动。
不出意料,对方也同样在关注她的举动,目光中的敌意自不必说。
与此同时,江晗在宴席期间,三次来向母妃敬酒,次次暗含警示,要她不要为难顾笙,气得庄妃脸色煞白。
庄妃心中委实冤屈,虽然早得知顾笙已经失去了伴读的差事,她却还记得,当日江沉月语气神态中,对顾笙的袒护之情。
因此,就算顾笙是那位超品皇爵玩腻了的货色,庄妃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此次顾笙入宫,委实与她毫无牵连。
所以,江晗对她的数次警告,几乎将庄妃心中的委屈燃成了极致的愤怒!
于是,在散宴之后,庄妃趁皇爵们还在皇帝皇后跟前交谈之际,便召见顾笙,让她入长春宫叙话。
庄妃这么做,纯粹是出于对江晗误解自己的报复。
事实上,即使召来顾笙,庄妃也只敢耍耍嘴皮上的威风,毕竟谁也不能肯定,顾笙头顶笼罩的那位大靠山,是否已经真的抽身离开。
可她却没想到,这晚的召见,竟成了大皇子嫁祸她的最大筹码——
这一切的谋划,早在两个月前,顾娆已经与大皇子商议妥当。
他们打算利用顾笙引起庄妃与江晗的矛盾,趁乐师入宫之际,密谋暗杀顾笙,嫁祸给庄妃。
乐师名单,自然也是大皇子动的手脚。
这么一来,既能伤及江晗的声誉,又能提顾娆报当日之仇。
顾笙忐忑不安的进入长春宫,江晗便紧接着急急赶到,随即与庄妃发生了不小的正面冲突。
一夜有惊无险。
然而,这件事当夜就在内廷传开了。
对大皇子而言,这实在是锦上添花的一幕。
顾笙当夜回到叶桥住所后,心中愈发焦灼,一种可怕的预感让她一夜未眠。
第二日,就是正式生辰宴席。
一夜未眠的顾笙脸色颓然,跟着队伍入殿时还心不在焉。
低着脑袋冷不防撞上前头人的后背,抬起头,才发现周遭的乐师们,都纷纷对着殿门方向福下身——
“珞亲王万福金安。”
顾笙诧异的看向殿门,就见江沉月长身玉立于台阶之上,正俯头直直看向她的方向,浅瞳中映染着金色的余晖,美得叫一众乐师都屏住了呼吸。
顾笙回过神,忙跟着蹲福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