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皇爵闻言十分诧异,同时转头对视一眼。
大皇子本就怕伴读的事儿再出什么妖蛾子,惹得顾娆不悦,本想直接回绝。
可转念一想,这顾笙竟然用自己的学子名额做担保,又夸下海口,要四岁大的老九通过入学考试。
纵观国子监历史,入学考核通过的学子,年龄最小的,也是五岁识字,六岁才通四书。
且爵贵需参与武试,这比君贵的技艺比试,更考验体力,很难有幼童通过考核。
是以有六岁入学的君贵,却没有七岁之前入学的爵贵。
思前想后,大皇子认为顾笙此番是情绪失控,才口不择言,必然会引火烧身,若借机除了她的名额,便能替娆儿报了牢狱之仇。
大皇子随即点头道:“你既对老九有这样的忠心,本宫自当替你转达给父皇。”
一旁的江晗微一皱眉,她方才一直专注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
从顾笙陡然转身,鼓起勇气冲阿九要地龙赏赐的一刻,江晗才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视线被这姑娘牢牢锁住了。
她上下打量了顾笙一番,这小姑娘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还是这般柔弱的君贵,究竟哪里来的勇气,敢挑战两位皇爵的威严?
竟还说出这般无知的承诺,真是……让人哀叹,又忍不住怜惜。
顾笙此时虽还在哽咽,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她并不是拿自己的前途去赌,也不是盲目信任九殿下,而是九殿下本来就有这个能力!
她不过是乘势唬住大皇子,用这么极端的承诺,来讨回自己留在九殿下跟前的资格。
这么做,不只是因为舍不得这小家伙,而是因为顾笙清楚的知道,一旦离了九殿下,顾府的天平,就会再一次全部倾倒向沈氏一房。
如果要娘亲再一次尝受得而复失、颜面无存的痛苦,哪怕这个赌博真有危险,顾笙也会豁出去拼一次。
何况入学考试,对于江沉月这种变态超品皇爵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这小家伙从前并没有经历过考核,所以才会失手了这一回。
如今九殿下不仅知道考砸了的后果,是失去每日的糖糕,就算只是摸摸自己那对还没消肿的小耳朵,九殿下就再不敢“不屑一顾”了。
所以,这基本可说是一场无需赌注的赌博,大皇子却毫不犹豫的上钩了。
然而,江晗却并不希望顾笙“一时冲动”害了自己,侧头就对大皇子说:“大哥,咱不能跟这小姑娘一并感情用事。”
顾笙看得出,江晗是诚心想阻拦自己往火坑里跳,不禁心生感动,却依旧坚持道:“谢二殿下的好意,这次初级考核的事是仆一时疏忽,没有引导好九殿下,叫圣上失望了。
但仆伴读一年有余,对殿下的真实实力是心中有数的,此番承诺,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有足够的信心将功补过,还请二殿下给九殿下与仆一次机会!”
江晗本还想劝阻,但脑中忽地闪过阿九方才从自己手中挣脱逃窜的一幕,心中骤然一震,再去瞧顾笙那信心满满的眼神,不禁将劝阻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似乎这姑娘的信心,并不是没有来由的,或许,阿九已经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只会啃手的小肉团了。
事实上,两位皇爵对自己这个超品九皇妹的看法,并没有什么特别。
虽然好像喂养得过胖了一点,但天天这么看着小家伙成长,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与众不同。
在大皇子看来,阿九每天除了吃完饭,去跟尤贵妃要亲亲,跟自己这几个皇兄皇姐要抱抱,其余的时间,基本都在挖蚯蚓或者找蚯蚓的途中。
哪来的实力,能通过入学考核?
此时,大皇子余光觑着江晗,见她也不再阻拦,便一抬下巴喜滋滋的道:“那就这么定了。”
升学考核就在五日之后,在此期间,顾笙查阅了爵贵武试的全部内容。
毕竟是面对八岁左右孩童的考核,科目达标要求都不算困难,除了攀爬、跳跃等无需担忧的基础考核,顾笙还是略有些担心“射箭”这一项内容。
是以第二日散学后,顾笙就带着九殿下和内侍们,亲自去国子监仓储部,要了两张升学考核用的小弓箭,特意去校场练习。
七岁以下爵贵入学考核,是要求二十步中靶。
顾笙记忆中,关于射箭,都是“百步穿杨”之类的豪迈词句,她本不想尝试二十步这么小家子气的距离。
但当她站到场上,切身实地的目测了一下距离,手上又是这种为幼童特制的小弓,便很有自知之明的跟校场的教头也报了二十步。
而后,顾笙先九殿下上场演示,在二十步外站定,被教头调整好姿态,奋力拉弓,对准靶心,一箭射出——
箭矢噗通落地,险些砸到顾笙自己的脚尖……
顾笙:“……”
教头:“……要……用点力气,像这样,把弓拉开了再松弦。”
顾笙无语泪凝噎,她已经用尽全身力气了好吗!
这弓也太硬了啊啊啊!谁拉得动啊啊啊!
场外围观的九殿下,本正在安静的啃手,看到顾笙箭头砸脚这一幕,猝不及防笑得差点把指头咬破……
顾笙怒不可遏转身,不甘心的吼道:“请殿下进场试箭!”
九殿下闻言一抬小胳膊,示意身后仆从来抱抱,身后内侍急忙抱起殿下赶到场上,将弓箭递到小家伙手中。
教头本要上前做基础教导,却见九殿下一摆手,不耐道:“孤玩过这个。”
话音刚落,九殿下分开双脚站直了,二十步开外,拈弓、搭箭、瞄准靶心,拉满弓,一箭射出,正中红心。
钉在靶上的箭矢,后羽还在嗡嗡直颤。
顾笙捂脸。
再也不要跟超品皇爵什么的人渣说话了!
九殿下似乎面色诧异,盯着箭靶红心上的箭矢看了须臾,低头尝试着拉了拉手里的小弓,这才不满的扭头嘟嘴道:“拿戈逸来。”
几个内侍立即应声,疾步退出校场。
什么“各一”?顾笙没有听清,纳闷的看着九殿下不满的小包子脸,又扭头看了看远处的箭靶,再次羞愧的捂脸。
不多时,内侍就捧着一把通身镶嵌宝石的牛角小弓跑进门,恭敬递给九殿下。
顾笙这才反应过来,那什么“戈逸”,原来是这把小弓的名字。
光看那弓通身黑亮的质感,顾笙就能断定,这种弓,自己绝对拉不开分毫的弧度……
但她也不多言,只默默看着九殿下,等小家伙出丑。
而后,只见九殿下抬起这把御赐的随身配弓,再次对准靶心,一箭射出——
顾笙尚未回神,就被那箭矢飞出时,撕裂空气的一声尖锐的鸣响,振得不由自主扭过头,看向箭靶。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靶心上的那只箭矢已被劈成两半,却并不见红心之间有多出的一根箭矢。
顾笙正自疑惑,就听一旁教头大喝一声:“好!二十步外直穿靶心,九殿下技艺非凡,小可钦佩至极!”
什……什么?射穿了吗?
顾笙不再多说,默默收回了九殿下手里的弓,以防小人渣再变着花样“羞辱”她,冷着脸就小声道:“好了,今天的练习结束了,殿下回宫好好休息罢……”
五日之后,大皇子带着一众皇爵硕君,在武试校场,一起围观了九殿下的考核。
相比于大皇子那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顾笙觉得自己前几日受的“羞辱”,都还算小事……
要知道,大皇子五日之前,就跟顾娆“金口玉言”担保了,说能彻底除掉顾笙的国子监名额。
当天,顾娆一回府,就把这“好消息”传开了,府里对顾笙和颜氏落井下石的也不在少数。
沈姨娘还准备好宴席,今儿个等顾笙散学回家,明里劝慰,暗里讥讽顾笙变回“草民”的身份。
却没想到,武试考核中,九殿下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连考核用的箭靶子都给射穿了,射完还一脸“我还能射十个”的表情……
一旁全程看着的大殿下,想装着贺喜,都装不出样子了,脸色蜡黄,整个人如同踩在一堆棉絮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荡回了文华苑。
直到散学之后,长随上前禀报:“顾娆姑娘求见殿下。”
大皇子这才如同被一泼冷水劈头浇醒,双唇翕动,许久,才缓缓闭眼,气若游丝的道:“就说本宫今日乏了,改日再见。”
他不知道以何颜面面对顾娆,顾娆又岂能不知?她此番求见,就是想劝大皇子放宽心,表态自己并不会因此失落。
毕竟,顾笙恢复伴读身份,已经叫顾娆生不如死,若在因此跟自己的靠山有了间隙,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九殿下的入学考核,以最优异的成绩完美通过,引得祁佑帝龙颜大悦,又听江晗描述了当日顾笙忠心担保的情形,不由感动其尽心尽责,特赏了十多匹贡缎和两套精贵头面,送往顾府,赏给顾笙。
顾笙也顺利回到了九殿下身边。
继续着每天收到意外惊喜或意外惊吓,以及时不时被小人渣不经意的“欺负羞辱”的生活。
春去秋来,她就这么安心踏实又……不甘咆哮的,度过了四年。
祁佑四十三年,桃月初九。
十三岁的顾笙,双手抱着新琵琶,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里出落得水灵出尘的身影,扬起嘴角,用口型对着镜子无声的说:“江晗,等我。”
第37章
鼓乐大赏不是年年都举办,而是隔两年一场,与春闱相似,都是由礼部举办。
通过三审选拔,最终存留下来的选手,即可参加鼓乐大赏。
但凡能进入大赏前三甲的选手,都可获宫廷乐师的官职册封。
第一名封正六品清音,且赏银二百两;第二名封从六品游韵,赏银一百两;第三名封正七品行云,赏银五十两。
赛后不论是否任职,此后都可享有一份朝廷月俸。
想吃皇粮的人少不了,读书的料子却不多。
是以许多当不了文官武官的平头老百姓,会攒一笔积蓄,送儿女来京城,参与这类宫廷乐师、舞姬的选拔。
毕竟,比武力或相貌,平常百姓很难与天生贵族家的爵贵与君贵相抗,剩下的,便只有这靠下苦工的文试与技艺选拔。
比赛地点在距离国子监不远的秦芳苑,贵族乡绅都可以提前递上揭帖,自由观赛。
可算是半开放的选拔模式,参不了水分,用不着使银子上下打点。
这也是叫老百姓,安心下血本参赛的原因之一。
日上三竿,顾笙同一群参赛者,已经坐在宽敞的三楹阁楼里备赛。
存留到最后这场大赏的,一共有二十七人,半数是君贵,其余是平民百姓的子女。
与前世不同的是,此次比赛,少了一个顾笙熟悉的参赛人——顾娆。
顾娆此番没有参赛,是因这一世,她与顾笙都入了国子监。
鼓乐司的学堂都设在一处,每次练琴,两人都能交上手,顾娆早已经输得不剩一丝信心,技艺甚至不及前世顾笙记忆中的水准,前十都未必能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