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梓然一脸茫然。
二十多年，她学了怎么学习怎么和人相处怎么永不放弃，就是没有学过，怎么照顾自己。
裘郁柔便手把手教她怎么煮饭，怎么收拾房间，怎么挑选食材，还帮她列好一个星期的营养食谱，叫她要是懒得选吃什么，就按照上面的买。
“你现在这么过下去，活不到三十岁就要开始早衰，赚再多钱，有什么意思。”
许梓然连连点头，觉得这世上要是有谁能娶了裘郁柔，简直是积德行善了八辈子才能得来的福报。
而在这个十年前的早晨，许梓然熟练地把锅里沸腾起来的稀饭盛到碗里，仿佛有听到裘郁柔在她耳边说：“好了好了，再煮下去，就变粥了。”
语气恨铁不成钢，像是唠唠叨叨的小管家婆。
她的笑容渐渐从脸上隐去，变作了连她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怅然。
时间不管倒退还是前进，仿佛都会不可避免地带走什么东西。
如果在十年后，在这个早晨，裘郁柔会不会带着早饭敲响她家的门，皱着眉头挑剔地看着她胡乱堆在沙发上的换洗衣服。
于是她会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听着广播里的财经新闻，一边听着裘郁柔说：“你又准备把这些衣服塞进洗衣机里了对不对，我在就说过了，这件需要干洗……”
许梓然叹了口气，她发现自己开始想念十年后的裘郁柔了。
她往盛好的稀饭里拌了酱油和麻油，又放了点榨菜，听见系统警告营养不良警告个不停，没办法，从冰箱里翻出了个白煮蛋，拣了点昨天的剩菜堆在碗里。
这一回系统终于不提醒了，许梓然安安静静端了碗，走到院子里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吃饭。
外头还是很冷，不过空气清新，环境静谧，比十年后一个月里半个月的雾霾天好多了。
许梓然听见鸟鸣啁啾，混在稀稀拉拉的风声里，像是回忆里那些潺潺流过的日子。
她呼哧呼哧喝着稀饭，忽有所感，抬起头来，看见枝条遒劲的玉兰树枝干上，蹲坐了一只姜黄色的猫。
许梓然知道这只猫，它是这方圆十里八村的霸王猫，机警到像个人类，可是三年后，还是死在了车祸之中。
人要是死在车祸之中，还有着没完没了零零碎碎的后续，但是一只流浪猫死在车祸之中，除了得到一句司机的“晦气”，似乎也得不到其他的东西。
许梓然自言自语：“可怜可怜，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是知道了这么个小东西的阳寿，还怪难过的。”
猫再怎么聪明，也当然不知道许梓然在自言自语着它的命运，于是“喵”了一声跳下树来，竖着尾巴向许梓然靠近。
“喵——”
它又叫，目光炯炯，望着许梓然手上的碗不放。
它自然有着属于猫的经验，大概是觉得像许梓然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最容易卖个萌讨到点吃的。
可偏偏许梓然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于是她大口吃完了碗里的所有东西，向猫展示已经空空如也后，便耷拉着鞋走进了屋里。
她得吃饱点，去见十年前的裘郁柔了。
她进了屋刚把碗放进洗水槽里，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回过头去，看见她妈见了鬼一般地看着她，整个人僵成了一个雕像。
许梓然觉得情有可原，干巴巴叫了句：“妈。”
许母的嘴巴张的可以吞进一个完整的鸡蛋：“你——你自己做了早饭。”
许梓然“嗯”了一声，放着水把碗洗了。
“你吃了些什么？”许母走过来看看锅，又看看碗。
许梓然照实说了，许母便伸出手来，按了按许梓然的额头：“病了？”
许梓然哭笑不得：“我只是想早点起床而已，这有什么的。”
“可是你会做饭？”许母想不通。
“煮点稀饭而已，这种事情，看看就会了嘛。”许梓然摆了摆手，把手在搭在椅子上的围裙上擦干了，便拿了书包说，“反正我弄好了，我走了，要是佳琪来了，你就跟她说我已经走了。”
这么说完，不顾许母的一脸震惊，推着自行车走了。
初春的空气冰冷沁凉，带着些微潮湿的水汽。
许梓然骑车到了学校的时候，太阳都还没升起来，只不过天已经不再是先前的蒙蒙亮，有了点白天的意思。
许梓然停了车来到操场，看见了一些晨练的体育生正在喊着口号，除此之外，看遍了整个操场，没有看见裘郁柔。
她虽然有点疑惑，倒也不特别遗憾。
毕竟她主要是为了自己锻炼，次要来是来偶遇裘郁柔。
更何况既然裘郁柔以后说了她确实在跑步，那么肯定是在跑步了，只可能是今天可能恰好没来，或者是时间上错过了。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有人在她身后吃惊地有点磕巴地说：“许许梓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梓然回过头去，看见裘郁柔拿着一条毛巾从晨曦中走来，鬓边毛茸茸的碎发染着初升的阳光变作一团模糊的光圈，身姿挺拔，五官秀丽，从将散的晨雾中走来，是一株鲜嫩的，可爱的植物。
第十八章 跑步任务
大概是因为逆光走来的裘郁柔和十年后的模样太像，因此让本来就心存思念的许梓然有些错乱，她呆了一会儿，没有第一时间去回答裘郁柔。
直到脑海里传来一声机械化的提醒——
【亲爱的宿主，觉察到您遭遇了目标人物，模式更换，祝你有幸福的一天~】
【亲爱的宿主，亲密度上升，限定距离加长为200米】
许梓然挑了挑眉。
她本来也在纠结那个不能距离目标人物太远的设定太麻烦，原来随着关系的贴近，也会有所放宽。
但是，亲密度是什么东西？面板上为什么没有显示呢？
既然开始思考这些，便已经彻底清醒过来，许梓然清了清还有点痒的喉咙，说：“咳咳，我就是来跑步锻炼的，你呢？”
裘郁柔瞪大眼睛，露出吃惊的模样：“我也是来跑步的，我是一直有这个习惯的。”
许梓然笑回：“为什么这么吃惊，是觉得我不像是热爱运动的样子么？”
许梓然只是开个玩笑自嘲一番，没想到裘郁柔顿时露出紧张的神情，摆手解释道：“我我我没有那么想，我只是，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许梓然便无奈拍了下裘郁柔的肩膀，顺势揽住她的脖子，转移话题道：“你现在是跑好了才开始跑，要是才开始跑，要不要一起？”
裘郁柔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她做过如此亲密的举动而僵住了身子，机械化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许梓然并肩跑在了跑道上。
跑起来以后，她才想到，自己先前已经做了热身运动，但是许梓然还没有啊。
她以为许梓然是没有跑步的经验所以不知道，刚想提醒，就听见许梓然说：“我没做过热身，开头慢点跑，就当热身呗。”
这么说着，侧头笑着看着她，微微眯起，呼吸均匀。
十五岁的许梓然不一定会科学运动，但是重生的许梓然当然会。
而且因为有后世那种百花齐放的健身方式，光是健身操，她就知道几十种。
可惜她还是小瞧了十五岁的自己的懒散娇弱程度，按照往后的经验跑完第一圈的时候，她居然已经气喘吁吁。
她看了还步伐稳定的裘郁柔一眼，便说：“万万没想到，这种程度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热身而是正经跑了。”
裘郁柔这回听出许梓然是在自嘲，便说：“你以前没有跑过，会累也是正常的。”
许梓然觉得再这样跑下去，本来就睡眠不足的自己今天应该会睡一天，在第二圈就放慢了脚步，见裘郁柔也慢了下来，忙说：“你按照自己的速度跑吧，别迁就我啊。”
裘郁柔没说话，还是在许梓然身边跑着。
有了裘郁柔跟着，许梓然更不好意思在中途放弃了，直到系统提醒成功跑完一千米，拿到了所有奖励分，才终于停下脚步，开始变为快步走。
大概因为第二圈已经跑的很慢，到后来呼吸渐渐顺畅，跑完全程，竟然也没有喘的太厉害，到走完一圈，居然已经过了三十分钟，要早自修的时间，许梓然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不好意思道：“都怪我，你今天没怎么活动开吧。”
虽然以后运动的时候，裘郁柔也经常迁就她，但是毕竟那个时候她们已经是好朋友，而现在她们不过只是认识几天的同学罢了。
裘郁柔摇了摇头，浮着一层薄汗的脸带着些微的红晕，像是白里透红的蜜桃，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没有说出口。
许梓然在心里叹气，暗想：现在的裘郁柔未免人太好太软太体贴，这事本来是优点，过头了就不好说了。
她想到裘郁柔十年后虽然在她面前还是温柔体贴，但是在外人看来总被认为不近人情，心中头一回猜测，裘郁柔是不是后来吃了什么苦头，才有了那么大的改变。
两人在最近的卫生间洗了把脸，便结伴去教室。
许梓然说：“我果然是身体素质不行，得多锻炼锻炼，对了，你是每天都跑步么？”
她心里当然早就知道答案，毕竟十年后的裘郁柔已经告诉过她，但是眼下为了能不冷场，便随意这样问了一下。
结果裘郁柔回答道：“嗯，对啊。”
许梓然卡了一下壳。
——不是说双休日不跑，节假日隔天跑么？
今天已经是周五，许梓然本来想着裘郁柔双休日不跑步，就约下星期一继续一起跑，没想到裘郁柔直接说她每天跑，许梓然愣了片刻，接道：“那明天要不要也一起来跑步。”
裘郁柔点了点头，说“好”。
十年后的裘郁柔没道理骗人，但是现在的裘郁柔也没必要骗人啊。
许梓然想了想，终于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觉得裘郁柔大概高一之前还是每天跑的，后来才改成了双休日不跑——毕竟以后的学习更紧张些，或许会更累。
既然有了合理的解释，许梓然也不再多想，两人约定了具体的时间，又探讨了一下跑步中要注意的事，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班级门口。
许梓然本来正和裘郁柔聊得欢，忽然头皮一麻若有所感，抬起头来，便看见田佳琪坐在她的位置上，正单手撑着脸盯着她看。
那张巴掌脸上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就是眼神看上去有点冷。
许梓然莫名浑身颤了一下，暗想：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无端有点心虚？
她走上前去，干巴巴说了句：“今天来的真早啊，佳琪。”
田佳琪冷哼了一声：“没你早。”
许梓然毕竟不是十五岁，其实已经不太习惯高中这种粘腻的朋友关系，要让她再进行那种连上厕所都一起的行为，她是受不了的。
但是跟一个十五岁原本和她形影不离的小姑娘说什么“朋友之间也要有彼此的空间”或者“我不习惯朋友之间那么亲密的关系”，显然毫无说服力，说不定会被认为厌烦了朋友关系想要绝交。
许梓然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只好无奈道：“我以后决定每天早上晨跑，你要一起么？”
田佳琪原本冰冷的神情就变成了不敢置信：“你？晨跑？你以前不是说不踩着铃声进教室都是在浪费人生么？”
咦？她说过这样的话？
许梓然想了想，发现高中的她可能确实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怪不得田佳琪震惊，就算是她自己，在十五岁的时候也是绝对想不到十年后她会开始健身运动的。
她就知道，了解她的人，会觉得她的变化大到让人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