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师,何总督,末将来迟一步。”黄朝宣火急火燎地走了过来,来到何腾蛟、朱大典等一众文官面前躬身抱拳道。
或许是看到目前长沙城中的大员以及其余各军镇总兵几乎都到齐了,黄朝宣多多少少有些紧张,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语气也显得很是谦卑:“今日城中竟出现这等事,皆因末将对下属管教不严所致。对此,末将也追悔莫及、羞愧万分。还望督师、何总督以及诸位大人给末将一个机会,就把那些犯事之人交给末将吧,末将一定会好好地教训一下那帮惹是生非的兔崽子!让他们从今往后都不敢胡作非为!”
听到这话,庞岳不禁在心中冷哼一声,心道:护犊子就护犊子吧,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把那些乱兵交给你黄朝宣处理?你要是能对他们怎么样,他们就不敢那么肆意妄为了!
不过,这种话庞岳自然不会明说出来,只是静静地等着何腾蛟和朱大典的反应。
“黄总兵,你部将士犯了事,自然应该受到惩戒。不然,我等也无法向朝廷城中的百姓交代。”何腾蛟说完这句之后又像刚才一样抛弃了包袱,“不过,你部是由朱督师节制。具体该如何处置,还是由朱督师来决定吧。”
听何腾蛟这么一说,黄朝宣又向朱大典躬身抱了抱拳道:“督师,那些不争气的兔崽子犯下这等罪过,实在该罚!但督师事务繁忙,这等小事就不劳烦督师了,把他们交给末将处理便可。末将一定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
朱大典面无表情地抚了抚长须,问道:“不知黄总兵会如何处置他们?”
黄朝宣心中似乎早就有了答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督师放心。末将一定会让他们吃尽皮肉之苦,让他们永远记住今日的教训!”
听到这种“严惩”方式,庞岳不禁在心中哑然失笑。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劳烦黄总兵了!这种处理方式老夫也会,今日正好无事,也费不了多大事。”朱大典几乎把黄朝宣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之后又问道:“对了,老夫正好要问问黄总兵。今日你部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将士上街?他们出营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为何不加以制止?先前老夫便已三令五申,各军镇每日出营上街人数必须严格限定。难道黄总兵忘了吗?”
黄朝宣额头的汗似乎又密了几分,道:“当时…末将正好在午睡,是末将那个不成器的逆子假传末将的命令,才放了这么多人出去的。末将也是刚刚知情,之后未曾有丝毫停留便赶了过来。”
“哦。原来如此,那黄总兵就先稍作等候吧。具体如何处置。老夫心中已有决定。”朱大典说完便不再理会黄朝宣。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熙熙嚷嚷的人群。
见朱大典语气如此坚决,黄朝宣也只好作罢,悻悻地站到了一边,之后又看了庞岳一眼,眼神中充满着阴冷和恨意。
面对黄朝宣的这种非善意的目光,庞岳也丝毫不放在心上。嘴角挂着的淡淡微笑也始终未曾消去。
校场边上,百姓们的哭喊和怒骂声几乎从未断过,不时有犯了死罪的乱兵被指认出,然后被湖广镇的官兵带到一边集中起来。
看到湖广镇官兵的这一做法。黄朝宣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此外,他一直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子在哪儿,这更令他感到心中不安。虽然儿子假传了他的命令才惹出这么些祸事,但他还是不希望出什么意外。这个儿子是他唯一的嫡子,性情也与他很是相似,他还指望着儿子继承自己的事业。
……
到了日落的时候,所有的乱兵终于全部接受了百姓的指认。庞岳知道,没有被指认出的人中肯定还有一些漏网之鱼,但他也不准备过于纠缠了。不放过一个坏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这一次的重点,还在于安抚民心、震慑其他心中不安分的兵痞,其它的倒不是最重要的。
乱兵被分成两部分之后又被重新喝令蹲下。庞岳走过去,听完清点人数的军官会别闹之后才知道,那些凡有杀人、奸淫妇女和致人伤残罪行的乱兵居然超过了一千人,占到了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多。当下不由得感叹:黄朝宣部杀敌不积极,干起这个来倒是争先恐后。朱大典定的甄别标准已经算比较高了,却还是有这么多人附和条件。
“启禀督宪、督师以及诸位大人,”庞岳来到诸位大员前禀报道,“参与作乱的乱兵已经全被接受完百姓的指认。其中凡有杀人、奸淫以及致人伤残之罪者,共有一千二百四十七人,已经分分离出来。具体如何处置,还请诸位大人定夺。”
何腾蛟淡淡地笑道:“本官已经说过了,朱大人身为兵部尚书,此事还是先听听他的意见。”其身后的傅上瑞、章旷也是同样附和道。
黄朝宣的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神色紧张地看着朱大典,道:“督师,这……”
“老夫先前便已经说过了,只是黄总兵没有听到而已,现在就再说一遍吧!”朱大典看了看黄朝宣,道:“所有奸淫妇女、夺人性命以及致人伤残的作乱者,无论官卒,一律处死!其余人等,士卒一律杖责五十,罚饷一年!官佐杖责六十、降一级、罚饷三年。所有抢来的财物,全部归还于百姓!”
“啊?!”黄朝宣顿时目瞪口呆,他刚才也已经看到,被挑选出来的那一千多人有很多都是他军中的老兵和军官,如果全都被杀掉,那今日上街的一个营再加一个千总队可就算得上完全废掉了。这还不算最重要的,如果让军中其余将士们知道,有一千多袍泽被当着他黄朝宣的面砍了脑袋,那他长久积攒下来的威信也势必将大打折扣。
“督师,还请网开一面!”黄朝宣面色通红。万分焦急地道,“这些将士虽然犯了错,但看在他们过去也曾为国杀敌的份上,还请放过他们一马吧!”
不仅是黄朝宣,就连何腾蛟、傅上瑞等人也感到了一些吃惊,虽然他们之前便已经听到了朱大典的决定,但看到有一千多人被挑选了出来之后,便以为朱大典在法不责众的情况下会适当地改变一下原有的决定,却没想到朱大典却是丝毫没有改口。
“延老,此等责罚。未免有些重了,是不是再考虑一下?”何腾蛟劝了一句。
“此等恶行,如不进行严惩,朝廷之威严、法度何在?!我等又如何向陛下、向黎民百姓交代!陛下既赐予老夫尚方宝剑,老夫便要彻底肃清此等败类。还朝廷大军一个清白!”朱大典的语气不容否定。
何腾蛟也就没有再劝,带着一脸的惋惜看了黄朝宣一眼。没有再说话。见何腾蛟保持了沉默。傅上瑞、章旷等当然也就没有再劝什么。
庞岳将何腾蛟的举动看在眼里,再次于心中感叹道:这位总督大人还真是会打算。既不想真正缓和朱大典和黄朝宣之间的矛盾,又顺便卖了黄朝宣一个人情,完全让朱大典当了恶人。
堵胤锡在这个问题上则是站在朱大典一边的,见黄朝宣极力抵制、十分不甘心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道:“黄总兵,你部将士在光天化日之下于街头行凶劫掠、荼毒百姓,几乎与叛乱无异。即便全部处以极刑,也不足为过。更何况。朱督师已经网开一面,你就不要再纠缠不休了!”
黄朝宣似乎没有听到堵胤锡的话一样,继续向朱大典恳求,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切:“督师,您就高抬贵手,放过这些将士一马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末将以后一定严加管教!”
“够了!黄总兵!老夫已经没有追究你的纵容之罪,已经是网开一面!那些祸害百姓的败类,如不处以极刑,实乃天理不容!”朱大典呵斥了一声,转而向庞岳道:“庞总兵,现在便开始吧!”
“遵命!”庞岳领命之后便转身而去。面对着周围戒备森严的湖广镇将士,黄朝宣那近乎狂躁的大喊和阵阵哀求显得格外无力。
……
完成了指认的百姓们逐渐散去,那一千多被指认出来的乱兵又被湖广镇的官兵们分成了数批,带到了校场边上的一堵围墙前。
或许是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乱兵们纷纷高声叫喊求饶起来。
“大帅,救命啊!”被困得结结实实的黄部游击将军金德贵放声大喊。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意气风发,纵马在大街上狂叫驰骋,有一对来不及躲闪的母子跌倒在地之后,活活被其战马踏死。
黄朝宣也听到了金德贵的大喊,但他此刻也已经无能为力,不知何时,在他周围已经站满了身着铁甲的湖广镇亲兵,正手按刀柄、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和他身边的十几名亲兵。
所幸的是,黄朝宣已经在那队没有被指认出的乱兵中看到了他儿子黄其英的身影,一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松了一口气。
……
一千多犯了死罪的乱兵被分成了十余队,每队近百人,被分批推倒在围墙跟下。在他们对面,大批湖广镇火器兵已经列队完毕。
“举铳!”负责指挥的刚锋营火器队军官像往常一样举起了右臂,大声喝令道。
第一批被推倒在墙跟下的乱兵挣扎着大喊起来,濒临死亡前的惨叫声无比的凄厉。
“放!”火器队军官却丝毫不为所动,重重地划下了右臂。
“砰!砰!砰!……”激烈的铳响过后,墙根下的近百乱兵全部倒了下去,大部分是头颈、或是胸部中弹,被当场打死。之后,又一队湖广镇长枪兵冲上前去,见到还在动弹地便一枪扎向其要害。
等到湖广镇官兵将原有的尸体拖开,又一队捆得结结实实的乱兵被推倒在了墙根下。
对面的湖广镇火铳兵再次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火铳。附近的惨叫、哀嚎声更为激烈。
…….
见到这一幕场景,黄朝宣面色苍白,其余各镇总兵以及诸位大员也都是面露震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