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清军的中军大旗下,柯永盛的脸sè又难看了几分,嘴角的肌肉也在不停地抽搐着。这也难怪,远处的那一幕幕和不断传来的己方官兵的哀嚎带给了他太多的意外,并且是很不好的意外。
面对着之一切,柯永盛甚至向朝天大吼几声,自己什么时候打过这种窝囊仗?南方明军什么时候有了这种jing锐的士卒了?抬眼望去,只见那些跟着他从北打到南、曾多次杀得明军望风而逃的官兵非但不能突破眼前这股明军的阵型,反而如同一群牛羊一样被轻易地宰杀。明军长枪兵虽然也不时地有人倒下,但很快便会有后排的士卒顶上,而那些侥幸冲进长枪阵给明军造成伤亡的清兵则无一列外地被其他方向刺过去的长枪捅死。柯永盛甚至亲眼看到,一名悍勇的清兵拼死冲进阵中砍翻了一名明军长枪兵之后,立马就有两支长枪捅穿了他的头颈。
不过,柯永盛毕竟是在沙场上摸爬滚打过多年的老油子,虽然遭遇了一点挫折倒也不至于丧失信心,很快便从最初的慌乱中清醒了过来,开始采取应对之策。见正中的步兵始终无法打开局面,他便下令两翼的骑兵发起进攻,意图从侧面将明军的阵型撕裂。
得令之后,等候多时的高进库和徐启仁各率千余骑兵分别从两侧冲向了明军方阵。一时间,马蹄隆隆、尘土飞扬,蓄势已久的清军骑兵带着腾腾的杀气直扑明军而去,似乎下一刻就要能将明军的防线撕个稀巴烂。
清军骑兵出动之后,明军的阵型也迅速有了变化,方阵两翼和后方的士卒们在军官的调度下有条不紊地变换着自己的位置。原本平直的方阵两边很快变成了圆弧形,如同一支拉满弦的强弓,直指飞奔而来的清军骑兵。紧接着,最前面的士卒纷纷竖起重盾,结成了一道钢铁盾墙。
高进库和徐启仁两人都没有将明军的举动放在眼里,冷冷一笑之后督率着手下骑兵加快了冲锋的速度。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随着清军骑兵的逼近,地皮的抖动也变得更为剧烈起来,带给人的震撼实非步兵所能相比。方阵中,赣州镇的士卒们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紧张,心脏也随着那隆隆的马蹄声加快了跳动。
马上的清兵面目狰狞,扬着明晃晃的战刀,似乎已经在盘算着待会儿砍明军脑袋的时候该从哪个方向下手。
一百二十步……一百步……距离越来越近,明军依然没有什么动作,而是静静地停在原处,但这种气氛反倒让清军骑兵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啪嚓!”在明军大阵的右侧,隆隆的马蹄声中突然加入了一声微不足道的脆响。本来,这种声音是不足以被重视的,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格外引入注目。
只见一匹奔腾中的战马突然向前跪了下去,同时发出一连串悲怆的哀鸣。在战马翻滚于地的同时,其背上的清兵也由于惯xing被远远地甩了出去。紧接着,这一幕在整个右翼清军骑兵队列中不断上演,战马的哀鸣和清兵的哀嚎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原本凌厉无比的清军骑兵阵型顿时变得慌乱不堪、狼狈无比。
负责指挥的清将高进库及时地扯动缰绳,这才侥幸逃过一劫。之后,他下意识地往地上一看,居然发现地上隐隐约约有许多碗口粗细的洞,只是之前被杂草随意地掩盖住了才没被发现。这种洞看上去人畜无害,刚才的事实却充分地说明了它的作用:一条条奔腾中的马腿踏入其中之后便被生生折断!
陷马洞!高进库马上就叫出了这种洞的名字。也就在这一刻,明军方阵的左侧也传来了一阵战马的哀鸣和人的哀嚎,显然是徐启仁部也中招了。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高进库自然也不是白痴,知道明军既然设了陷阱就肯定会有后招,于是当即便下令转向。可是,明军却似乎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砰!”“砰!”“砰!”……炒豆般的铳响骤然而起,刚刚从方阵前排退回的火器兵们已经重新装填好了弹药,来到了两翼开始了又一轮shè击。暴风骤雨似的铅弹穿过盾牌的缝隙shè向了刚刚尚未从混乱中完全恢复过来的清军骑兵。
跑在最前方的一匹战马脖子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血洞,鲜血如同喷泉一样四下飞溅,但由抬枪shè出的大口径铅弹穿过马脖子之后却是余威不减,沾着马血又与马背上的清兵来了个亲密接触。清兵的胸口当即冒出一大团血花,随即整个人都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其余的人马也是纷纷中弹,那些之前被甩下马却未当场毙命的清兵全部被打死、得到了彻底的了断。
明军火器兵的这一轮齐shè让刚刚吃过瘪的清军骑兵遭受了更为沉重的打击。除了人员伤亡之外,震耳yu聋的火器作响和中弹的痛苦让部分战马几乎发了疯,挣脱了清兵的控制之后带着声声哀鸣四下乱窜,将整个队形搅得更为混乱。
趁此良机,明军的火器兵再一次发出了一轮齐shè,当场又有大量人马中弹倒地。
明军肆无忌惮的shè击和己方不断攀升的伤亡数字大大地激怒了高进库,复仇心切的他发出了加速冲击的命令。
得令之后的清军骑兵稍作调整,绕过前面的一大堆人马尸体,继续朝着明军方阵冲了过去,企图将明军防线撕裂、从而一雪前耻。但由于之前已遭受过数轮打击,人员战马多有伤亡、队形也被搅乱,因此清军骑兵的冲势已经大大减弱,只是靠一股血气之勇在坚持着向前的趋势。
当清军骑兵进入五十步距离之后,阵中的明军弓箭手也加入到了攻击的行列中。黑压压的箭雨与狂风暴雨般的铅子一道,带着阵阵尖啸朝着前方兜头shè去,打得清军队列中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人嚎马嘶不绝于耳。
但由于明军火器的数量和shè速毕竟有限,清军骑兵在付出了一定的伤亡之后还是冲到了明军阵前。这时,阵中的明军长枪兵已经接替了弓箭手和火器兵的位置,将一支支专门对付骑兵的九尺长枪通过盾墙上沿斜指向前,密密麻麻的点点寒光透着阵阵寒意。
悲怆的嘶鸣再起响起,冲在最前的清军战马纷纷被扎中、扎穿脖子,其背上的清兵也被强大的惯xing甩入了明军阵中,随即被密密麻麻的长枪刺成肉串。
不过,对于步兵来说,正面对阵骑兵始终是个不小的考验。虽然冲上来的战马大都被当场扎死,但是其巨大的冲击力还是撞得明军的盾墙一阵晃动,有好几处重盾之后的明军士卒被震得口鼻流血。随着冲上来的清军骑兵越来越多,形势更加危急,整个防线都被冲撞得犬牙互参。
“赣州镇!——”阵中的明军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必胜!!”周围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明军士卒们涨红了脸,直吼得嗓子发痒,凭着自己的意志和信念死死地抵着清军骑兵的冲击。尽管不断有人被撞得向后倒去甚至当场吐血而亡,但后续之人依然在军官们的调度下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整个阵型就如同一张大型渔网,被活蹦乱跳的鱼儿冲得摇摇晃晃,却依然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韧。
清军骑兵们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们实在没想到,明军当中居然还有这种敢战之兵!以步兵对抗骑兵还打得这般顽强!天啊,明军这是中邪了吗?尽管清兵们心存疑问,但事实却不容否定:他们向前冲击的势头已经越来越弱,前进的步伐越来越凝滞。
明军阵后,庞岳正静静的看着那些正在奋力对抗清军骑兵的赣州镇将士们。他虽是一脸的波澜不惊之sè,可内心中却早已是cháo涌澎湃,一个声音在他的胸膛里不停地回荡着:谁说清虏不可敌?谁说汉家男儿不尚武?!初出茅庐的赣州镇能取得如此战果,着实让他欣慰不已。将士们那忘我的浴血搏杀更是让他深受感动,说起来,自己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只不过是教会了他们一些技能、给了他们一个希望,竟能让他们爆发出如此战斗力!看来,明军之糜烂,不在士兵本身,而在于那糟糕透顶的制度!
方阵正前,明军与清军步卒仍在奋力地拼杀着。面对着明军的如林枪阵,汹涌而前的清军就如同一朵朵撞上礁石的浪花一样被击得支离破碎,躺下的尸体垒起了一座座小山,留下的鲜血将脚下的泥土染得通红。
两翼,清军骑兵的攻势也渐渐地被明军挡住,双方陷入了更为直接和惨烈的厮杀状态……
又观察了一会儿战况之后,庞岳的嘴角逐渐露出了一丝微笑,转过头朝身边的卫远吩咐了几句。
片刻之后,数支响箭朝带着那独特的尖啸划破长空。突然,西面的一处原本平静无常的树林有了异动,上前骑兵从中鱼贯而出,迅速整好队形之后卷着漫天烟尘朝这边奔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