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灵犀一夜没合眼,一早换了身素衣银饰,带着吊唁之物去房家了。ˋˊ
刚添了个奶娃娃,又走了当家的主母,房亮这时候是最需要人支持的。说别的都没有用,钱灵犀用实际行动去履行对卢月娥的承诺了。
就这一夜的工夫,房亮憔悴得厉害,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人几乎快脱了相了。可下人还不断拿事问他,棺材要怎样的,白布要订多少,香火灯烛又要多少,房亮又没经过这些事,如何知道?只能估摸着随口对付。
偏卢家奶娘又着人喊他进去,说是小心兰吐奶了,也不知是不是病了,让他赶紧去请大夫。房亮只觉一个头有两个大,焦头烂额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处境。
幸好钱灵犀来了,她不仅来了,还让人去把钱彩凤并百草庵的姑子请了几个来。石氏林氏昨晚都走得晚,不好惊动她们,但钱彩凤在乡下时可是亲自操办过婆婆丧礼的,又泼辣能干,有她在此,可比多少人都顶用。
再说房家人少,怎么瞧都不成体统,先请几个姑子在前头堂屋敲敲木鱼念念经,顿时那个庄严感和慎重感就出来了。ˋˊ
然后让房亮和二姐商量着,料理那些琐事,钱灵犀到后堂去接手照顾小心兰,让奶娘腾出手来可以带丫鬟安排给卢月娥装殓之事。
有她这一梳理,奶娘也终于松了口气,她这么大年纪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后事上的规矩要怎么办才对。
钱灵犀一早就跟卢奶娘达成协议,大规矩由奶娘说了算,但在九原这样的小地方,万一达不到要求的也别过分为难了,先把人放进棺木,接受众人祭拜。若有不足,便在送回家乡下葬时再做弥补·卢奶娘听得心悦臣服,当即带着丫头婆子们操办去了。
房亮见此,直接把家里的账房叫到钱灵犀跟前,随她指派。
“这种事本不该让妹妹来操持·可恨我是实在无法,只好求妹妹好歹在家照应着些,我先去趟衙门,把假告了。”
钱灵犀点头,“你洗把脸再去吧,家里有我们呢,没事。ˋˊ”
房亮又在她怀里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匆匆忙忙的走了。
可他一走,好不容易哄好的小心兰又开始抽泣,钱灵犀忽地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摸摸孩子的小棉袄,显然有些湿漉漉的。想来她不是病了,只怕是昨晚那番折腾,给人抱着哭啊哭的,有点着凉了。
赶紧让人把屋子里快熄灭的火重又生得旺旺的·给孩子换了套烘热的干燥棉衣,果然很快就见小心兰皱起的小眉头舒展开来,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等到大夫过来把了脉·也说没事,这么小的娃娃最好还是不要吃药,只要注意保暖,小心照顾就没事了。
可钱灵犀还是不放心的让人给那乳母煮了一大碗红糖生姜鸡蛋汤来,亲眼看着她酽酽的喝下,又让她就在这暖和的屋子里呆着,哪儿也不许去,看好时辰记得给小心兰喂奶就成。
跟过来的小夏很惊奇,“奶奶也没生过孩子,怎地什么都知道?”
见事事归整得宜·钱灵犀也松驰下来,能说她说两句闲话了,“别忘了,我家还有弟弟。ˋˊ你小时候没在乡下呆过吧,我们乡下孩子哪有不会照顾弟弟妹妹的?趁孩子现在睡了,你快去把管厨房的人叫来·我让端棋教她做几道菜,给乳母下点好奶。小孩子吃了不生病,大人不知少操多少心呢。”
小夏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没吭声。
等房亮从衙门紧急告了假回来,家里的下人不再那么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已经有条不紊的开始各行其是了。
他无比感激,可钱灵犀却道,“房亮哥哥,你赶紧吃了饭,快去睡一觉吧,接下来还有得忙,要你出力的地方可多得很。”
房亮只能对她和钱彩凤各自作一长揖,先回去歇着了。
钱灵犀又命人把采蓝唤了来,“你现在的任务就一个,就是照顾好你们爷,让他定点吃饭,抽空休息,随时要保证热汤热水的照应着,别让他累倒了,累病了,这就是你的大功一件了。ˋˊ”
因家中多是卢月娥带来的下人,采蓝本来就有些四处插不进手的尴尬,眼下有钱灵犀这话,她也算是有着落了,深深给钱灵犀一拜,“多谢夫人指点,您今日这份大恩大德,别说我们夫人在地底下是感激的,就是我们大爷,来日也必当厚报。”
这些场面话钱灵犀不过听听而已,挥手让她去了,把家中要注意的事项和钱彩凤又商量了一番,一件件的写下来,让回头给房亮做个提示,她就准备回家了。
钱彩凤知道妹妹一个有家的人,能抽出这么大半天的时候在房家来打点家务已经十分不易,“你快回去吧,回头我就让人去把大娘她们请来作个伴,也就不怕旁人说闲话了。”
钱灵犀正要说到此事,既然二姐已经想到,那她就不操这边的心了。
可家里,还有一摊子心等着她操。
在房家用了个便饭,钱灵犀进门就想睡一会子。却瞧见俞大娘还跪在院前,一见她回来,顿时号哭叫屈。ˋˊ
钱灵犀真是没心情打这些嘴皮子官司,只冷冷道,“你若觉得冤了,那也就冤你一回了。管你是出于什么心,总之做奴才的打听主子的事情还有理么?从今日起,把你的差事撤了,就在浆洗房里洗衣裳。闵公公,你另寻个人把这差事顶上,再传我的话,就说如有再犯的,一律逐出家门,谁也别来求情,说什么三四辈子的老脸。若是有人实在是好奇想打听,就让她们把尾巴夹紧,别给我和我身边的丫头抓住。否则我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
她撂下这番话,抬脚就走,俞大娘呆了一呆,没想到平素和和气气的钱灵犀竟也有如此决断的时候。
九原天冷,浆洗的粗活可不好做,俞大娘多少年没干过这些活了,这回是真急了眼,也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就在后面嚷嚷起来,“是程姨娘让我来打听的,求奶奶饶命啊!”
小夏顿了顿,可钱灵犀浑似未闻,半步也不停留的进了屋,命人打热水泡脚,她要睡觉。
小夏想问不敢问,就见软软冲她做个噤声的手势,便去拿了宁神香点上,服侍钱灵犀休息了。
钱灵犀是真累,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了。不过她的话却让闵公公以最快的速度,晓谕了整个后宅。
卢嬷嬷彼此正在程雪岚这里说话,听说闵公公差人来传话,顿时躲屏风后头,可也把钱灵犀那话听了个一字不拉。
等人走了,她出来抱怨,“瞧瞧,这样厉害,果然是乡下出来的,一点大家子容人的气度都没有。怎么说也是老太君的人,半点面子也不给,这不成心打老太君的脸么?”
程雪岚心中不屑,心想这老货就是贪财,如果不是因为怕银子又要多分一个人,她怎么不去硬气的把人要回来?
可眼下俞大娘这条线已经断了,她想立足,必须得寻个帮手,便道,“嬷嬷,您看方才我跟您商议的事情如何?眼看这雪都下两场了,虽说九原没什么好料子,总也要请裁缝回来,给大伙儿裁制两身新衣好过年。否则,若是少奶奶那边做了,单咱们这儿没有,多没意思?”
卢嬷嬷一听到花钱就头痛,嘟囔着道,“既然没好料子,又何必花那个冤枉钱?我看几位姨娘离京时老太君都赏了不少好料子的,不如先拿出来给自己和身边人做了吧,省得搁箱子里白霉坏了,将来回去还得费劲拖,我去请两个好裁缝回来也就是了。”
程雪岚听得心里有气,可面上偏偏不能露出来,只是把屋中侍候的小丫头打发出去,望着她微微一笑,“嬷嬷懂得省俭,真真是持家的好帮手,可嬷嬷也该知道,若是一味省俭,那到得来年,这帐目给老太君交上去之后,还能有多少银子能送过来?”
卢嬷嬷一哽,听出程雪岚话里的意思,“那姨娘的意思是·……”
程雪岚一笑,“嬷嬷照顾我们几个饮食起居十分辛苦,按理说我们有三个人,让您拿三份的月例银子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些银子总得有出处。”
她把声音压得极低,“横竖新衣年年做,又不是要穿个十七八年,左右不过图个吉利罢了,又不是要嬷嬷弄多好的东西来,只我们姐妹的略上得台面,其余能见人就罢了。嬷嬷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卢嬷嬷听明白了,这是让她以次充好,虚报高价,从中牟取。这法子好归好,可卢嬷嬷有些疑虑,干笑着道,“其实姨娘您的身份尊贵,也很该多拿些的。”
程雪岚却轻蔑一笑,“嬷嬷放心,这点银子我还不放在眼里·只当是孝敬您喝茶了,往后请您关照的日子长着呢,咱们和和气气,不比什么都强?”
很好,卢嬷嬷知道怎么做了。自己要钱,她要男人,又是邓恒指定她来做账的,她要诚心帮着自己,自己不领受还成吗?
拍拍程雪岚的纤纤玉手,卢嬷嬷笑得跟朵花似的,“那往后大公子那儿,我会替姨娘留心。”
交易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