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钱灵犀也没有见过景元帝。≧≦
那时,她成亲后随邓恒进宫,拜见了皇上皇后以及一大堆妃嫔,然后也去了太上皇的寝宫,但听说景元帝身子不爽,于是只在宫门外磕了个头便走了。
所以今日和钱敏君见到这位退休的老皇帝,同样吃了一惊。人都说外甥象舅,可邓恒的眉眼,以及那通身的气派却有五六分象足了景元帝。两人站在一起不象外祖父和外孙,倒象是嫡亲祖孙一般,分外亲近。
因是出巡,景元帝只着常服,并不是金龙团簇的衣服,显得人也亲和许多,况且钱玢也在场,请了安后,钱灵犀先自镇静下来,再看钱敏君,脸色也自然了许多。
笑呵呵的问过她们的名姓与年纪,又问她们可曾婚配,两个女孩一一答了,末了又娇羞的摇了摇头。
程西涯又出来耍宝了“既然如此,太上皇若是要作媒,不如索性连她们的一起做了算了吧!”
钱灵犀吓了一跳,她可不知此人底细,这要真给太上皇乱点鸳鸯谱了,岂不冤死?
景元帝也有些尴尬,他又不是要改行干媒婆了,不过是随口一问,这个老程怎么越老越没规矩,说风就是雨?
忽地就见一个小太监面带喜色进来回禀“平原侯韩老侯爷带野马一匹,进献太上皇。≧≦”
哦?景元帝一听顿时大喜“他人在哪儿?快请他进来相见。”
“老臣来得晚了,只好猎匹野马将功赎过,还请太上皇恕罪。”这个厅棚是开放式的,虽然用黄布围了起来,但并不隔音,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一个高大威猛的戎装将军就走了进来。
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和挺直的腰背完全看不出实际年龄,只有走到近前才从huā白的头发和胡须上看出些老态。但却跟这些养尊处优,挺胸凸肚的老大人不同,这位老将军的体型依旧保持着壮年的矫健与匀称,虽没有顶盔贯甲,但一身的戎装仍是显得整个人气宇轩昂,行走如风。
可钱灵犀看着他,却比之前看见景元帝时还要吃惊。≧≦
“他怎么那么象赵庚生?”钱敏君在她耳边低语,说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真的。只要把赵庚生再晒黑点,头发上扑点面粉,画几道皱纹,简直跟这老将军一个模子里脱出来似的。这世上怎么会这么象的人?钱灵犀开始想入非非了。
“老韩啊,你可总算来了。皇上今年钦点了一个武进士,你要是不来认下,大家可都得当作你家的私生子了!”
还是那位不知收敛为何物的程西涯程大人,一张口就是这样的猛料。
这回连景元帝也开起了玩笑“韩爱卿莫听他胡说,不过寡人真的带了个叫赵庚生的小进士来。和你颇为相似。那小子是打小给人收养的,也不知生身父母是谁。你们府上这些年没丢过小孩吧?”
韩燧果断摇头“几个孩子虽然都在外头,可老臣也不曾听说他们丢过孩子啊?”
“那就是人有相似了,快赐座。≧≦”景元帝揭过这节,与他叙起别后情形。
钱灵犀见一时半会儿没自己的事了,便悄悄向钱玢打听这位老头的底细。
平原侯韩燧,和钱明君嫁的信王府一般。都是南明王朝赫赫有名的战功之家。但与信王府不同,他们府上的功劳不是靠开国之时祖先的荫护,而是世代累积起来的。家中子弟几乎全在军方。属于在朝政上比较有实权的家族。
韩燧此人,生性耿直,性如烈火,打起仗来有名的不要命。数十年前,有一股马贼趁着天灾在南明王朝西南作乱,自立为王,短短几月就扯起数十万的大军,大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韩燧领命出兵,仅用短短的四十七天就亲率士兵,以奇兵偷袭,一马当先的打进马贼核心山寨,斩了贼酋,导致数十万大军顿时土崩瓦解,而朝廷也避免因长期的战乱导致的粮草拮据,后援不力等种种恶果,令得局势迅速稳固。
而韩燧也是一战成名,得了个韩太岁的绰号。当时在西南一带,只要提起韩太岁的大名,那当真是令孩童止啼,贼人心惊。≧≦别看他看着年轻,其实早已经年过huā甲了。只这老头肯定在家时常锻炼身体,所以体型保持得特别好。
眼见钱玢也有些掩饰不住的羡慕,钱灵犀更加赞服了,这老头,就是活生生的战神啊。她生得晚,没赶上这老头轰轰烈烈的时候,不过在前一世,她就听说过他的光辉事迹。没想到今日有缘,居然在此得见,也算是圆了一把英雄梦。
那韩燧向景元帝请了安,又和众位旧同僚问候之后,他上前一施礼,正色向景元帝提出一事“老臣听说皇上要在边关推行军屯制,私以为不妥,还请太上皇转告皇上,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这军屯制可是太上皇和皇上都表示赞成的,哪怕是程西涯那么喜欢唱反调的,在这个问题上都保持了沉默,你一个退休的老头,这会子跑到这里来大放厥词,岂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景元帝没有出言斥责,只是问“韩卿家何以觉得不妥?”
“臣以为,兵就是兵,民就是民!让士兵来种地,那岂不是养了一群农民?就算他们真的能种出粮食,解决朝廷的负担,但若是打起仗来怎么办?让他们握着锄头上去跟人较量?”
钱玢忍不住上前说话了“侯爷此言差矣,朝廷实行的军屯制,是让士兵操练之余,闲时才去种地。≧≦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如何不能兼顾?”
这军屯制怎么说也是他们老钱家的人提出来的,皇上和太上皇都觉得有功,怎么偏他看不开呢?
“敢问国公,您在军队里领过兵,打过仗吗?”韩燧面对同僚,可就不客气,huā白的眉毛一竖,双目如电,咄咄逼人“士兵是什么?是肩负保家卫国之责的人。让他们种地,他们的心思还能全放在保家卫国上?我听说九原试行的军屯制是把土地分包到每个人的头上,这样无疑会让士兵更加用心,但他们同时也会为了一个好收成而忘记他们原本该有的使命!”
韩燧重重捶着自己的心口,面对众人慷慨陈词“一个士兵这里应该装的,是一腔热血和誓死保卫国家的忠诚。而不是成天算计着哪块地应该施多少肥,哪几天应该开始收割了。我,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所以我深知,保持一支队伍的血性对于军队的重要性。如果朝廷真的想开垦边关荒地,尽可以征集民福流放囚犯前来,而不是让士兵去扛起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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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了,不为别的,就为他确实是在座的当中唯一真正领过兵打过仗的人。你再怎么跟他讲道理,他一句话就能把你堵死回来,你还能怎么说?
景元帝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但他能说什么?说朝廷年年亏空,实际上早已经负担不起边关的巨额开销?还是说眼下太平无事,白养着这些光吃饭不干活的大头兵亏得慌?
这些话只能由当皇上的心里明白,却统统说不出口。那么眼下,有谁能替他解这个围?
眼神刚往旁边一扫,却听有个脆生生,甜糯糯声音开口了“韩爷爷,请恕我小丫头冒昧,我这儿有几个问题,能问问您么?”
韩燧愕然回头,却见一个圆脸圆眼的小女孩笑眯眯看着自己“你是何人?”
“我姓钱,名叫灵犀,是会宁府钱家的人。”钱灵犀自我介绍着,旁边有人也在韩燧耳边补充了一番。
韩燧听说她就是献策提出军屯制的钱文仲的干女儿,顿时冷下脸来“大人议事,小孩子插什么嘴?快回去!”
这老头,还挺瞧不起人。钱灵犀不走,却反问他“韩爷爷,您说,您和我,谁有本事?”
这话别说韩燧不屑于回答,就连钱玢都觉得太过份了“灵犀,不许无礼!你个小姑娘,怎么能跟平原侯比?”
钱灵犀自信一笑“眼下是比不了,可是十年之后呢?二十年之后呢?也许我终其一生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是韩爷爷,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您能保证自己不需要我这样的小丫头片子来照顾么?”
咝!在座诸位都是人精,响鼓无须重锤,稍一点拨就都明白钱灵犀的意思了。
无论哪个时代,永远都是属于年轻人的。他们已经老了,哪怕从前再怎么威风凛凛,等到老态龙钟,随便一个年轻人都可以随意摆布他们。
“韩爷爷,灵犀从小就听过您的赫赫威名,知道您是大英雄,了不起。”钱灵犀先把马屁拍完,然后开始转折“可是如果国家一旦又要打仗,需要上战场的却是和我们一样的年轻人。我们都没有经验,但是能以此为借口,不让我们去么?韩爷爷,您在第一次打仗之前,又是从哪里学来的经验呢?”
韩燧给问得说不出话来了“可这……这跟军屯制有什么关系?”
景元帝已经会过意来,眼中激起一抹赞赏的笑意,却不答话,只等钱灵犀去做这员老将的思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