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一直,没有神仙,也没有鬼差来找我,难道我料错了,某人的鬼魂已经灰飞烟灭了?我真得代替某人倒霉倒霉再倒霉吗?不想那么多了,有备无患,有空怨天尤人,还不如多学点东西。我要做好两手准备,否则,要是等到十八岁时我还是回不了现代,就只有挨宰的份了。死有轻于鸿毛,我绝对不做傻子郭靖成为“大侠”的踏脚石。
我从前学英语吃尽苦头,所以,这辈子我一岁多就连说带比地要赵王教我女真话,还让找个传译来教我蒙古话(此时金、宋尚称蒙古为鞑靼,为了叙述方便,本书中都就用蒙古),到我六岁时,听说蒙古部助大金击败塔塔儿部,杀族长蔑兀真笑里徒,金国要封铁木真为“扎兀惕忽里”。这样宣扬天朝上国威仪的册封,赵王、荣王两位皇子都想去,结果,两个都是钦使,一起去蒙古。我已经能说汉、女真、蒙古三门语言了,也闹着跟去了。我只是想见见铁木真及其儿子和手下大将们,一点没惹事。看宋人的笔记,北宋末年蒙古族就很强盛了,还打败过宗弼(金太祖第四子,本名兀术,意思是头,即宋人演义中的金兀术)率领的精兵,吓死我了,金国若亡了,难道我真得流落江湖?不亲眼看到蒙古人现在还像《射雕英雄传》上写的那么弱小,我实在不放心。
大金两位皇子并辔而至,铁木真和众子诸将都站在道旁迎接大金钦使,身后是黑压压的蒙古兵,约有五万人。
完颜洪熙真是个傻瓜,他见许多蒙古小孩站在远处,睁大了小眼,目不转瞬的瞧着,居然哈哈大笑,探手入怀,抓了一把金钱,用力往小孩群中掷去,还笑道:“赏给你们!”蒙古诸将士卒无不相顾愕然,他还没反应过来,又用劲掷出一把金币,叫道:“大家抢啊,他妈的小鬼!”蒙古众人虽然不懂他说的女真话,见其情态,还是愤然变色。
我靠在赵王怀里,感到他搂着我的右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勒得我腰疼,我知道赵王在焦虑,在想如何补救,遂懒洋洋地道:“三伯反应好快啊,找不到鲜花铺地就用金钱代替,东晋武帝时,石崇与王恺比富,也不过以织锦丝缎为步障,设围五十余里,三伯此举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定要载入史册,大书特书。这也就是我们大金国的国号起得好,够富,你一个王爷就能有如此盛举,商纣王以奢侈残暴被骂了两千多年,其实他那个天下共主只是弄了个酒池肉林而已,跟汉高祖、汉武帝比都是小巫见大巫。传译,跟蒙古人解释一下,这些钱就留在地上,做个纪念,让他们不要收起。”
那么多钱,我看着都心痛死了,金国可是一直北疆不宁,连年战争,国库空虚,这些钱将来都是我的嘛。
我说的是汉话,铁木真听了翻译后,大声叫了几句,蒙古兵喜形于色,举起马刀,齐声欢呼。
荣王见此威势,狠狠瞪了我一眼,嘟囔了几句,我冲他扮个鬼脸,洋洋得意。赵王左手执缰,右手搂着我,放松下来,又微微一紧,是夸奖,我回头与他相视一笑。
铁木真带着诸子众将迎了上来,接我们入帐幕,献上马乳酒、牛羊马肉等食物。
铁木真介绍时我仔细打量了,铁木真和其长子术赤、三子窝阔台都是红脸大汉,典型的蒙古人,但是其次子察合台却是肤色白皙、眉清目秀,拖雷才九岁,很活泼,脸蛋红扑扑的。据说铁木真的妻子蒲儿帖在新婚之夜就被篾儿乞惕人抓去,次年,铁木真去找了义父王罕和义弟札木合,三方合兵,灭了篾儿乞惕部,这才救出人来,蒲儿帖已有了一个孩子,就是术赤了,此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的确确、实实在在是篾儿乞惕人,可是,为什么察合台比之更不像铁木真呢?
这个术赤的身世明明和我一样,为什么没人逼他为生父报仇呢?篾儿乞惕全族被灭,这是多大的仇恨啊,可见,在这个时代,“生亲不如养亲”是普遍为世人所接受的。我记得历史上铁木真死后,术赤、察合台争位,势均力敌,拖雷便支持其三哥窝阔台继位,窝阔台对谁都和气友善,这才皆大欢喜。郭靖不是一心忠于宋国、不惮于刺杀结义兄弟拖雷吗?黄蓉不是号称天下第一聪明人吗?怎么没见到黄蓉教郭靖去鼓动术赤鸠占鹊巢,或者鼓动察合台斩草除根?如果蒙古内乱,那么后来那个赵葵兄弟搞出的北伐——端平入洛,宋国很可能取胜,按照蝴蝶效应,这就是宋国中兴的机会,至少,它不会在金亡的四十多年后就也灭亡了(此处叙述有错误,这是因为我的小人不是历史系的,对宋国的历史一知半解,就想当然了)。但是,郭靖、黄蓉什么也没做,说明什么?他们也认为术赤就应该自认为只是养父铁木真的儿子,忘了生父。为什么郭靖就盯着我,不但非要我改姓杨,还逼我弑父呢?这对宋国有什么好处吗?没有,什么也没有。他逼我,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嫉妒我——嫉妒我比他聪明,比他博学,比他能干,比他坚强,比他果决,比他英俊……于是,这个心理极度不平衡的家伙,就只能抓住我的身世不放,比母亲,他的母亲坚贞,而我的母亲三心二意,这样他才能得到一点心理安慰。
在我恶毒地推测郭靖的心理时,铁木真继续介绍站在他身后的四个属下,第一个相貌温雅、脸色白净的是木华黎,我在赵王书房里偷看到的情报上说他善于用兵,第二个身材魁梧、目光如鹰的是博尔术,他和铁木真是自幼相交,第三个短小精悍、脚步矫捷的是博尔忽,第四个,满脸满手的刀疤,面红似血,是曾经救过铁木真性命的赤老温。
荣王为兄,他亲自宣读了金帝敕令,册封铁木真为大金国北疆招讨使,子孙世袭,永为大金国北方屏藩。铁木真跪下谢恩,收了金帝的敕书和金带。
当晚,蒙古人大张筵席,款待上国天使。
饮酒半酣,荣王道:“明日我兄弟要去册封王罕,请招讨使跟我们同去。”铁木真听了甚喜,连声答应,又道:“我们这里还有一位人物,就是小将的义弟札木合。他为人仁义,善能用兵,小将求三王爷、六王爷也封他一个官职。”荣王醉醺醺地道:“草原上人这么多,个个都封官,我们大金国哪有这许多官儿?”铁木真怫然不悦,道:“那么把小将的官职让了给他,也没打紧。”荣王一拍大腿,厉声道:“你是小觑大金的官职吗?”铁木真瞪起双眼,便欲拍案而起,终于强忍怒气,不再言语,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王笑道:“招讨使误会了,所谓无功不受禄,令义弟既然是位人物,岂会接受你代他讨来的官职?他必要凭自己的本事立下大功,方受封赏,这才是有志气的好男儿。我大金国有功必赏,不会漏了他的。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来,喝酒。”
这个铁木真,一直在挖札木合的墙角,不断派人去诱惑其部下,要他们投靠过来,说他这里打仗时夺来的财物都是自有,不必按照传统分摊给老弱,倒也舍得金国这个虚衔来用所谓的兄弟情义迷惑札木合。谁说蒙古人纯朴了?上位者没有不阴险狡诈的,浑浑噩噩的是傀儡,天真善良者绝对会暴毙。就像东汉的孝质帝刘缵,在朝见大臣时当面说了扶立他登上皇位的外戚梁冀一句“此跋扈将军也!”,即被梁冀毒杀,年仅九岁。如果刘缵即位时年纪大一些,懂事一些,隐忍一些,也就不会是那样的下场了吧。
第二日一早,太阳刚从草原远处天地交界线升起,金国的一万老爷兵还在帐幕中酣睡未醒,铁木真的五个千人队早已整整齐齐的排列在草原之上。我看着铁木真和他的爱将木华黎放声大笑,是在谈脱离甚至推翻金国的光辉前景吧,我没有一点恼怒的感觉,弱肉强食,天经地义,我不也在回忆穿越前看过的yy小说,拼命想怎么才能中兴大金、歼灭蒙古吗?
一个半时辰后,金军终于列好队,出发了。
铁木真还多带了一个小孩子,我好奇地道:“招讨使,他也是你的儿子吗?他叫什么?昨天你怎么没介绍?”
铁木真忍住笑,道:“小王爷误会了,他叫郭靖,是我儿子拖雷新认的结拜兄弟。”
这就是郭靖——我的命中克星?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我点点头,冲他友好地笑笑,道:“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王罕大汗那里吗?”
郭靖也傻乎乎地笑起来,道:“是啊,大汗带我去……”
我兴奋地叫道:“你会说汉话?!太好了,你到我身边来,我们说话儿,跟他们说句话都要传译,烦死了,你过来陪我说话,我有好多点心的,很好吃的,你要不要?”
郭靖望向铁木真,见他含笑点头,这才拨转胯下的小马,跟在赵王的坐骑边上。
我羡慕地看看他们,回头道:“父王,他,还有那个拖雷,他们也是小孩,可他们都自己骑马,我也要自己骑马。”
赵王哄道:“你太小了,你看,他们都比你大的,是不是?等你再长大一点,父王就教你骑马,好不好?”
我气呼呼地道:“他们哪里比我大了?我都,嗯,我八岁了,喂,郭靖,你多大了?”
郭靖道:“我六岁,不过,拖雷已经九岁了。”
我头仰得高高地道:“你听错了,我已经十岁了,我比你们都大。”
郭靖疑惑地道:“十岁?你看着好小啊。”
赵王含笑道:“你别听他吹,他其实还没到六岁。你叫郭靖?你比康儿大,要多让着他,知道吗?”
“嗯,我会的。”郭靖开心地拍手笑道,“原来你是吹牛啊,真不害臊。”
“可是,可是我懂得比你多啊。”我皱着眉头道,“父王,你不要总是拆穿我嘛,我想比他们大。”
赵王道:“就算我不说,他们也不会信你的啊,看你多瘦,说你才四岁都有人信。你呀,不要总是吃点心,要多吃肉,就能长高了,就能快点长大啦。等你有父王一半高的时候,父王就教你骑马,好不好?”
我愁眉苦脸地道:“好吧,我会多吃一点的。”我并不是多瘦,我吸收的营养都拿去长个子了,赵王怎么能把我当成玻璃做的呢?我身上总是冰凉冰凉的,是这具身体的排异反应,毕竟我不是原主,但我不敢说出来,只能由着那些不明所以的太医们说我是早产儿,先天不足,要慢慢补,以至于活蹦乱跳的我每天都要喝苦苦的、黑黑的药。道家传说中能元婴离体、夺舍重生,耐心等丘处机来教我道家内功心法吧,磨合磨合精神和肉体,以后我的体质应该能好起来。
大队向北而行,走了六日,王罕派了儿子桑昆和义子札木合先来迎接。铁木真得报札木合到了,忙抢上前去,两人下马拥抱。铁木真的诸子也都过来拜见叔父。
札木合身材高瘦,上唇稀稀的几茎黄须,双目炯炯有神,显得十分的精明强悍。桑昆却肥肥白白,竟不像是在大漠中长大之人,且神态傲慢,对铁木真爱理不理的,浑不似札木合那么亲热。
又行了一日,离王罕的住处已经不远,铁木真部下的两名前哨忽然急奔回来,报道:“前面有乃蛮部拦路,约有三万人。”荣王听了传译的言语,大吃一惊,忙问:“他们要干甚么?”哨兵道:“好像是要和咱们打仗。”荣王道:“他……他们人数……当真有三万?岂不是多过咱们的……这……这……”铁木真向木华黎道:“你去问问。”木华黎带了十名亲兵,向前驰去,大队停了下来。
我靠在赵王怀里,舒服地都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觉得气氛不对,醒了过来,向赵王问清是怎么回事,兴致勃勃地等着看戏。
过了一会,木华黎回来禀报:“乃蛮人听说大金国皇子来封大汗官职,他们也要讨封。若是不封,他们说就要把两位皇子留下来抵押,待大金国封了他们官职之后才放还。那些乃蛮人又说,他们的官职一定要大过铁木真大汗的。”荣王听了翻译,脸上变色,说道:“官职岂有强讨的?这……这可不是要造反了吗?那怎么办?”赵王即命统兵的将军布开队伍,以备不测。
我突然道:“招讨使,我们是来册封你和王罕大汗的,可不是要来剿灭你们的,所以,三伯和我父王特地选了这些好看而无用的仪仗队,他们就是摆样子的,不是用来打仗的。听说,你铁木真汗的部下是草原上最好战的勇士,能以一当百,你们五千人还会对付不了三万乃蛮人吗?就交给你了,让那些乃蛮人看清楚,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当我大金国的招讨使!”金兵都面色煞白,一看就知道靠不住,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好把蒙古人推到前面去打头阵。
铁木真听了翻译,含笑点头,眼瞧四下地形,道:“蒙小王爷夸奖,今日就请大金国两位王爷瞧一瞧咱们蒙古人的手段!”提气一声长啸,高举马鞭,在空中虚击两鞭。拍拍两下响过,五千名蒙古兵突然“嗬,嗬,嗬”的齐声大叫起来。
蒙古兵分进合击,这一役,杀死乃蛮人一千余,俘获二千余,自身只伤亡了一百余名。铁木真下令剥下乃蛮兵的衣甲,将二千余名降兵连人带马分成四份,给我们一份,王罕一份,札木合一份,自己要了一份。凡是战死的蒙古士兵,每家抚恤五匹马、五名俘虏作为奴隶。
荣王惊魂甫定,兴高采烈的不住议论刚才的战斗,笑道:“他们要讨官职,六弟,咱们封他一个‘败北逃命招讨使’便了。”说着捧腹狂笑。赵王则笑而不答。
我早跳下马了,拉着郭靖,兴奋地在战利品里翻捡。
铁木真带着传译过来道:“小王爷,你刚才说你们带的这一万人是什么仪仗队?为什么?大金国的精兵呢?”
我头也不抬,随口道:“精兵当然是驻守军事重镇了,最精锐的军队是尖刀啊,拿来做致命一击的,最关键的时刻才会突然冒出来,我也不知道他们平时都躲在哪,这叫‘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至于册封,当然是带仪仗队了。你没注意到吗?他们的个头都差不多,虎背熊腰,衣甲光鲜,多有大国气派。”神神秘秘地道,“喂,告诉你一个秘密,三伯是故意的,我偷听到的,他跟我父王说想看看谁听话谁有野心……”
这时赵王也过来了,远远地就笑道:“康儿,你们在说什么?”
我吓得头垂在胸口,不敢答话。
铁木真见赵王看向其子的眼神柔和中隐含责备,不禁惊惧戒备:照这个金国小孩所说,金国还很强大啊,这两个皇子一再示弱,竟是布下了饵,金国,真是个大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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