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巨响。
罗士信将手中的案件重重的甩在了案桌上,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可是灭门的案件。处理的这么草率,你们刑部一个个都是饭桶嘛?”
刑部负责复查天下案件,不管大案小案奇案悬案,最后都要经过刑部的复查问因,幽州人陆贾细作案在刑部自然有备份。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电脑那么方便,但是古代人远比现代人讲究制度。资料这种东西都经过合理有效的封存,而且封存的地方时间都有讲究,以便日后翻阅。
“陆贾细作案”事发在幽州,便归入幽州档案,因为情节严重归入重案件区域,又因是武德八年发生的案例,存放在武德八年,分类明确,细查起来尤为便捷。不过短短的一刻钟的时间,“陆贾细作案”就出现在了罗士信的案几上。
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罗士信以然气得勃然大怒:这在刑部待了有点时日了,又有马周、刘燕客的指点,关于案件最基本的识别能力也有着显著的进步。不在如以往一样,看着案例就两眼发花,什么也看不明白。不过就算是有进步,水平也是极其有限的。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陆贾细作案”处理的武断。
整个案件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大体上来说就是幽州府衙得到密报,陆贾乃是东北高句丽的细作,常年为高句丽提供中原的情报以及为辽东提供一些战略物资。其后便是幽州派遣兵马捉拿陆贾,遇到了抵抗,就地诛服这么一回事情。
没有审问也没有调查,更不知道密报是从何而来谁说的,就凭一个不知名的密报,陆家便给灭了门,诚可谓疑点重重。
更可笑的还是刑部的反应,这案件传到刑部,刑部竟然就此了案,将此案入档封存,居然没有追究下去。
面对罗士信的质问,叫来的刘燕客抱以苦笑:“回大人,此案件我当年也有所耳闻。我能够理解大人的气恼,但换做是我来处理此事,也会是这种答案。大人莫要忘了,陆贾被告的身份是高句丽细作,罪名是叛国罪。为他求情,为他翻案很容易被视为同类。此事又牵扯到庐江王、王君廓这样的大人物。为一个疑为叛国罪的人平反,将自己搭进去得罪李瑗、王君廓。不如就此结案了却事件,对于这种细作叛国,历朝历代的处理方式,十有八九多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没有几人会真正的站出来的。”
罗士信有些无言以对,也暂且略过了这个话题,说道:“依照案例中的介绍,幽州府衙对陆贾的处罚是抄家没收财产,但是他的财产中并没有《名姬帖》的记载,而王君廓恰恰是负责监督抄家的一员。很可能他擅自扣下了《名姬帖》,中饱私囊。只是有点说不过去,这王君廓出生比我好不到哪里。偷盗贩马为生的家伙,怎么会看上《名姬帖》这样的东西?”
“也许,送人也不一定。”刘燕客突然提出了一种可能,道:“据我所知,李瑗的女儿擅于书法,是一位才华不俗的小郡主。武德四年的时候,圣人与门下省开设修文馆掌校正图籍,教授生徒,有学生数十名,皆选皇族贵戚及高级京官子弟,师事学士受经史书法。李瑗的女儿就是其中之一,修文馆馆主曾经赞叹李瑗的女儿有卫夫人之风。李瑗也曾公开求购卫夫人的字帖,以助女儿成器。当时王君廓并未与李瑗的女儿成亲,以《名姬帖》讨好佳人,在情理之中。甚至李瑗为了搏女儿一笑,亲自陷害陆贾也不一定。不论是那种情况,陆贾的东西出现在王君廓心腹的手上,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我们刑部是有权利重审旧案的吧?”罗士信目光灼灼的问道。
刘燕客肯定的道:“复查重审处断不公的案件,正是我刑部的职责所在,就算是封存已久的旧案,只要发现有问题。刑部有权利,重新翻案展开调查。”
“好!”罗士信毫不犹豫的道:“先不管这个案件有什么别的联系,先将此案拿来出单独探查,既然发现了问题,就不能坐视不问。细作叛国又如何?若真的冤枉,何来细作叛国一说?马先生,你亲自去幽州一探暗查此事,掌握一定消息,立刻来报,尤其是能够与当前事件联系起来的消息。”
马周肃然拜倒:“定不辱使命。”
罗士信接着道:“我将王虎、侯杰协助你办事,切记以安全为上。”
处理好手续,罗士信脑中想着整个事件,总觉得有一点点的东西,将一切连串起来。太巧合,问题太多,但是一时之间,他又想不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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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瑗的共谋者很快便押到了长安,罗士信亲自安排人手,将他们收入刑部大牢。
看着收入大牢的名册,罗士信心底的疑惑更大了,没有一个重要人物,押到刑部的这些人一个个固然是李瑗的亲信,可是真正掌实际权力的就没有一个。假若李瑗当真起事成功,这些亲信帮不了他什么忙。
三司会审刻不容缓的进行,并没有因为他的疑惑而停止。
罗士信是第一次当任主审官,可是他连最寻常的开堂审问也没有过。好在有刘燕客这个司法上的百事通,刑部上下也因刑部难得有机会在三司会审上力压御史台与大理寺,那些有着审讯经验的老人不时的传授一些审案的知识,罗士信也恶补了流程。
作为一个胆比天大的人,怯场什么的心情,完全不存在。
罗士信一身紫色的官袍,修长的身型,也许没有电视里包青天那股不怒自威的威严神态,可配合着大理寺刑堂的庄严厚重也有一股官威在身。
在他身旁左右的分别是大理寺卿崔善为与御史大夫杜淹。
崔善为模样有些不堪,背驼身矮,面貌有些丑陋,长相上确实极为不雅,尤其是与罗士信这样的帅哥坐在一起更有着丑小鸭与高贵天鹅的区别。不过人不可貌相,崔善为确实长得很不雅观,甚至有世人边排他说“崔生弯如钩,熬年得封侯,肩上没有颈,胸前多个头”直接嘲讽他驼的跟钩子一样,以至于没有颈脖,脑袋都长在了前胸。
此顺口溜还成为长安的一时笑柄,甚至传到了李渊的耳中。李渊大怒下至彻查,才发现是下级官吏厌恶他严厉廉明,故意编这顺口溜来恶心他。
除了过于死板,不知变通,经常与上下闹的不合之外,还是很称职的一位人物。
至少比起身旁这位……
罗士信瞄了瞄身旁的御史大夫杜淹,杜淹作为官宦之家,长得是一副好相貌,仪表堂堂的,有些威武,但是品行却有些不堪,擅于阴谋诡计。早年因为知道杨坚喜欢用隐士,便对韦福嗣说,陛下好用隐士,不若隐居太白山。两人因此不出仕,隐居太白山,以提高身价出仕,在隋朝时便官至御史中丞在御史台工作。后来天下归唐,杜淹成为李世民麾下的谋士。因为擅于鬼谋算计,策反了李建成的两大心腹乃尔朱焕、乔公山,功勋卓著,升任为御史大夫,执掌御史台。不过在他任期之内,常有贪墨的事情传出来,虽不知真假,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空穴来风也未必无因。
而且罗士信特地打探过杜淹的喜好,杜淹并无收集字画的喜好,但是近来却传出高价收购王羲之的墨宝却是事实,配合那天在“锦绣凤炽”碰到的背影,更加让他对这位御史大夫满怀戒心:只是可恨他与杜淹不熟,平素没有什么交际,就算是当了刑部尚书,与杜淹这个御史大夫也不过的几面之缘,御史台里他与侍御史接触的比较多,御史大夫的主要责任是纠正百官之罪恶,与刑部关系不大,无法肯定就是他。
审案的地点是在大理寺,但犯人是关在刑部大牢,押送过来还有一点点时间。
闲得无聊,罗士信对身旁的杜淹道:“杜大人近来可好?你我同是大唐的司法人员,平素却没有什么机会聚一聚。那天在锦绣凤炽遇上,本想请大人一叙,却不想大人走的太过匆忙。我还来不及开口,却不见大人的身影了。”
杜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回道:“前段时间我确实去过锦绣凤炽,与我侄儿如晦还有他的好友玄龄一起。倒是没有见过尚书大人……尚书大人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三法司同掌大唐司法,相互之间难免会有摩擦矛盾。但有一个是共同的,我们都为大唐效力,都是为大唐着想。这点相通,就算有再大的仇怨也能放下。这样吧,这庐江王的谋反案一了,我在‘锦绣凤炽’做东,宴请两位大人,还望两位赏脸。”
崔善为冷哼一声:“崔某公务繁忙,可没有时间吃喝玩乐。”严厉到刻板,即是一种优点也是致命的缺点。
杜淹报以苦笑。
罗士信心下慎重,这杜淹面对自己的话中有话,竟然一点异样的反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