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赋 作者:戋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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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一个眼神,略一点头。通过缝隙瞧见那个曾远见过无数次的男子,看着他腰间刻着“窦”字的玉佩,目光森冷沉郁。
然而目光上移,瞥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丰神俊逸的眉目,眼神却忽然凝固了。
十个月前——
她与熏尤设计杀死容婆,她重伤,窦瑰没日没夜地守在她床榻边。
她盯着窦瑰胸口上的伤口。
轻轻地,叹了口气:“为何,偏偏是你。”
七个月前——
青釉为窦瑰系上那一柄长剑,他轻吻过她的额头。
而她转身的刹那,泪落无声。
阿瑰,待我得到朝月璧洗刷了祖父的冤屈,就来寻你。
六个月前——
“姑娘,你还是要喝吗?刚刚我们经过小厨房的时候,不是听到她们说……”婢女踌躇犹豫地看着这一碗乌黑的汤药。
从婢女手中接过药,也不管还稍烫,一口喝到碗底,竟是一滴也不剩。
“姑娘!”婢女急了,惊呼到。
青釉摸了摸肚子,良久,苦笑道:“这原本就是疯子才能做出的事情。”
疯掉吧。
只有这样的她才有理由,为窦瑰生下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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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些话,统统告诉五叔叔。青姐姐,都告诉他!”归荑猛然抓住她,眼眶通红地说到,“等到他一回来就告诉他,不,现在就写信,写信给他!”
“真可笑,这长久以来的殚精竭虑,不是为了恨他,而只是为了,不爱他。”青釉胸口一闷,“可是,最终也只是证明了,不会因为恨,而不爱。但是归荑,反过来,也是一样。”
“为什么要告诉他,你以为,我爱他,能够改变什么吗。窦家的人陷害我亲人至家破人亡,梁家百余口人就那样堕入可怕的深渊粉身碎骨,这些,如同我爱他一样,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爱我,也许爱到可以为我付出他的生命,可是,在没有更多了,他不可能为了我,罔顾整个窦家的荣辱生死……”
归荑的心狠狠震动了。
她曾以为,相爱的人绝对不能分开,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磨砺与挫折。
但这已经不是磨砺与挫折。
“好像终于听懂了一些。”青釉摸了摸归荑的头,面目温柔如水,说,“我们相爱到可以为对方放弃性命,可是,性命算什么,我们各自都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难以放开。”
“所以,不要可惜,因为就算是岁月留长,我们,也不会幸福。”青釉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轻的吻,“我马上,就要走了。”
“你要去哪?”归荑声音哽咽着。
青釉步履极缓,朝着床拖着步伐。
却猛然间踉跄着倒下,归荑惊惧地拉住她,却和她一起跌到了地上。慌乱中去拽她的身子,却触摸到一片黏腻。
归荑心一沉,抬起手,看见一片殷红。
转过头,刚刚青釉伫立的窗边,地上一滩刺目的血迹。那血断断续续,延续到她现在所在的窗边。
“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为什么不说,我去叫御医,青姐姐,你等着,不会让你死的,你等着我……”归荑慌乱着爬起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栗。
青釉抬起手无力地抓住她的手。
“刚刚说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么。”青釉摇头苦笑,“不是说了吗,不要觉得可惜,因为我真的,非常累了。”
“青姐姐,不要,我求你,青姐姐……”归荑摇着头,看着她身下的素白衣裙渐渐染上红色,慌乱无助地摇着头,“不要,我不要这样……”
“归荑,我只剩下最后一个心愿。不要看血,看着我的脸,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字一句,都给我听清楚了。”青釉拉着归荑,令她顺势蹲下,擦着她的泪水。
青釉在她耳边喃喃细语。
归荑脸色却风云骤变,猛然向后蹦起,摇着头:“不可能,我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青釉眼神幽深,嘴角轻扬。
“说不出口的话,你五叔叔会死的。你要相信我,就按照我说的。你想让安然,变成孤儿吗?”
归荑手攥紧。
“那种事情你也做过的,你救我的时候,明明知道说出来的话多么荒诞,不还是说出口了吗。这一次,也没什么……分别。”她话说得有些吃力,归荑这才发现,她的额角,早已是渗出细细的汗,“记住我说的,只有你说的话,他才会深信不疑。”
“不,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啊……”
“欺骗带来的伤害,必将随寸寸光阴淡去,然则,真心带来的遗憾,却只会会历久弥深。”青釉嘴角依旧淡淡地笑着。
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夜色。
夹带着荷香的风猛然灌进,吹走一室腥气。
“这必是,我对他撒的,最后一个谎。”
嘴角的笑意凝住。
呼吸在一瞬间,变得和风一样飘渺虚无。
好像有谁在哭,有谁在摇晃着她。
但她好像听见了潺潺的流水,那是洛水的水声。
彼时,谁家少年郎,一遇倾城色。
“那句话……是……”
青釉嘴唇微动。
手,无力地垂下。
——若我一生只为你一人起舞,你可愿一生独娶我一人为妻?
真心的。
红衣灼灼,一曲式微。
终究,君不归。
☆、第五十五章。烟罗终尽
深夜里,雒阳城一隅,火光冲天。
似乎要将一切焚烧殆尽的大火,熊熊地烧了一整夜才停息。
第二日傍晚的一场大雨,又将火烧后的残骸都冲尽。
最后,竟是一点也不剩。
一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说要消失,竟也能一夜之间消失得如此净彻。
被烧的是五侯爷府。
雒阳城中从不缺闲言碎语,自那一日的大火烧旺后,五侯爷立马在漠北打了胜战,领兵回京。
天下人皆为之喜乐,我们大汉果真是少年英雄辈出,匈奴贼寇必然从此退之千里,万家安乐,疆土无损。
传闻说,这一次北匈奴人巧用计谋,多亏了五侯爷谋算过人方能得胜。
传闻说,五侯爷大约是重伤了,因为回京那一日,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恍若无魂。
传闻说,他在烧成一片灰烬只剩下围墙的旧府里默默守了三天,最后只说了句,你那样恨我。
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相互折磨的痛苦,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旧不要他。
风吹起一片灰烬,他伸出手握住,却又像是握住了一片虚无。
“金玉绕梁散,独恨终未央。”他喃喃,重复着归荑刚刚和他复述的十个字,她说,那是青釉留给他的,唯一十个字。
这样残忍冰冷的怨恨。
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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