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一章 白云飞渡万里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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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窥探到青娥的小秘密后,未央看她的眼神就愈发的不同。青娥被她看的浑身发毛,做贼心虚的怯声道:“娘子何故盯着奴婢瞧?”
未央放下手中书册,含笑不答。青娥更是别扭,急问道:“奴婢可是哪里做错了?”
未央摇摇头,抿着嘴笑,蝶舞在旁乐的“噗嗤”一声,看她着急了,便向未央道:“娘子,奴婢书读的可不多,那句诗是怎么念来着?”
未央煞有其事的晃着脑袋,喃喃念道:“悠悠比目,缠绵相顾,思君子兮,难调机杼。”
“啊!”青娥惊叫一声,大羞垂头,知道那日与宇文直相见被未央知晓了。
未央猛地沉声道:“大胆奴婢,后=宫私会男子,该当何罪!”
青娥被唬了一跳,吓得连忙跪叩道:“奴婢罪该万死,奴婢罪该万死!”
未央忍住笑,咳嗽两声,道:“是罪该万死,唔——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惩罚你。”
青娥以为她真的发怒,私会宇文直可大可小,若真要按宫规,最少也是要被罚去掖庭的,当下冷汗淋漓,不敢吱声。蝶舞紧咬着嘴,撇头看向窗外,憋住了笑声。
隔了良久,未央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倒有了个主意,就将你许配给卫国公如何?一来结了姻亲,我的位置也要牢靠些,二来你俩本就情投意合,省得被旁人知道还以为我宫里的人做什么勾当,或是说我这做娘子的捏着奴婢不放,三来你还可以得个如意郎君。这主意不错吧?”说罢她立刻闪身,躲到了蝶舞的身后,从蝶舞臂膀处望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蝶舞张开手臂,不让青娥上前。笑道:“娘子,我看这主意真不错。”
青娥见她二人合力捉弄自己,恼怒的跺脚嗲责:“娘子笑话奴婢,奴婢不依。”她就要冲上前来抓未央。蝶舞一个闪身,带着未央躲了开来,指着她的头,厉色道:“你敢!”
青娥见她颜色突变,以为有些动怒,畏住了手脚,岂料蝶舞笑嘻嘻的道:“小心娘子不给你提亲!”青娥霎时脸红透到了耳根。大羞不已,什么也顾不得了,就去搔弄她。蝶舞与她较劲,互相呵弄,未央在旁替二人呐喊助威,不消一刻钟,三人已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未央大口呼吸。笑着趴在案上不动,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行了。”
蝶舞和青娥这才想起未央有孕在身,都有些惶恐,连忙围了上去。未央笑着看她们,说道:“好久都没这么好玩过了。”
蝶舞抚着她的后背。闻言道:“奴婢许久不曾见得娘子这样笑了。”
未央点点头,拉过青娥的手,神色肃穆道:“那日你和他的话我都听见了。可我不是有意的,说真的,你可愿意?”
青娥看着她半晌,才领会到她说的是真心话,心中微微一动。接着又一沉。她还有很多事未有完成,未央宫是如何也出不去的了。念及至此。她眼底泛起酸意,摇头道:“奴婢不愿,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嫁给他又能怎样?奴婢只是个奴婢,卑微低贱的连蝼蚁都不如,他府里那么多的姬妾,今日对我好,无非是因为求不到罢了。”
未央叹了口气,对此情颇为理解,“但是你伺候我,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但若嫁给他,至少他可保护你。”
青娥苦笑道:“娘子也听见他说的话,想必也明白往后,奴婢对娘子如同自家姐妹般,伤了您奴婢也会难受,奴婢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不管娘子。何况如今还有空皇子,奴婢看着他长大,心里也是万分不舍得的。”
未央还想再劝,蝶舞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再向青娥道:“放心吧,娘子只是为你好,你既不愿,娘子也不会强逼你的。若想得通了,随时都可来找娘子说。”
青娥浅浅一笑,谢过未央,未央叹口气,也知道此事不能一蹴而就,便嘟着嘴道:“我饿了。”
青娥立刻起身,道:“奴婢去给娘子拿粥。”说着就连忙出去了。
未央留意到她侧身出殿时悄悄抹了抹泪,不禁又是叹了口气,转向蝶舞幽幽的道:“其实我挺羡慕她的。”
蝶舞纳闷,“嗯”了一声,未央喟叹道:“她还可以选要不要做六公爷的姬妾,而我却无法去选择。”
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真正大度到面对夫君如此多的姬妾而不心存嫉妒和羡慕的,帝王恩宠更是一般。这个道理蝶舞自然也是懂得,她安慰道:“娘子如今正值圣宠,又何必去想这些无用的呢?”
未央道:“说是圣宠,可我还是觉得不安,从前宫里的争斗难道还见得少了么?”
蝶舞捋着她刚被揉皱的衣襟,道:“娘子此话可让奴婢真个放心不少。”见未央一脸疑惑,笑道:“奴婢本还担心娘子把什么都忘了呢,现在看来这小皇子来的可是时候。”
未央低头不语,若有所思,紧跟着微微惊凛,果然是自己前段日子过的太过安逸,看来周遭的环境当真是可以影响到一个人的。她有些歉然道:“总要你为我这般操心。”拉过蝶舞的手握住道:“蝶舞,我只信你一人,助我?”
蝶舞抿着嘴,想想如今的形势,也只能无奈的承认她们唯有这一条路可走,她点点头,以手相握道:“奴婢会的,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有些时候便是这样,你越不想见得人,却偏偏叫你见到。
阿史那亲来探望,未央岂能不迎接,为了她曾每日送自己回昭阳殿,于礼也该亲迎,只是她今日来的突然,很是令未央感到意外。
阿史那一身大袖花衣连襟的裙子,头上也只是随意的绾了个云鬓,倒不是对未央的散漫,就是未央自己。也穿的随意,不光是因为天气闷热,更多是因为有孕在身,负荷不起那些繁琐厚重的衣饰。
“姐姐闻喜,本该是妹妹去探望的,怎么却劳烦姐姐来了。”未央客气的挽住她的手,请到内殿坐下。青娥给二人看了两碗燕窝银耳汤,躬身退了出去,只余下蝶舞和凌菲一左一右的立在珠帘外头。
阿史那明眸掠过她的脸庞,道:“哪里用得着那么客套。我这是有空就来了,那晚你不也是来过瑶华殿的么。”
未央想起那晚自己失仪,也不知她是否察觉。勉强笑道:“这么大热的天,姐姐应当留在殿里,这番走动,仔细身子呀。”
阿史那脸上一红,垂了垂眸。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般,抬头轻声道:“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一事想要问问妹妹。”
未央打了个突兀,纳闷道:“姐姐但说无妨。”
阿史那轻声问道:“妹妹初闻喜是不是老是犯困,胃口不好?”
未央一愣,随即洒然道:“是呀。姐姐不是么?”
阿史那抿了抿嘴,摇头道:“我也不知怎的,总是觉得胃里空。老饿着。原先听闻妹妹常吃阿胶,据说是可以活气养血,对我们女子尤其是好,不知妹妹可还有些?”
未央错愕,料不到她是问这个。又是为了阿胶,不由得心里起了戒心。上一次的阿胶事件虽没连累到自己,却着实让她惊醒不少。“上次的阿胶后来也都吃完了,姐姐若需要,何不问问秦御医呢?”第一次说了谎话的她,脸上有些挂不住。
阿史那倒没瞧出来,闻言苦笑道:“哪里用的上问的,原先去永延殿时便听元宣明说这是中原的稀罕物,珍贵的很,也只有妹妹这样得圣上疼惜的人儿才配享用。”
她话里多是失望,未央却听不出有半点的羡慕和揶揄,和元素和当时的反应大相径庭,反倒令未央放下心来。她不知该如何去接话,只觉得对着她和对着元素和是不同的,干脆闭口不言。
阿史那丝毫不觉她的心思,自第一次在昭阳殿见到这个同样和亲的北齐公主时,就打从心底的喜欢她。那时候的她静静的样子里透着一股坚韧,她喜欢这样的中原女子,无论厍汗姬如何在她跟前鼓捣,依然改不了这个初衷。不过她也知道未央为何一直不愿与自己亲近的原因,自然大家也是不愿去说明的。
她定定的看着未央,半晌后笑说道:“从前在突厥常常听闻北齐可贺敦皇后的绝色之姿,今日再见着妹妹,才知道原来绝色就是这番模样,难怪深得圣上喜爱。”
未央一怔,回味着她的话:“妾身哪儿能与可贺敦皇后相比。”她也是自幼便知道齐国有这样一位艳极无双的皇后,却从未想过她究竟长成何样。
阿史那一笑,道:“我是说真的,妹妹长得天生丽质,只怕就是最好的画师也无法画出妹妹的美貌来。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就款款静静的样子,好生让人羡慕的容颜,咱们草原上的女子可从没你长得这般好看的。”
“姐姐说笑了。”未央被她这么一捧,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哦,汤快凉了。”
阿史那明媚一笑,喝了两口,擦了擦嘴,续道:“妹妹常常伴随圣上左右,可知圣上平日都喜欢些什么?”
未央闻言,一口汤咽在喉咙里,连忙咳嗽数声,阿史那不知她怎么了,担忧的直起身子抚着她的背。蝶舞担心,挑起珠帘就要进来查看,未央向她摆摆手,转头看向阿史那谢道:“没事了。”紧接着她心里有些惊愕,竟是猜不到她话里的意思。
阿史那浑然不觉她的犹疑,洒脱的笑道:“圣上回京一定会来看我,所以我想问问看妹妹他都喜欢些什么。”
未央几乎惊愕到不能接受,久处深宫的她,何时见到过这样的嫔妃,毫不顾忌的与其他女子讨论共有的夫君。她愕然半晌,久久无法答话,只见阿史那明眸浅淡下来,拉过未央的手,未央下意识的往回抽,却在她苍白的面容里瞧见真挚的意味,不禁手下一滞,便即作罢。
阿史那拉着她的手,说道:“我从突厥和亲过来,目的其实和妹妹也是一样的。只是我觉得圣上志向远大,想要帮他却又帮不上来。但妹妹不同,几次相见却别有他感,你就是汉书上说的那种谦忍聪慧,胸怀沟壑的人儿,若圣上得你相助一定会事半功倍,他喜欢你,我也就喜欢你,只要是为了他好的事,我都会去做的。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提防着我,但我真心想要与妹妹相交,所以恳请妹妹莫要为了其他的事情而心存芥蒂,在这深宫之中,比不上草原的自由自在,我只想和你做个朋友,闲来得个相伴。其他的那些姐妹,不是心里万般思量就是勾心斗角,我很是不喜。”
未央越听心里越吃惊,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听到最后,脸上终于动容,这太让她感到意外和震惊了。她稳了稳心神,仔细的看她,才猛然发觉原来她是如此的通透,“朝隐光华暮放辉” 1说的大抵她了。未央想着自己是如何待她,禁不住惭愧起来,如此真挚的人儿,却被埋没在了这深宫泥沼中,如何能忍心将她的一番心意弃如敝履呢?她稳了稳心神,说道:“姐姐擅长音律,妹妹望尘莫及,姐姐不如将携来自娱的西域乐师献于圣上,妹妹想圣上必定欣喜。”
阿史那眼神一亮,思付片刻,领悟到她话里的意思,拉住她的双手道:“真的?”
未央重重的点点头,阿史那展颜一笑,犹如和煦春风,吹拂人心荡漾,“只要圣上喜欢,莫说是西域乐师,就算是要我编曲也成。”
若说原本还有心存疑虑,再听她吐露心声,哪里还会有迟疑,也随之笑道:“我敢说圣上一定开心死了。”
“死”是宫里忌讳的话,两人都是一愣,接着开怀大笑起来。
送走了阿史那,未央没来由的陡然觉得浑身轻松自在,对她一直以来存有的戒备原来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心里虽然还是有些愧疚,但想想若是在这宫里,能真和她和睦共处,也许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担忧了。这么纯粹的一个人,可切莫要为可恶的宇文护给带坏了。
“娘子心情很好。”蝶舞看了她一会儿,轻声说道。
未央闻言一笑,点头道:“蝶舞,我觉得是我多心了吧。”
蝶舞想了想,说道:“奴婢刚留意凌菲,她不会不知道左昭仪来这里的意图,竟也没反对,倒让奴婢很吃惊呢。”
未央听出她的担心,笑道:“那你瞧阿史那怎样?”
蝶舞沉浸在思索中,半晌后抬头叹道:“看来奴婢也是多心了。”
未央听她也如此讲,便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她扶着小腹,露出幸福温暖的笑意。
蝶舞突然说道:“可皇后之位,从来只有一人。”
未央一凛,暗自思付,已有了计较,她抬头看了蝶舞一会儿,对她缓缓说道:“你不是说过,有了决定的事就不要随意更改吗?我相信,只要我不害她,她自然不会来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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