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沉沉 作者:成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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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的命是他捡来的,我不怪他。我在江湖上乞讨为生,从来没有人拿我当人看。他们不就是有钱么,他们把钱丢到我面前,让我跪着捡。我不想给他们跪,他们又不是我的父母。可是没有办法,我总得活下去。是师傅带我离开了那里,他教我琴瑟琵琶,读书认字。他教我呼而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而而与之,乞人不屑也。是他告诉我,我是个人,而人是有尊严的,应该被尊重的。”
后来陆福生和薇儿又同时被灌了药,陆福生有长生蛊只闹了一阵也没出事,薇儿却神智迷离的被抬走了。临走时还一遍遍呢喃着“师傅……师傅……”
多好的姑娘,竟被他如此辜负。陆福生突然觉得委屈的不能自抑。
陆福生后来也没有对薇儿说那天的事,一个小女孩在绝境中怀揣着这么美好的念想,她何必告诉她实情呢?那样不是太残忍了么?还不如她一直都不知道。可是瞿庭东,他这么丑恶,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值得有人这么想念着他?他怎么配?
瞿庭东是在之后才知道姝儿走时拿走了班主所有的钱。再后来瞿庭东才知道姝儿怀孕是骗他的。瞿庭东回去打听陆福生,这才知道陆福生被卖到青楼的事情。瞿庭东当时简直要气炸了,一怒之下竟拔剑杀了姝儿。那是他在瞿家败落之后头一次杀人。
她是他这一辈子唯一一个想要保护的人啊,竟然就这样被他自己给推开了。
后来瞿庭东流落江湖。曾经当过一方节度使的幕僚,做过贵介公子的食客,在镖局保过镖,还当过杀手。一般情况下都只是做几个月,再没有像当年做乐师一样一下子就是三年的情况了。因为,世间再没有第二个福生了。
他还记得当年福生咬着嘴唇强强忍着眼泪的摸样。她对他说:“好乐无荒,良士瞿瞿。我找到了。”可他却不是她说的良士,也终非是她选的良人。
☆、故人
第二十一章:故人
晚上又下起了雨,风雨临夜,木叶萧萧肃肃响了整晚。陆福生辗转难眠,第二日启扉,满地枯枝败叶,院中丹桂已败了干净。
她扭头看了一眼隔壁,房门紧闭,毫无动静。瞿庭东向来晏起,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改掉这毛病。陆福生赶紧回房收拾自己的衣物准备离开,收拾了一半恰巧翻到自己不久前才去衙门办出来的良家户籍。
她自由了。
自由了,然后呢?
她一介孤女,没有父兄,没有宗族。也没有丈夫,偏偏已经失了贞洁。她一无所有,但是她还要报仇,她凭什么?
在瞿庭东说过那要她解毒之人就是沈子忱之时,陆福生其实还是有些欣喜的。竟然是他,幸好是他。她的身子只有他动过,所以她还有机会再回到他身边。她等了十年,竟然真的等到了。要她身子的不是旁人,就是她的斯年哥哥。多好的事情。
之前听先生说书讲到《单符郎全州佳偶》:一夕山河破碎,宦家女儿刑春娘落身娼籍,更名杨玉。虽是娼家女,却偏生雅致,无青楼习气。单腾实赴宴,杨玉佐宴,宴上佳丽如云,偏偏单腾实一眼就瞧上了未染秦楼习气的她。翘首两年,单腾实虽是强迫,杨玉却也半推半就,一夕欢好。后溯家世,方知单腾实即是杨玉幼时许亲的单符郎。单符郎不嫌杨玉娼籍出身,仍序婚约,终成佳偶。
陆福生想过多少次,梦过多少次,她的斯年哥哥什么时侯才能像故事里的单符郎一样,突然就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救她于水火?盼了多少年,总算是盼来了。她一直都干干净净,不染青楼习气,跟那些小娘们都不一样。那样她的斯年哥哥就算不能一眼认出她,至少能一眼能发现她。
陆福生多少次打听过他的消息。她知他成了平卢节度使的世子,治所青州,所以就算是要被卖去作娼妓,她也求着班主到了青州再卖她。她知道唐文度是他的表哥,多少次忍者恶心与唐文度虚于委蛇只为打听他的消息。
陆福生等了十年,只是想能再看他一眼。那日他要解蛊毒强迫于她,他的意识迷离,丝毫没有估计她的感受,她可以原谅。就像杨玉原谅单符郎一样。只要是他,无论他对她做过什么,都可以原谅。她等了他十年。不是像写书人写书一样,今天写两个时辰、明天写一个时辰、后天写半个时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是她生命的全部,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日日夜夜每时每刻想的全是他。没有他,她一刻也活不下去。他是支持她活下来的唯一动力。
沈昊是伪君子她是知道的。她不可能直言自己便是那年他们灭南宫一门的漏网之鱼,否则她的结果必定是尸骨无存。她若是以如今的身份去投奔沈子忱,哪怕沈子忱肯收留她,她也必定会被他们轻贱。她这样的出身必定做不了他的正妻,可是只要是他,即便为妾为婢她也甘愿。
但是,她的家仇呢?难道她要在杀父仇人的儿子身下婉转承欢?难道她要每日在自己的杀父仇人的面前晨昏省定?难道她要叫自己的杀父仇人父亲母亲?
她怎么做得到?
什么儿女亲家同气连枝?为了区区一部《阮郎归》,转眼便是背信弃义把刀相向。南宫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血倾当场,这就是他们沈家的深情厚谊。她若不报仇,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的家人的血就要白流了么?
陆福生想了好久,终于卸下行李去找了瞿庭东:“师傅,我想清楚了。我要跟你一起去沈府。”
瞿庭东意外之下竟有些狂喜,急忙问她:“你真的想清楚了?”说完又有些懊恼:“她若是没想好真的又反悔了怎么办?”不过观她容色,确实没有任何松动的模样。
瞿庭东当天就带着陆福生去寻了下祝彪,第二日一早便一同去沈家见沈子忱。上次和笙坊初见,沈子忱解蛊之后便借口先行一步离开了。留下一块玉佩给瞿庭东,说是可作信物来沈府寻他,若肯屈就,必以礼待之。
瞿庭东到了镇宁王府门口,托门房帮忙通报,门房一听是来拜访世子爷的便摇头拒绝。瞿庭东拿出那玉佩给那门房看,门房的头更是摇的如拨浪鼓一般。
祝威略有愠色,举起拳头叱道:“你这门房,不让我们进去也许是还是情有可原。可你家世子的信物在这里,怎么竟连通报也不肯?”
门房却是一脸为难,瞧着祝威的拳头捂住了头:“这位爷,这可是平卢节度使的府邸,您是要动粗吗?您拿着世子爷的玉佩必然是世子爷的朋友,小的得罪不起。世子爷这几天被王妃禁足,这谁敢去通报啊?您也不能要小的为难不是?”
禁足?瞿庭东有些惊讶。
这边正闹着,门口那边也沸腾一片。门房瞧了一眼门口新停的马车,旁边围满了仆人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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