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岁晏:“云轻, 你有什么?发?现?快说。”
“大概就是?从第三代城主开始,”云轻指尖在家?谱上那个名字上点了点,“玲珑城主们的寿命开始变短了。”
一般家?谱每隔几十年会修缮一次, 给故去?的族人?补上详细的生卒年,重要的人?物会有简略生平。
云轻匆匆扫下来, 发?现从第三代家?主开始,两百多年来, 没有一任家?主能?活过六十岁, 大部分都?是?在四五十岁去?世,最短寿的竟然只有二十五岁。
而玲珑城的第一代城主楚向之, 可是?活了八十二岁。
程岁晏问道:“这说明什么??”
江白榆凝眉思索, 不知不觉地也开始学云轻挠下巴,他说道:
“这说明,假如?是?借尸还魂,那么?,楚靖安可能?不止借了一代。有可能?, 每一代城主都?被他夺舍了。身?体承受不了他的魂魄, 才导致短命。”
程岁晏一下子感觉有一股凉气儿从脚底往上冲, 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所以, 每一代城主都?是?顶着不同脸庞的同一人?吗?
这也太邪门了!
他觉得这种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想了想,说道:“可是?每代都?被夺舍的话, 熟悉这些城主的人?,他们不会发?觉异常吗?”
云轻:“不,你忽略了一件事?。这每一代城主都?是?父子关系,儿子作为继承人?被培养,父子会经常见面的。
他夺舍在一代城主时会长?期观察下一代城主, 这样等夺舍到?下一代时就能?模仿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这也行??!”
浮雪突然脸色一变:“每一代城主?那楚言章会不会也……?”
云轻面沉如?水,默然不语。
黑猫辞鲤坐在笼子里,一边无聊地舔着爪子,一边把他们的讨论都?听全了,它说道:
“楚言章芯子里换人?了?难怪他要和蓼蓼分开。算算时间,两人?确实是?在他继任城主之后分开的。”
他这么?一说,更加坐实众人?的猜测。蓼蓼毕竟是?妖,对修行?一事?敏感,若是?与他长?期接触,可能?会发?现他的问题。
所以他夺舍楚言章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她一刀两断。
“师姐,现在怎么?办?”
“简单,把他魂魄扯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程岁晏一竖大拇指,“不愧是?你。”
——
深夜,楚言章的院落里。
院中挂着许多灯笼,四处一片寂静。守夜的仆人?睡倒一片,不用说,又是?云轻的杰作。
这院里有棵大梧桐树,白天满地的梧桐叶已?经扫得干干净净,到?夜里,又落了一层。
咔嚓——
人?的脚踩在枯叶上头,发?出干燥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深夜尤其明显。
浮雪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云轻说道:“你也算经历不少场面了,还紧张啊?”
“不是?,我听这声?儿,想吃锅巴了。”
“……”
“嗤”的一声?轻笑,从云轻的肩头发?出。
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肩头正挂着一只小?猫。
云轻担心辞鲤逃跑,便提议带上它。江白榆不方便提着个笼子行?动,干脆用点符术把它变得小?小?的,巴掌大的一只,还不能?动。
他本来是?把它放在肩头上的,但是?路上掉下来一次,摔得它骂骂咧咧的。
云轻想了个办法,把它小?爪子里藏的指甲掰出来,指甲弯弯的带着尖儿,正好当钩子用。
她觉得还挺好玩的,所以没有还给江白榆,直接把这一钩猫挂在自己肩上。
辞鲤抱怨云轻:“年纪轻轻,坏心眼倒是?不少。”
云轻说:“白榆,下次把它变成簪子,簪在头上一定很好玩。”
江白榆笑,“好。”
辞鲤:“变态啊你们!”
穿过庭院,众人?提着灯笼走进楚言章的卧房。
室内没有点灯,床前的撒绫帐子被撩起来,借着灯笼的光线,他们看到?楚言章脸朝外侧躺在床上,一手垫在脸下,睡得安稳。
睡梦中的他不像白天那样总是?板着一张脸,五官显得更加柔和舒展,好像比白天年轻了几岁。
云轻要检验夺舍的原理很简单。
正常来说,人?的魂魄与肉身?的外表是?一致的。
一个新死的人?,魂魄在刚刚离体时最为清晰,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变淡,最后模糊不清。当然,多数魂魄没走到?这一步就去?投胎了。
而假如?死去?的魂魄有执念,则会清晰很长?一段时间,比如?韦三娘那样。
有些人?活着也会遭遇魂魄离体,这时的魂魄是生魂。生魂与死魂类似,只是?一般不会像死魂那样变淡,而如?果是?身?负功德之人?,魂魄则又比普通人更鲜亮一些。
不管怎样,这些魂魄都?与他们离体前的肉身?保持一致。
也就是?说,假如?魂魄离体后与他的肉身?长?得不一样,那么?就可认定为夺舍。
云轻自然也有办法让楚言章离魂,只是?江白榆修为更高,又有个法宝源源不断补充灵力,她乐得偷懒。
江白榆点燃一支细香,念起咒语催动烟气进入楚言章的鼻息。
心志坚定的人魂魄极其稳定,所以要刺激一下。
睡梦中的楚言章吸入烟气后,身?体开始挣扎,逐渐出现梦呓,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身?上慢悠悠飘起一缕魂魄。
魂魄成形,坐在床上呆呆地看他们。
他的脸,他的身?形,他穿的衣服,与此刻床上躺着的楚言章别?无二致。
不仅如?此,似乎还比普通的生魂更亮一些,显见得是?身?负功德之人?。
浮雪呆住,“啊,他没有被夺舍啊?”
其他三人?也是?一脸意外。
云轻肩头的辞鲤忽然嘲讽地嗤笑,“你们煞有介事?地分析半天,就这?我差点真信了。”
程岁晏说道:“假如?前面的城主都?被夺过舍,那么?楚靖安没理由放过楚言章。
现在楚言章好好的,是?不是?就意味着,根本没人?被夺舍?我们之前猜测的方向是?错的?”
江白榆:“如?果不是?被夺舍,前面那些城主集体短寿的原因又是?什么??”
浮雪:“有没有可能?,短寿只是?因为太过劳累,你看现在这个楚城主就经常要熬夜批公文呢。”
辞鲤插嘴道:“只有你这种笨蛋才会觉得批公文能?劳累到?短寿。”
浮雪捏着它的后颈大力晃了晃,一边骂道:“闭嘴,狗东西!”
辞鲤感觉自己脑仁儿快要被她晃散了。它回骂道:“住手,蠢东西!”
程岁晏觉得他们俩吵架还能?吵出对仗感,挺有才华的。他趁着浮雪晃辞鲤,偷偷摸了一把它的尾巴。
奈何,它此刻的身?体太小?了,他的手掌又太大,于是?就造成了一些尴尬的效果。
“你摸我屁股干什么?!”
程岁晏:“……”
江白榆问云轻:“云轻,你觉得呢?”
云轻摇摇头,默然不语,提着灯笼在这卧房里转了一圈。
墙边立着个木架子,架子上高低错落地摆着不少珍玩。
她拿起一个深蓝色的琉璃瓶,瓶身?晶莹剔透,其中有些小?气泡,在灯笼的映照下仿佛夜空与群星,美不胜收。
放下琉璃瓶,又拿起一个犀角雕。犀角依着形状雕成一个小?船,船上摆着矮桌和杯盘,两个羽扇纶巾的文士正跪坐在桌前把酒言欢,形态逼真。
放下犀角雕,她走到?窗前一张桌子旁,看到?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放着一本书,一沓公文。
书是?一本山水游记,公文则是?协同朝廷帮玲珑城驻军征收粮草的,都?已?经批好了,整整齐齐地摆着。
挨着公文不远处,一堆纸上压着个约莫一寸多长?琵琶形的螺钿漆盒,像是?做镇纸用的。
云轻拿起漆盒。漆盒
表面的黑漆均匀油亮,上头有白螺钿嵌成的两只蝴蝶,灯光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泽。
翻开漆盒,里头是?暗红色膏体,飘起一股细腻浓郁的花香。
浮雪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她手中的小?巧精美的漆盒,问道:“师姐,这是?什么??”
“是?个胭脂盒。”
“哈?他屋里怎么?会有胭脂盒?是?预备送给女孩子的吗?”
“不太像,这胭脂是?用过的。”
“哦,那可能?是?哪个丫鬟落在这房间里的。”
辞鲤插嘴说道:“严谨点,也可能?是?他自己用的。”
“噫——”浮雪拉长?声?调。她实在想象不出沉默刚毅的楚言章用起胭脂来是?个什么?鬼样子。
云轻放下漆盒,说道:“走吧,先回去?。”
几人?把楚言章的魂魄安放好,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床上,楚言章翻了个身?,重新平稳地睡下。
窗外,乌云渐渐爬起来,遮住了月亮。
——
黄金做的笼子里,乐尘子正在和那人?下棋。他执白,对方执黑。
棋筒被塞进鸟笼子里,轮到?乐尘子时,他从棋筒里抱起一粒洁白的棋子儿,像是?抱着一小?扇石磨一样,往笼外的棋盘上一扔。
白棋便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要下的位置上。
对方思索片刻,落下黑子。
乐尘子看了看他落子的位置,说道:“你这手臭棋,瘾还挺大。我都?不好意思赢你。”
那人?并没有生气,而是?说道:“你那大徒弟,与我年少时倒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