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楚言章派人来请云轻四人。
四人来到一间花厅,只见楚言章与楚言禾已经在等他们了。见到他们来,楚言章二话?不说?, 忽然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程岁晏离得近,一把将他扶起来, “楚城主这是做什么。”
楚言禾在一旁解释道:“大哥昨天派去?玲珑山的人回来了,说?在玲珑山里看到一个像山那么大的野兽的尸体。现在大哥总算信了。”
她还没从爱哥变傻的打击中走出来, 眉角耷拉着, 就连说?话?都?不似之前中气足。
浮雪有心提一提她昨天骂师姐是骗子?的事,见她这样低落, 一时心软, 倒不好多说?了。
楚言章神色郑重:“此獠为害玲珑城数百年,如今终于被诛灭,几位于我玲珑城恩重泰山,玲珑城永生铭记。大恩不言谢,几位但有吩咐, 言章必赴汤蹈火, 无有不从。”
浮雪说?道:“楚城主你言重了, 我们修行之人, 除魔卫道是本分?,可不会在意什么大恩不大恩的。”
程岁晏笑着点头:“正?是。”
楚言章看了眼?楚言禾,后?者说?道:
“我大哥打算三?日?后?摆宴, 同全城人一起为你们庆功,到时候会有花车游街,夜里还有烟花和彩灯,你们一定要来啊……真是的,这是好事, 大哥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楚言章忽略掉她最后?一句话?,点了点头,用一种略带期待的目光看向云轻。
云轻有点犹豫,“这会不会太高调了?”
“这是玲珑城的一点心意。”
云轻不太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点头道:“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楚言章松了口气,便说?起另一件事:“我听小妹说?,玲珑城的人变傻是因为丢了地魂?”
“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
“那你们对此可有头绪?我弟弟他……还有没有可能恢复?”
云轻和江白榆对视一眼?,“白榆,你说?吧。”
“嗯,”江白榆点了下头,“我和云轻都?觉得,要调查地魂丢失的原因,还需从两百多年前那个自杀的山神新娘着手。”
“为何?你们不是说?地魂丢失跟山神没关系吗?”
“确实?跟山神没关系,但未必和那位新娘无关。
第一,最早的地魂丢失发生在新娘自杀后?不久,时间上吻合;
第二,我们初入玲珑城时,玲珑城的百姓都?说?玲珑城得罪了山神,却无一人提及那位自杀的新娘。新娘一事还是言川从家藏典籍中看到说?与我们的。
所以我们怀疑,有人在掩盖新娘自杀与地魂丢失之间的关联。
自然,也?不排除时间太久人们遗忘这件事的可能性,但不管怎么说?,目前有诸多巧合指向那位新娘。”
楚言章垂眸沉吟半晌,问道:“需要城主府做什么?”
云轻说?道:“先去?崇神会把那位新娘的花名册拿来我们看看吧。如果?有其他关于她的东西也?拿来,越详细越好。”
——
最终他们只拿到了花名册。
毕竟年代过于久远,她又没有后?人,不会有人留着她的遗物,更?不会有人为一个普通的试图反抗命运的女子?著书立说?。
这个女子?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花名册上,她叫韦三?娘。
韦三?娘父母是做豆腐的,家住城南安乐巷,死的时候二十岁。
云轻问楚言章要了个向导,四人跟着向导来到安乐巷。
一到安乐巷,云轻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程岁晏问道:“这地方,咱们是不是来过?”
浮雪答道:“可不吗,那个李四娘的婆家不就住这吗,我们来玲珑城第一天就来过,他家门口的桂花树下还吊着个红衣女鬼,夏天人们都?在下面乘凉呢,呃——”
浮雪说?到这里,忽然明白师姐为什么表情古怪了,她看向云轻,“不会吧,这么巧?”
四人找到那棵大桂树,红衣女鬼依旧好端端的吊着,木呆呆地看着他们走向她。
云轻有些头疼。
这女鬼显然是个迷地鬼,死守着这棵桂花树,又由?于死得太久,她的记忆已经被漫长的时间侵蚀了。
云轻那天拷问她时,她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自己在桂花树下等人。
这让他们怎么问?
说?不好,只能等夜半阴气最盛的时候试试了,兴许她能找回点神智。
……
到子?时,竟淅淅沥沥飘起了秋雨。秋风卷着雨滴扑到昏黄的灯笼上,桂花的香气也?被秋雨打湿,支离淋淋如一把愁绪。
江白榆在桂树下摆了个聚阴阵。四周阴气如流水一样向中央汇聚,形成一个看不见的气眼?。
周围变得越来越冷。
这聚阴阵也?不好摆太久,否则阵中女鬼吸食太多阴气,成了气候,可能为害一方。
阴气汇聚中,女鬼的眼?睛稍稍有了些光芒,红衣都?显得更?鲜亮些。
“韦三娘?”云轻试着唤她。
“啊……”韦三?娘悬空的身体晃了晃,低头看她,“是你在叫我吗?”
云轻揉了揉脖子?,“你能不能下来说?话?,我这样仰头很累的。”
“哦。”她从绳子?里收回脑袋,慢吞吞地落下,踩在地面,或者说?飘在地面上。
云轻很满意她的反应,这说?明她确实?比白天聪明。
“你们是谁?”韦三?娘问。她有一张瓜子?脸,瑞凤眼?,睫毛很长,樱桃小口,看得出来生前是个美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头发略稀疏。
云轻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听说?你在等人?”
“啊,对啊,我在等他。”
“你在等谁?”
“在等,啊,我在等谁啊……”
“你好好想想。”
“在等,在等,我在等靖郎啊。靖郎,你怎么还不来,呜——”她呜咽起来,抬起袖子?擦眼?睛,却并没有真的眼?泪。
“靖郎叫什么名字,你说?清楚,我们才好帮你找。”
“他叫,他叫……”她苦思冥想,急得直抓脸,红指甲在惨白的脸上挠开?几道痕迹,却不见血,好似猫爪抓开?破烂的皮革般。
“别?急,好好想想,他姓什么?”
“他姓,他姓楚!对,他叫楚靖安!”
姓楚?云轻禁不住挑了挑眉。
又盘问了一会儿?,这女鬼说?话?颠三?倒四的,云轻大概拼凑了一下她的故事。
她出身小门小户,因生得漂亮,上门说?亲的人很多。
她在帮家里卖豆腐的过程中认识了楚靖安,与他两情相悦。
楚靖安由?寡母带大,家里不算富裕,但是聪明机警,很有上进心。
他们相识在巷子?里的桂花树下,定情在桂花树下,所以她很爱桂花。
她的父母拿她的八字儿?和楚靖安的八字儿?去?找神婆合,哪知道神婆竟然和崇神会沆瀣一气,把她的八字儿?给了崇神会。
崇神会拿着她的八字儿?去?山神庙问神,山神很满意,指定要她做新娘。
崇神会威逼利诱,最终她的父母妥协了,毕竟全家人还要生活,他们也?不止她一个孩子?。
楚靖安说?,他能解决,让她等他。
但是她最终没有等来他。
在送亲的头一天晚上,她趁着看守的媒婆睡着,逃了出来,回到了这个巷子?,这个她长大的地方。
回到了他们定情的桂花树下。
然后?一条红绫,吊在了上面。
她想,她会一直在这里等他。
而她相信,她的靖郎一定会来找她的。
浮雪听得哭了,擦着眼?泪说?道:“那个楚靖安真是个王八蛋,负心汉!”
云轻问道:“他真的一次都?没来过吗?”
女鬼神色恍惚,“他来过吗,好像来过,又好像没有,我不记得了,啊,我的靖郎啊!”接着又胡言乱语。
……
回去?时,程岁晏问道:“那个楚靖安会不会和地魂丢失有关?他是个邪修?”
浮雪因方才哭过,这会儿?说?话?还带着点鼻音,她说?道:“确实?有可能,可是我们去?哪里找这个楚靖安?”
程岁晏:“是啊,事情都?过去?两百多年了。”
江白榆说?道:“既然地魂还在每天丢失,他应当没有离开?玲珑城。”
“也?对,”浮雪点头,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他要那么多地魂干什么,直接吃吗?一天一个不怕撑死。”
云轻脑子?里忽然划过一道光,但是又飞快的熄灭了,快到她没来得及抓住那个念头。
江白榆本以为云轻有话?要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发愣。他便说?道:
“据我往日?所见过的典籍,一般来说?掠人魂魄,要么吃,要么用来祭炼法宝。吃人魂魄的多是妖魔,人和妖魔都?可能拿魂魄来祭炼法宝。”
程岁晏:“这么说?来,如果?偷地魂的人真是楚靖安,那他是用地魂来祭炼法宝了?”
“有这个可能,但也?有其他可能,毕竟大道三?千,许多古怪的秘法是典籍里不曾收录的。”
浮雪一摊手,“你这不是在说?废话?嘛。”
云轻终于没有抓住那个灵光一闪的念头,遗憾地捶了捶脑袋。
江白榆笑着拉了下她的手腕,“这是干什么,别?把自己打傻了。”
云轻仰头看了眼?被雨幕笼罩的黑色夜空,“算了,先回去?睡觉。”
四人顶风冒雨的回到城主府,刚踏进门时,云轻神色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