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榆弯腰将云轻拉起来, 背到背上。
睡着的她?十?分乖巧,肢体柔软地趴在他背上,下巴垫在他肩头, 呼吸喷洒在他颈侧。
江白榆感觉自己被少女的馨香包裹住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好似怕吵到她?。
想到初见时她?凶巴巴的样?子,到现在她?像个?小猫一样?趴在他肩头熟睡。
“白榆,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
云轻睡梦中脑袋突然一歪, 与?他头抵着头。
江白榆心底一片柔软。
山谷通道昨晚被乱石堵住,虽然道理上来说他们可?以凌空, 但凌空的高度和时间毕竟有限, 且也没必要那样?浪费修为。
浮雪摇动六道听封铃,招来一只白狐狸,她?让白狐狸带他们离开玲珑山,最好是能朝着玲珑城的方向走?。
这狐狸领着他们进了一个?洞窟。
洞窟里比外面要冷不少。江白榆知道云轻此刻虚弱,怕她?着了寒气, 因此握着她?的膝窝, 按着穴位时不时地输送修为助她?驱寒。
这洞窟倒还算宽敞, 只是光线晦暗。越往里走?越黑, 七转八转的,再也看不到来时的洞口?。
程岁晏听着黑暗中的小虫窸窸窣窣,黑蒙蒙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一个?毛绒绒的白色身影跳来跳去。
程岁晏有些不放心地问?浮雪:“这小狐狸可?不可?靠?别?给咱们带错路, 闷死在这里头。”
没等浮雪回答,白色身影忽然回头,跳起来挥着前爪给了他一耳光。它那爪子上还沾着洞窟里的泥土,凉丝丝的带着点腥气。
程岁晏心想,小家伙脾气还挺大。
以及, 他好像是第二次被莫名其妙的小动物扇耳光了,这是什么离谱的体质?
浮雪笑呵呵地安慰了白狐狸几句,程岁晏又向狐狸道了歉,大家相安无事地继续走?。
洞窟里渐渐地黑如浓墨,连小狐狸的身影都不好分辨了。
江白榆召出金霜玉露莲,本命法宝此刻的光辉如昨晚一样?明?亮,浮在空中像一盏小小的漂亮花灯。
浮雪没想到本命法宝还能这么用的。
她?低头看着淡金色光芒下几人的身影,听着师姐绵长均匀的呼吸,悄悄走?到江白榆身边,对他说道:“白榆,谢谢你啊。”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很郑重。
江白榆说道:“朋友之间,不必客气。”
“还有,对不起,之前对你有偏见。”浮雪越说越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江白榆好奇道:“你对我有什么偏见?”
这挺难以启齿的。
浮雪之前觉得他像个?小白脸,皮肤弄得白白的,头发弄得亮亮的,身上弄得香香的,搞不好背着人的时候还会翘兰花指呢。
他整天的光搞这些,自然会荒废修炼,所以寻仙城才流传着他是废物的传说……
这些是能说的吗?
肯定不能说吧。
于是她?用笑掩饰尴尬,说道:“反正都是之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江白榆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么,你有没有背着我,跟你师姐说我坏话?”
“没有!”她?才不是那种虚伪的人,有什么坏话都是当面说,没必要背人。
江白榆点点头,没有就好。
这洞窟像是走?不完似的。路上他们还经过了一个?宽敞的大厅,厅中燃着灯火,摆着石桌石凳,墙上挂着几个?人头骨,看样?子应该是某个?妖魔生活的地方。
云轻醒来时,感觉到白榆在给她?输送修为,稍一想就明?白原因,心里禁不住一暖。
她?听到浮雪正在问?及江白榆昨晚弹剑时的功法。
江白榆也不藏私,答道:“那是叩剑清心诀。”
“也是华阳派的独门功法吗?”
“嗯。以后就不是了。”
“怎么说?”
“我教你们以后就不是了。”
云轻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笑。
江白榆于是说:“醒了?”
“嗯,”云轻趴在他背上,身上依旧疲惫。这一刻她?决定豁出去不要脸了,厚颜无耻地说道,“可?是白榆,我不想下来,你就背着我吧。”
江白榆笑,“好。”
她?何曾这样?疲惫和虚弱过,他有些心疼,也不知怎样?能让她?开心些。想了想,他心念一动,本来悬在头顶上方的金霜玉露莲便?缓缓下沉,停在她?面前。
随后他轻声道:“摸吧。”一种哄小孩的语气。
云轻:“???”
江白榆:“你看了我一路,不就是还想摸它吗。”
云轻:“……”
该怎么跟白榆解释,她?其实不是那种坏人。
——
跟着小狐狸在洞窟里转了约莫两?个?时辰,几人终于重见天日。
推开一片密不透风的翠绿藤蔓,他们看到了玲珑河。由于太长时间身处黑暗,几人不约而同地眯起了眼。
此处河水平缓,日头已经偏西,阳光沿着河面投射下一片碎金,站在高处往下看,河段好似一条闪耀着金色鳞片的大鱼。
与?小狐狸道谢作?别?后,四人沿着玲珑河一路向东,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看到熟悉的码头。
送亲已过,码头今日不再唱戏杂耍,这会儿比昨天冷清了不少。
太阳已被地平线吞下半个?,河面变成了彤红色,像一匹巨大的亮红色缎子,来往船只好似镶嵌在这匹缎子上的各色玉石。
有一群人聚在码头边,摆了桌子立了旌幡,不知在说些什么,还有人抬袖擦泪。
秋风萧瑟,残阳如血,气氛莫名地有些悲凉。
云轻从江白榆身上跳下,四人好奇地走?近,见那桌上摆着诸多?供品,看样?子像是在祭奠谁。
“你们在做什么?”云轻问?道。
一个?穿土黄长袍,有着一把长须的中年人解释道:“我们来送送他们。”
“谁?”
“你们有所不知。听闻昨夜有几位侠士上山去会山神,之后再也没了消息。我们感念这几位侠士的恩德,别?的做不到,只好凑钱买些供果,打上一壶薄酒,来此祭拜一番。”
这中年人说完,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
浮雪说道:“看不出来,你们还挺有心。”
“我们可?不是崇神会那帮狼心狗肺的东西。”
云轻想到昨天兴高采烈看送亲的人们,再看看眼前祭奠的人们,禁不住感慨道:“人真是复杂啊。”
也不知娲皇造人时是出于何种考虑,把人性弄得这样?复杂。
中年人端起一碗酒,对着河面上那半个?太阳说道:
“侠士,请一路走?好,是我们玲珑城有负于你们。东风吹落泪雨,浊酒照见残阳。此去飘零是客,一曲魂梦归乡。侠士,走?好!”
“侠士,走?好!”他身后众人一齐说道,不少人红了眼眶。
中年人端着酒,便?朝河面洒去。哪知半路却被一人拦了。
云轻拦住他倒酒的动作?,拿过酒碗,仰头咕咚咕咚,潇洒喝光。
众人哗然。
中年人惊愕地看她?喝完酒,愤怒道:“你这个?小娘子也忒不懂事,我们这——”
云轻笑道:“别?生气,你这酒不就是给我们喝的吗。”
“啊?你们?”
众人这才认真打量眼前这四位年轻男女,这一看就吓了一跳,那个?背着巨剑的少年,手里竟然拎着一大串人头!
最上头的那个?人头,金发金瞳,怒目圆睁,着实诡异。
这!
云轻指了指一旁立的旌幡,“把这撤了吧,”说着又指指那一串人头,“把这个?挂上去。”
“这这这,这是什么?”
“山神。”
——
整个?玲珑城都轰动了。
本来,昨晚侠士上山的消息不胫而走?,玲珑城里许多?人都在谈论几位没能活着回来的侠士,有人扼腕叹息,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害怕山神再次降下惩罚。
而现在,听说他们不仅回来了,更是杀死了山神。
这是真的吗?几百年了,玲珑城终于能够从苦难中解脱出来了吗?终于不必担心谁的
亲人早上醒来变成傻子了?
许多?人都跑去码头看山神,当看到旗杆上最高的那个?金发金瞳的人头时,大部?分人都信了。毕竟这么诡异的东西,很难相信它长在人的脖子上。
有些人残留着对山神的恐惧,当场便?跪下磕头。
另有些人朝着城主府的方向磕,据说那几位侠士住在城主府。
百姓们自发地组织将旗杆看护起来,以防“居心叵测之人”捣乱。
崇神会见形势不对,紧闭大门,并且到处找人托关系想要拜见城主府上的侠士们。
又有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跑到昨天那位新娘的家中打砸一番,那新娘的父母兄弟也不敢反抗。
还有人买了礼物前来城主府,想要送给那几位神秘侠士,倘若能见一见那就再好不过了……
……
城主府里,楚言川楚言禾兄妹自然也高兴得紧。
两?人昨夜都没怎么睡,今天白天萎靡了一天。又听说昨晚玲珑山方向天现异象,有奇怪的光柱擎天,也不知和这件事有没有关联。
两?人手头上能使?动的人都派去玲珑山附近打探了,一波又一波的没人带回好消息,他们又去求大哥派更多?人深入玲珑山寻人,自然是被拒绝的。
不仅拒绝,楚言章还让人将兄妹二人监视起来,防止他们冲动上山。
楚言川不怪大哥,大哥有大哥的考虑。只是一想到那四个?鲜活张扬的少年人可?能真的就这样?没了,他就觉得极为痛苦,恨不得代为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