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荒凉的郊外,哭声显得异常突兀。
程岁晏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也听到了,对吗?”
云轻抱着?剑, 悠悠叹了口气,“今晚可真是不太平。”
“师姐, 那我们……?”
“既然遇到就是缘分,走, 看看去。”
四?人?在夜色中循声前往, 不一会儿?来到河边。
河岸边模糊立着?个影子,看身形是个女子, 女子双手抱着?个事物, 对着?漆黑一片的河水放声哭诉,悲声振耳,哀痛欲绝。
浮雪说道:“是个人?。”
程岁晏:“是啊,挺可怜的。”
他们正?要开口说话,忽见那人?一边哭着?, 一边一脚踏进河水, 接着?往河心走去, 才不过几步, 水面便漫过了腰。
浮雪大惊失色:“喂,你
冷静一点!”
她说这?话时,云轻正?好?掐诀在那人?面前立起?一道气墙, 使她无法前进。她也确实没再前进——水流很快将她冲倒了。
云轻狂奔过去,足尖踩上水面,轻盈如燕子戏水般,眨眼便至眼前。
一招凤回首,弯腰捞起?那人?, 往身后用力一抛,浮雪和程岁晏在岸上稳稳接住了这?人?。
浮雪接住人?时惊叫道:“呀,还有个孩子!”
原来这?女子怀中抱着?的竟是个五六岁的孩童,此刻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浮雪。
女子冷不防被扔回岸边,一下子惊得愣神了许久,待反应过来后,复又?嚎啕,一边哭一边喊:
“让我死,让我死啊!我活不下去,还不能死吗?!呜呜呜……”
云轻回到岸边,捏了个诀把大家?身上都弄干,听着?没完没了的哭声,有些心烦意乱。本来打一晚上麻将就累,现在接二连三的,心更累了。
她往那女子的百会穴上轻轻一拍,世界立刻清净了。
程岁晏见那女子昏睡过去,好?奇道:“云轻,你是点了她的睡穴吗?能不能教教我?”
“不是,我只是把她打晕。”
“……”
“走吧,先回去。”
程岁晏扛起?女子,江白榆抱起?小孩,一行人?回到客栈。
好?在这?一路上总算没再遇到别的风波。
到客栈时,那孩子趴在江白榆怀中,已?经睡过去了。孩子穿着?粗布衣服,打扮上是个男孩,皮肤白净,能看出来平常养得不错。
孩子养大不容易,也不知那女子到底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竟然要带孩子跳河。
云轻把女子安顿在自己和浮雪的房间,江白榆带着?孩子回到自己房间。程岁晏鬼鬼祟祟的在外面转了几圈,最后敲响了江白榆的门。
他自己的房间都打烂了,并且就算不烂他也不敢睡,谁知道会不会还有更多的食富鬼。
江白榆开门见是程岁晏,问道:“有事?”
“我看看那孩子。”
他这?样说,江白榆也不好?拒绝,于是放他走进房间
程岁晏坐在床头,装模作?样地开始看孩子。
小孩睡得踏踏实实的,小小的一只,脸蛋红扑扑的,还怪可爱的,程岁晏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蛋。
看了会儿?孩子,程岁晏大胆地提出他的想法:“我今晚能不能睡这?里?你看这?床也算宽敞。”
江白榆默默地看着?他,不说话。
程岁晏被他盯得有些尴尬,“不行吗?”
江白榆忽然说:“我不是那种人?。”
程岁晏一阵疑惑,“哪种?”
“会和男人?睡觉的那种。”
“……”程岁晏仿佛被雷劈到一样呆愣了好?一会儿?,之后用一种几乎掀翻屋顶的声音怒吼道,“我也不是!!!!!”
隔壁浮雪敲了敲墙壁,没好?气道:“小声点!”
程岁晏豁地站起?身说:“我去找云轻,她肯定愿意收留我。”
正?所谓人?无完人?。在程岁晏看来,云轻这?人?哪里都好?,唯一缺点就是好?色。
他相信她会看在脸的份上给他一个打地铺的机会。毕竟他自认为卖相还不错。
江白榆却突然又?拦住他,“床归你了。”
这?峰回路转并没有让程岁晏高兴,反而使他有些警惕。
他问江白榆:“那你呢?”
“我从不睡觉。”
程岁晏一下子有些敬佩,这?小子也太拼了吧。
这?一晚上,江白榆一直在地上打坐。天亮时,他睁开眼,站起?身,往床上看了一眼。
程岁晏还在睡,睡相倒是挺老实。小孩已?经醒了,这?会儿?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他。
江白榆和他对视时,他朝江白榆“嘿嘿”笑了笑。
江白榆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把被子一掀,果然,尿床了。
江白榆嫌弃地皱了皱眉,终于还是捏了个诀把床铺和小孩都弄干净,随后抱起?孩子,去找云轻。
云轻的房间也不太平。
女子醒了。这?女子身材消瘦,皮肤枯黄,五官秀气,颧骨附近有几点褐色的斑点。这?会儿?她正?哭哭啼啼地要孩子。
云轻说,你不是投河自尽了吗,这?里是阴曹地府,哪里有孩子。
江白榆来时,看到女子扑在床上放声痛哭。
云轻和浮雪正?在啃梨子。这?梨子又?大又?黄,香气扑鼻,果肉雪白多汁,她胭脂般的嘴唇上沾着?些梨汁,看起?来水润润的。
江白榆抿了下嘴角 ,移开视线。
云轻一边啃梨子,一边对那女子说:“说说吧,到底为什么?寻短见。说得好?,我就跟阎王求求情,让你们下辈子还做母子。”
浮雪在一旁帮腔,“就是,好?好?说。”
江白榆摇摇头,他把孩子递给那个女子。
女子见到孩子,眼里仿佛有了光,把孩子揉进怀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那孩子却一滴眼泪也无,时不时地嘿嘿一笑
江白榆坐在云轻身边,拿起?一颗梨子,云轻好?奇地看他一眼:“你这?是要破戒了?”
他却默不作?声,抽出精钢剑,嚓嚓嚓地几下把梨子皮削掉,削完皮的梨子雪白晶莹,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看着?甚为可爱。
偏偏他的手指又?修长白皙,润泽如极品的玉雕,与梨子很是相得益彰。
他把梨子递给她,一边说道:“怎么?平白无故又?装起?了鬼差。”
云轻无奈道:“问她她不说,只好?出此下策。”她说着?,接过梨子,啃了一口,这?削完皮的梨子,果肉更加细致甘甜。
过不多久,程岁晏也醒了,揉着?眼睛拎着?个凳子走进她们房间,小小的客栈房间里一下坐这?么?多人?,显得很拥挤。
程岁晏身形高大,江白榆为了给他腾位置,往云轻身旁挨了挨,两?人?于是靠得很近,大腿几乎贴到一起?,云轻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勃勃热气。
那个女子也终于冷静了些,搂着?孩子,断断续续地说起?自己的身世。
她叫李四?娘,山前镇人?,今年二十六岁。家?中有三兄一姐,都已?成家?,她是最小的孩子。
七年前,李四?娘嫁到玲珑城一户刘姓人?家?,丈夫沉默寡言,老实本分,上头有一对兄嫂,公婆俱在。
刘家?人?有一手榨香油的手艺,凭此置办起?家?业,算是一户殷实人?家?。
李四?娘平时勤恳操持家?务,侍奉公婆,闲来也会帮忙在油坊打打下手。一家?子人?住一起?,虽免不了有些口角磕碰,日子大体上还算过得不错。
李四?娘与丈夫恩爱有加,婚后两?年,生?下一个儿?子。本以为夫妻二人?能这?样和和美美天长地久下去,哪知天有不测风云。
儿?子三岁时,丈夫去乡下收芝麻,回来的路上遇到野兽被咬死分食了,找到他时只剩下一条残缺的腿脚。
李四?娘带着?儿?子在夫家?守了两?年孝,如今孝满,兄嫂一家?狼心狗肺,想要独占家?业,撺掇公婆以她不祥为由,将她与儿?子赶回了娘家?。
程岁晏听到这?里,愤怒至极,重重地一拍桌子。他天生?神力,桌子被他拍得剧烈震动?,桌上茶壶茶杯跳起?一寸有余,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四?娘吓得肩膀颤了一颤。
“岂有此理?!”程岁晏骂道,“简直是狼心狗肺,连自己儿?子唯一的血脉都不要了?!”
李四?娘擦了擦眼睛,接着?说道:“我回到娘家?后……”
娘家?早已?不是她出嫁前的那个娘家?。父母俱在,三个兄长各自成家?,最大的侄子都到说亲年纪了。
一大家?子人?,各怀心思,她一个小姑子,在娘家?多吃一口饭都要被嫂嫂们冷言冷语指桑骂槐。
母亲托亲戚给她说亲,有几个男人?对她有意,也愿意出聘礼,但是都有一个条件。
浮雪问道:“什么?条件?”
“他们,他们要我溺死我的三郎!”
“啊?!”
几人?万万没想到成亲条件竟然是这?样,面面相觑,最后一同看向那个可怜的刘三郎。
刘三郎和母亲脸贴着?脸,母亲满脸泪痕,他却木木呆呆的,
见众人?看他,他又?“嘿嘿”笑了两?声。
“这?孩子……”
李四?娘闭着?眼睛任由泪水滑落,神色悲戚地答道:“这?孩子,是个痴儿?。”
果然……
云轻皱眉问道:“有看过大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