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真空家乡”的奥义
裴元对宋春娘说道,“芸君的事情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只要男的肯娶,女的肯嫁,那就好办。难办的地方在于,这等事情,避不开她父母的意思。”
宋春娘直截了当的问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裴元就把自己打算用焦妍儿给他们打个样的事情说了。
“焦芳现在虽然被指斥为阉党,但是陛下对此事并不理会,都察院也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
“只要朝廷不过问,他就还是堂堂的致仕大学士,焦妍儿就还是大学士嫡孙女,父、祖翰林的门第。”
“如果焦妍儿为了开始全新的生活,都能给人做妾,那张家又有什么好坚持的呢?”
宋春娘犹豫了下,说道,“焦妍儿那是身不由己,无人做主,可是张琏名声这么盛,在清流中也受人瞩目,他怎么可能答应这种辱没门楣的事情。”
裴元想了想,对宋春娘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虽是掩耳盗铃,但是名头好听一些。”
说着,裴元指了指宋春娘,笑道,“你自己惹得祸,你自己来收拾啊!让她这个进士之女给你这个西厂锦衣卫掌刑千户做正妻,不委屈你吧?”
宋春娘听了不由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吗?”
接着抱怨道,“别人的眼睛又没瞎。”
裴元往宋春娘的旁边坐了坐,热情的揽住肩膀,“我可以替你迎亲,我可以替你拜堂啊,只要把此事交代过去,谁还会在意那些?”
张琏他们夫妇当然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女人,但若是打着宋春娘的名头单开一支,那张芸君以后既能有丈夫的宠爱,子女的承欢,也不需要在别人家受大房的欺压,那何乐而不为呢?
对外的话,遭遇了那等事,还能嫁入正五品的家庭做正妻,在亲族们面前,也算能抬起头来。
唯一吃亏的可能就是贡献出正妻名额的宋春娘了。
宋春娘闻言一下子就心动了!
可以明媒正娶的拥有一个进士女儿,对于宋春娘这种从底层爬起来的人来说,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美梦。
要知道,大明的社会可是生下来是什么,就是什么的。
民户的后代是民户,军户的后代是军户,匠户的后代是匠户,贱籍的后代是贱籍。
宋春娘这个军户,除非她能做到兵部尚书转为民户,不然世世代代都是军户。
整体而言,大明社会拥有着浓厚的血统论。
祖上如何如何,是一项很有力度的身份自介。
宋春娘在这种社会氛围中长大,身为一个军户逃民,又是干着走镖的低贱江湖营生,可想而知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有多严重。
她走的越多,见得越多,越明白那些精彩都不属于她。
这种不甘和扭曲的心理造就了如今的宋春娘,让她为了能穿着她的官服埋在干燥向阳的地方,愿意跟着裴元打生打死。
如今她又再次升华了,她还可以拥有一个进士的女儿做女人,死后将她的名字刻在墓碑上。
宋春娘情绪激荡,果断拍桌表达决心,“这件事我干了!”
裴元作为气氛组,在旁助其声威,“我来帮你干!”
宋春娘看着贴心上司,刚高兴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皱起了眉头看着裴元。
裴元心中略慌,表面不动声色。
宋春娘才不管那些,严肃且直白的告诫裴元,“你和芸君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我打算明媒正娶了,以后你不要对我的女人乱打主意。”
“那是那是。”裴元敷衍着,眼神都灵动了几分。
不是好铁子的女人,我还没那么来劲儿呢。
只是让裴元有些意外的是,没想到素来喜欢胡闹的宋春娘,在打算组建家庭后,居然也有了领地意识。
啧。
现在贡献出正妻名额的宋春娘真想娶,唯一吃亏的人也不存在了。
这件事完全是双赢,赢麻了,裴元这个外人都替她们高兴。
裴元不想深谈这个话题了,对宋春娘道,“等会儿你就找个机会,和妍儿正大光明的住进张琏的御史府,你看怎么样?”
宋春娘自然乐得应下,随后询问道,“我的人手呢?总不能这么狼狈的搬过来?”
裴元答道,“还在智化寺,等会让他们来见你。”
宋春娘在入京后的主要职责,是负责向臣服千户所的寺庙收数。
裴元原本的计划是用长风镖局的人来扩充宋春娘的队伍,但是长风镖局的人迟迟没有入京,裴元给宋春娘配备的属下,就临时用了净心寺醍醐和尚为首的江湖人。
后来千户所打出了名声,那些和尚又想起了谁是他们的主人,主动交钱的越来越多。
宋春娘就通过江湖人的渠道添置了一些帮闲。
裴元又对宋春娘道,“现在西厂还没正式开始运作,谷大用和丘聚他们这些太监,关心也只是那些太监掌班的人选。西厂的番子,可能得由你一手组建。”
“番子拿钱办事,别指望太用心,能不给你坏事就算不错了。选人的时候,多费点心思。”
西厂的掌刑千户是掌握着西厂执行权的头面人物,以往的时候都是从北镇抚司要人,能拿到这个岗位的,一般也会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心腹人物。
西厂底层的构架,是由掌刑千户来负责,人员全部走借调。
可如今宋春娘借调去做掌刑千户,就相当于是从南京锦衣卫借人了,北镇抚司吃饱了撑的才会帮这个场子。
西厂的底层人员是完全没有编制的,既可以由借调武官充任,也可以直接招募社会闲散人员。
很多办事人员都属于有权无职的性质,特别适合进行人员安排。
这种组织结构虽然稳定性很差,但是办事能力不弱,还很方便断尾求生,干点脏事的时候,可以拿去消耗。
裴元想着,点名了醍醐和尚,“让醍醐和尚暂时给你充当个理刑百户吧。韩千户手中有一柄折扇,还有一名为大慧刀印的法门,可以让醍醐和尚瞬间战力百倍,有他跟在你身边,做个打手,免得你有事自己作死。”
“谷大用和丘聚带来掌班,哪个懂事,哪个不懂事,你都给我记下来。那些懂事的就好好结交一下,我会设法把他们弄到更合适的位置去。这些人……,将来对你有用。”
宋春娘在进入裴元的阵营后,原本担任的是他的冲锋后翼,随时帮着裴元杀人补刀,并且观察战场,寻觅兵器,维持裴元的战斗续航。
在远离战斗之后,又充当着裴元玩物的角色。
不知不觉间,宋春娘在裴元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裴元也打算些心思,好好规划她的未来。
宋春娘明显察觉到了裴元对待她的变化,情不自禁的对他笑了起来。
裴元翻翻白眼,打发宋春娘离开。裴元密切的关注着山东方面的邸报,让还在京师的王敞提前开始对山东各地措辞严厉的隔空施压。
谷大用秘密见了裴元一次,对裴元的这种行为十分不解。
如今陈头铁还未去山东,各项工作还未开始,这样的举动,岂不是相当于要在石头里榨油?
裴元却对谷大用笑道,“公公不懂,如今天子要查,厂卫要查,督抚也要查,那么地方上肯定就能查出来。”
“如果朝廷再拿出些许的奖赏,只怕不少地方能查出的更多。”
谷大用身为西厂厂公,也是经历过一些实务的,听了裴元这话,心中和明镜一样。
无非就是强行摊派呗。
他有些不忍心,“如此一来,岂不是会有不少人蒙受了冤屈。”
裴元理直气壮的看着谷大用,“他们冤不冤,难道我不清楚?”
谷大用听到这不要脸的言辞,简直要窒息了。
就听裴元继续安排道,“等到各地上报得人数足够了,你就以西厂的名义要求提审,让他们把人都解送过来。”
谷大用下意识问道,“然后呢?”
裴元平静道,“然后把这些人交给陈头铁,罗教就有在山东全面发动的班底了。”
谷大用有些懵逼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裴元笑道,“就是因为我知道他们很冤啊。”
“这可是朝廷认定的罗教信徒,由各县各府解送上京的邪教妖人,就算罗教教主站出来为他们喊冤,各地官府也死活不认的那种!”
“既然他们所有的希望都被堵死了,那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加入罗教求活呢?”
“我在山东留了后招,陈头铁有些人力物力可用,正好趁机把这些人好好教导,然后让他们带人返回原籍,大力发展罗教。”
“有这些当地人带路打开缺口,那些人罗教的声势会极为迅猛。”
谷大用简直要听傻了。
先是通过天子、厂卫、督抚全方面的施压威逼,然后通过赏赐利诱,又打又拉,让各地早就习惯了逢迎上意的官员,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开始迎合全面打击罗教的政策。
既广泛的宣扬了罗教的名头,又给裴元提供了可以直插各地的人手。
整个朝廷社稷被裴元玩弄于股掌之中,竟然硬生生的从不可能的虚无里,抠出来一个罗教的轮廓。
这就是传说中“真空家乡”的奥义吗?
这也就是谷大用还没有全面了解,裴元给陈头铁的计划,不然恐怕会越发的有此感触。
就听裴元又笑道,“不止如此。”
“谷公公想想看,如果当地的官府发现他们送进京的犯人,不但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还一个个有人有钱混的风生水起。”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看?”
谷大用被裴元带着思路设想了一下,那些基层官员的想法。
几个念头涌上心间。
——“妈的,朝廷有内鬼!”
——“这罗教果然牛逼啊,怪不得天子惶恐,厂卫怕怕,督抚喊妈。”
——“卧槽,老子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啊。”
——“对不起,本官之前冲动了,这里面有误会。”
谷大用想到这里,直接绷不住了。
他有些害怕的对裴元说道,“千户,这个罗教,不会失控吧?”
谷大用还有句话没敢说出来,“你该不会是想造反吧?”
谷大用之所以没敢说……
就是害怕万一自己说准了呢。
裴元的这些谋划,成事容易,后患无穷。
如果他真有造反的心思,这等人物的危害,不知道比刘六刘七强多少倍。
裴元一直很关心同伙的心理健康。
他见谷大用惶恐,当即宽慰道,“放心,本千户搞罗教也只是闲来之笔。一来是未来弥补我们之前的过失,二来嘛,这其实是个来钱的门路。”
罗教必须得有个存在的正经理由,不然等到罗教一夜之间平地起,肯定会引起这些同伙的不安。
裴元不能暴露“中豆油”体系的巨大威力,自然要把他们的视线往商路上引。
这也是他要放在明面上的发展纲领和团队文化。
“罗教刚开始的发展,着力于铺开摊子,需要向各府县渗透。”
“后续就要向漕工和运军中扩展。”
“大运河上有着无穷的财富,咱们只要掌握这条商路,就有足够享用的钱财。”
“我在扬州认识几个商人,运河沿线也有些朋友,等到货物入京,又有哪个商家哪个衙门,敢不让咱们挣钱?”
“咱们这些做厂卫的,圣眷不常在,时运有起伏,不知道有多少前人的例子值得警醒。还是捞到手里的银子是真的。”
谷大用听到这里,终于松了口气。
合理了,一切都合理了!
这世上搞钱才是正道,别的都是瞎折腾。
再说,裴千户这等为了心爱的韩千户,宁可让出封伯功劳的奇男子,怎么可能会不顾韩千户的感受,扯旗造反?
谷大用心头这块大石放下,不由长长松了口气,暗暗想着,等裴元过两天纳妾的时候,一定要多喝几杯。
裴元见谷大用释怀,觉得这套说辞没毛病,就又叮嘱了谷大用一句,“你和丘聚也这么说。”
“?”
谷大用心中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踏实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