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死亡游戏其二（19）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气与泔水臭味混合的味道。
    带着轰鸣声，飞机的巨大黑色剪影从天空中略过，张春发倚靠在昏暗楼道的护栏上，耳边出现了各种嘈杂的人声，有打骂孩子的，有吆喝买东西的，有电视机里的音乐，虽然吵闹，却让人安心和怀念。
    但奇怪的是，楼道之中除了他以外却空无一人，无论是杂货铺还是牙医诊所，没有任何人烟，仿佛那些声音和气味全都是错觉。
    “梦？”张春发此时十分清醒的感觉到了自己并不是在现实，而是在做一个怀旧的梦，他起身来到无人的小卖部，拿了一颗剥开塞进嘴里，自言自语道：“做做这种梦也不错……”
    已经久远到有些模糊的熟悉味道在嘴里化开，那甜腻的感觉让张春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一时间根本分不清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说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做过这么清晰的梦境了。
    张春发沿着错综复杂的楼道往前走去，这里就像是一个迷宫，永远有不知道的小路和通道被他发现，然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每走到一个新的地方，他都能听见和看见关于那个地方的声音和气味。比如路过肉铺时，他能闻到肉腥味，路过民居时，也能听见麻将的声音。
    他走了很久，但是就是走不出去这个地方，最终还是回到了天井这边，仰望着天空。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外面到底有什么，你不好奇吗？”
    张春发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还是那个窝棚，钱小乙坐在上面，嘴里叼着一根烟，正飘着袅袅青烟。
    似乎是因为在梦境当中，所以看到了钱小乙之后，张春发并不感觉奇怪他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回答道：“也许以前会好奇吧，但是现在我反而觉得这里正好，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街坊就是街坊，大家互帮互助，只为了下一餐饭，简单直白。”
    “可现在他们都离开了。”钱小乙道：“就剩你一个人在这，不寂寞吗？”
    张春发笑了笑，道：“那有什么办法？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我看你不是出不去，伱是在逃避。”钱小乙说道：“逃避外面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让你这样害怕？你不像是这么胆小的男人。”
    “这不关你的事。”张春发有些强硬，但下一秒，他似乎发觉自己的语气有些过重了，然后说道：“对唔住……那都是以前的事情啦，我不想再提。还有烟没，给我一根。”
    “就这一根，可能不合你胃口。”钱小乙道：“要吗？”
    “有的抽就行。”张春发道。
    于是钱小乙双指一弹，将手中的烟抛向了张春发，红点在空气中化作了一道抛物线，正好被张春发抬手夹住。
    张春发嗅了嗅烟的味道，说道：“这烟味很奇怪，是什么牌子的？”
    “自己卷的。”钱小乙耸耸肩道：“不是有的抽就行吗？抽不抽由你，不抽就还我咯~”
    张春发笑笑，开始吞云吐雾，他的身边顿时变得烟雾缭绕起来。这时候，钱小乙说道：“你真的不想出去看看？看看真相？”
    “都说了，我出不去这个地方。”张春发说道，他已经忘了这个地方是梦了，只是不耐烦的说道：“我找不到路出去。”
    钱小乙道：“只是这样的话，跟着烟走就行了。”
    “跟着烟走？”张春发疑惑的挥散了周围的烟雾，抬头一看，钱小乙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看向四周，然后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景象。
    ——他手里夹着的香烟散发出来的烟气，似乎被微风所吹动，飘向了一条没有见过的狭窄通道。
    张春发看了看手里的香烟，又看了看通道，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去，他也有些好奇，这根香烟会带着自己去向哪里。
    城寨中的建筑错综复杂，张春发自己都记不清那些暗道的位置了，但那一缕烟气却总能带着他找到隐藏起来的通道，就这么弯弯绕绕的，张春发终于在烟气的指引下，看到了这里的出口，金色的光芒从缺口直射到昏暗的楼道中，显得有些圣洁。
    张春发吞了口唾沫，年轻的时候第一次去砍人也没有现在这样的紧张，仿佛前面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等着他，他定了定神，最终还是战胜了内心的犹豫，朝着金光之中走了进去。
    当眼睛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芒之后，张春发才看清楚这里的景色，那金色光芒原来并不是什么朝阳，而是赌场之中的灯光！
    无数面色枯槁的亡灵正坐在各种各样的赌具前面，全神贯注的进行着游戏，眼中满是欲望，耳边充斥着不绝于耳的叫声与机器的声效。
    手中香烟的烟雾此时飘到了他的眼睛里，让他忍不住一眨眼，只是一瞬间，他就看清楚了那些赌桌、赌博机器的真面目！那是一只又一只的丑恶怪物，它们咧着大嘴，耷拉着舌头，正等待着那些赌徒们把脑袋伸进自己的嘴里。
    张春发嘴巴微张，此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的眼珠子向下转动，然后看见了自己也有一张尖牙利齿的大嘴。
    ——他也是这些怪物的一员！
    张春发从梦中惊坐起，他身边的妻子还在熟睡，昏暗的房间中，一股熟悉的香味从一旁传来，他转头一看，在床边的香炉中，一根线香已经燃到了头，昏暗的红点散发着最后一丁点烟气。
    这是之前去拜访钱小乙后，临走前钱小乙送给他的安神香，说是能让他不被梦魇所困扰，保持本心。
    张春发揉了揉太阳穴，脑子有些混乱，明明是安神香，却让他做了噩梦，还说能驱散梦魇……
    一道惊雷在张春发脑海中炸响，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很少做梦，二十多年来记得的梦境屈指可数，每天晚上都睡得很不错，但现在他好像记起来了，并不是自己不做梦，而是自己每天只会做同一个梦境，然后在第二天忘掉。
    而这个梦，就是他在儿时的城寨之中独自游荡，安详而又惬意。
    “等下！”张春发忽然想道：“钱小乙的师父很厉害，是个真正的高人，相信他的水平也不差，如果他没有骗我，这个安魂香的效果真的是驱除梦魇……”
    他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那岂不是让他安心的城寨才是梦魇，而那个赌场，那些怪物，才是真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