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枝见他分外安静乖顺,一时唏嘘,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以示安抚。
院外忽而热闹起来,似有人声往这处而来。
夭枝松开他微微直起身看向院门,便见有人轻敲门,缓缓推门看进来,打头是一圆脸中年管家娘子,面色红润,目中精明,瞧着便颇为能干,外头还立着家丁。
管家娘子一看,似乎没想到还有别的男子在,一时愣了神。
夭枝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在她前面的宋听檐,一时竟莫名有些心虚。
虽说方才是安慰之举,但多少也有些过于亲近,如今有外人出现,竟莫名有几分心虚?
夭枝只觉奇怪,下意识看了眼宋听檐的脸,他周身檀木清香似还染上她衣间,连带抱他都是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坚硬之感,一时挥之不去。
怪道皮相一事易生祸端,都怪他生得好看,倘若他不好看,那也不至于生出这般偷情之感。
夭枝正有些心虚,宋听檐已然站起身,看向来人。
那管家娘子见宋听檐,惊了一跳,当即连带着后头的下人一同跪下,“奴才们见过殿下。”
“起来罢。”宋听檐平和开口,显然认出他们是谁家的人。
他看向院外,家丁们纷纷提着担子礼盒,颇为隆重,若是不说,倒以为是上门提亲。
管家娘子忙施礼起身,片刻间已收敛好了惊讶神情,乐呵呵笑问,“敢问这位便是夭大人罢?”
夭枝闻言起身上前,“是我,不知何事?”
管家娘子当即笑着开口,“是这样,奴乃是奉了家中主母之命,听闻夭大人刚从牢中出来,特来接风洗尘,顺便备上簿礼,我家夫人说了,夭大人孤身一人来京都做官,女儿家难免有不便之处,若有什么事,皆可来寻我们家夫人相帮,便是无事也可来闲话家常一番,总不叫门庭冷落。”她说着便利落命人将礼物提了进来,伸手递上帖子。
夭枝接过帖子打开看。
那管家娘子极为识趣,知晓宋听檐在,必然是有事要商,便也不作打扰,她当即行礼告辞,“即将东西送到了,奴便不打扰殿下与夭大人有事相商,我等便先退下了。”
宋听檐闻言微微颔首,“我替先生谢过夫人关切之意。”
“殿下着实折煞我等了。”那管家娘子恭恭敬敬行礼告辞,便带着下人面朝他们低着头退出去,离了视线,才转身离去,颇有大家风范的礼教,显然不是寻常人家。
只是她并没有认识什么夫人,怎会突然有人送礼而来?
夭枝看向帖子上写着的夫人名讳,有些疑惑,“这是哪家的夫人,我并不认得。”
宋听檐看着他们离去,视线落在院中的礼盒,显然是精心挑选送来,他拿过她手中的帖子扫了一眼,帖子上一字一句写着祝安邀宴。
这见面礼给的着实隆重,像是替儿子探看未来儿媳一般。
宋听檐垂眼看着帖子,缓缓开口,“这是酆大人的母亲。”
夭枝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酆惕的凡人母亲,就是那催他娶妻生子,叫他头痛不已,恨不得做太监的那位母亲?
夭枝绕着院中的礼盒走了一圈,这礼着实丰厚,果然是同僚的母亲,就是会疼树。
树很感动。
她不由感慨,“好多礼物啊。”
宋听檐合上帖子,“酆家书香门第、清流世家,一向讲究礼节,这些见面礼倒也不必有负担,喜欢的便留下,不喜欢的便扔了去。”
夭枝闻言目光呆滞看向他,他对她究竟有何误解,她是和他一样视钱财如无物的人吗?
这里莫说丢上一件,她便是连这些盒子都觉得精美非常,还想着带回山门做摆设。
他们山门穷得只剩下门,连正经的送礼盒子都没有,过得很是艰难。
他这养尊处优的天家子自然是不知晓他们这些穷鬼的为难之处。
宋听檐拿着手中的帖子,平和道,“回礼我着人替你备好,你不必费心。”
真是会办事,怪叫树喜欢的。
夭枝面色骤变,双目瞬间有了光。
宋听檐显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言罢不由低咳出声,显然是伤还未好全,有些不适,能在这处寒风中坐着等她大半日,已是极限。
“这些日子,你我难得都无事,你在牢中呆过难免烦闷,可趁着这雪化之日去郊外走走。”
“如此也好。”夭枝连连点头,自没有说不的想法。
如此时候,他是该出去走走,又难得独自伤怀。
她是太子的老师,如今太子被废,她还教谁去呢,自也是闲赋在家,而宋听檐要养伤,自然也无事。
宋听檐缓步往外走去,自有侍从备了马车而来,“今日好好歇着,明日我来接你。”
夭枝乖顺状点头,送他出去,目送他离去,便已经开始期待明日。
虽说她最是耐得住性子,但也确实有些闷坏了,由奢入俭难,自从她修成仙不做摆设之后,就不太习惯总呆着不动。
如今自是期待。
她回转而来看向满院的礼盒,正琢磨着一一拆开看看,忽然想到那帖子上好像写着什么日子让她前去赴诗宴?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宋听檐拿去了,自不知道什么时日。
她四处看了眼,却没有贴子的踪迹,好像叫他带走了……
这叫她如何赴宴见酆卿的老母亲啊?
只回礼不赴宴也可以吗?
夭枝一脸茫然状,凡人礼节当真叫她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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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间,檐上雪化,偶尔几滴露水落下,透过光线折出几缕耀眼光芒。
夭枝刚刚醒来,便快速起身洗漱,穿好衣裳,忙碌不已。
天色尚早,她便期待地打开院门来,准备坐在院中认真等宋听檐来。
却不想打开门来,便见院外不远处站着一人,长身玉立,雅致清隽,显然已经等了些时候。
一旁停着马车,他看见院门打开,闻声看来,缓步往这处走来,对她一笑,如沐春风,“醒了?”
夭枝看着他走近,入目温润惊艳之色,有些意外,“你既来了,怎不叫我?”
宋听檐却是一笑,看着她温和轻道,“还早。”
夭枝对上他的视线莫名有些面热,她总觉得他和往日有些不同,却又不知究竟是哪里不同,只觉很是温和亲近。
夭枝和他一道上了马车,到了郊外已是晚间,日落而沉,远处偶有放牛郎吹着笛子,悠悠晃远。
远处小桥流水,屋上炊烟袅袅,隐约有孩童唱着童谣,嬉笑打闹,别有一番生机。
夭枝跟着宋听檐出了马车,便见远处的庄院,依山而立,颇为气派古朴,显然是平素避暑游玩之地。
下人皆是恭敬有礼,显然不是普通人家,这处应当是宋听檐的别院。
宋听檐下了马车,伸手而来,“用过膳后带你四处看看,这处景色极好,便是落雪之日也别有意趣。”
夭枝伸手搭上他的手,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颇为感慨,“有银钱甚好。”
宋听檐闻言一笑, “也未必全好。”
夭枝目光幽幽看了他一眼,“你如何懂我的心酸,在我们山门,你这样的人若是要把我买回去做摆设,我们掌门会买一送三,把我下下辈子都打折卖了。”
宋听檐看过来,颇为理解一般,“确实心酸,改日我登门拜访问问价。”
夭枝脸瞬间拉下,不想太听,罢了,她早该知道此人惯会伤口上撒盐……
用过饭后,天已尽沉,外头却还是明亮,灯盏亮去,山间无限风光映入眼帘。
忽而远处一烟花升起,猛然直冲上天在黑夜中炸开,绚烂光芒从黑夜之中落下,如星辰坠落,格外夺目。
远处有孩童跑过,手中拿着烟花燃放,在黑夜之中颇为热闹。
“此处有放烟花驱晦之习,雪化时节正是时候。”
“如此会不会影响你?”夭枝看向身旁的他,有些担心,皇帝那般性子阴晴不定,已疑心宋衷君这个最宠的儿子,说不准也要挑刺于他。
宋听檐看着不远处烟花,并未在意,“如今大丧,京都自不让燃放烟花,郊外倒是无人管着,既来这处随意便好。”
夭枝恍然大悟,“如此那便走近些,你我皆刚出牢狱,去去晦气正好。”
她当即伸手拉过他往前跑去,越近些,烟花绚烂便更现在眼前。
烟花越放越多,照得天空明亮,几缕热烟而过,闻之便觉一切烧完便干净。
夭枝带着他走到近处,忽而又觉上头有东西落下。
定睛一看,竟是炸开的烟灰。
哎呀,这可不好。
她忘了这娇贵玩意儿凡胎□□,真叫他沾了滚烫的烟灰,只怕要破相。
如此好看,若是破相,那就可惜了,收藏价值大打折扣!
她当即伸出衣袖,却不想宋听檐一撩衣摆,将她整个人兜住。
她抬手撞上了他的手,直接撞进他怀里,一时吃疼,抬眼直对上宋听檐视线。
烟火骤然而放,一缕光芒在她面前一闪而过,映出他清隽惊艳的眉眼。
夭枝对上他的视线有些吃惊,不想他动作比她还快。
宋听檐低头看来,“怕我破相?”
夭枝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慢条斯理开口,“但凡你少看我一眼,我都不至于有这般想法。”
夭枝被说中,瞬间心虚,摆设喜欢欣赏,确实是眼睛长在他脸上似的没挪开过,她当即解释道,“也有看别的地方,哪能只看脸……”
宋听檐闻言低头看了眼微敞的衣领,透过衣领往里看确实能看见些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