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森。
整个森林都是一座园林花园,作为天地间最大的古代墓穴秘境之一,遍地的余烬都在进行逻辑循环,日复一日,重现昨日。
故名昨日之森。
“娘亲,娘亲,海水消失了。”一个穿着花裙的小女孩跑来。
“唉,小点声。”一个貌美妇人正在整理遍地的火红鲜花,身后的书屋里,一名白衣男子正在悠然画符。
小女孩蹲下来,摆弄一朵小红花,嘟囔道:“花儿又长大了,我到底什么时候才长大,都已经过了七、八、九百,千,万岁?”
女孩有点呆萌的数着,数着数着自己都忘记了。
“丫头长大就不可爱了。”妇人揉了揉孩子的脑袋,笑道:“妈妈喜欢小孩子,长大了超级不乖,当成个小可爱宠物养最好了。”
“我才不是宠物。”女孩生气叫道:“我要长大,我要长大。”
“现在还不是你长大的时候。”妇人显然是个半觉醒的,但女儿还未觉醒,也不是觉醒的时候。
等到她有足够颠覆世界,俯瞰苍生的力量,女儿再复活才是最好的。
谁让她的丈夫是一个“谨慎”到极点的人呢?
哪怕有1%的可能会出事,也不愿意让女儿长大,先永远停留在这最可爱的一瞬间。
她和丈夫经常外出旅行,也经常提醒别人孩子长大了不可爱,不如先留在这永恒的瞬间。
有一次在辛夷洲遇到了一户人家,他们的女儿也是身患重病,和他们两个人一样是不同的种族相爱。
但也是容易基因崩溃,感同身受下,便帮助他们把女儿转化为诡。
因为画师最喜欢帮助相似自己的人,看他们一家三口的人生和未来能走到哪一步。
后来,哪怕他们夫妻下界旅行,掩去了记忆度蜜月,后来不知不觉开辟了一个时代,养的孩子依旧是长不大。
这大概是本能吧。
失去了记忆后还是喜欢小孩,养些粉雕玉琢的婴儿,哪怕他们后来称帝了。
虽然最后,离开后留下了画人余烬顶替她这个无生老母,安葬在墓中,抽身而去
妇人想着想着,回忆起那在底层一起成长的生活。
那年少年牵着高头大马,离开小村,拉着马匹上欢笑中的少女,在夕阳下踏上求仙的旅程,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她的面容就露出甜蜜之色。
怀里的小女孩闹了一会儿,很快就不闹了。
没心没肺的蹲下来,用小手指戳着母亲栽种在地面的火红小花,像是薪火一样摇曳燃烧着,“娘亲娘亲,这花,让我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叔叔。”
妇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了几分惊讶,
“薪生花?”
她目光落在重重火焰燃烧的灵花中,淡淡道:“当年这片花园一朵薪火之花遗失之外,一花落而开辟了一个王朝。”
“想不到后来,薪惜尘死后,变成浊气找到了这里,他薪火灵根的起源地。”
那年京城,九穗率领九大洲王大举入侵,整个京城被火光点燃,恐怖的换朝大战让地面尸骸无数。
那日皇宫,薪惜尘知道九穗的联军势不可挡,便利用自己的薪火能力,把研究透的岁月史书核心巧妙拆下。
把核心带入岁月史书中,死也不留给九穗。
他自身也用特殊的方式自杀而死,把自己一分为二。
死后的灵魂空壳,葬入了皇陵。
但薪惜尘死后的浊气,却悄然离开京城,为自己的余烬空壳复活而暗中规划,准备推翻自己九穗的王朝,迎接自己的薪朝归来。
浊气给自己取名薪生花,意为重新开得三花,活出第二世。
而这薪惜尘果然有些手段,死后游走天下,竟然追溯着薪火的气息,一路找到了源头,来到他们这片昨日之森的草原中。
那一日,画师和薪生花一见如故,因为画师最喜欢帮助相似自己的人,看他们的人生和未来能走到哪一步。
他想从他们未来的成长中看出自己未来的一些可能性。
画师道:“未来有何目标?”
薪生花:“我准备推翻九穗新建立的王朝,光复薪家朝廷。”
画师说道:“你是准备用你的浊气登基,还是灵魂躯壳登基?”
“有区别?”薪生花皱眉。
画师笑道:“当然有区别,余烬,是永恒的美丽画卷,把最美好最年轻的你定格在那一瞬间,而你”
画师淡淡看着这一道浑浊的残魂,“你会老,你会腐朽,你会慢慢肮脏得连你自己都不认识你自己,丑陋,恶心,反胃。”
薪生花不信。
画师笑了笑,“经历得越多,老得越快,心思越浑浊,人越是狡诈,阴险生命不是一成不变的,万事万物是动态发展的,只要你在动,你就会老这是真理。”
“我曾经化身樵夫,和一个一直重生的凡人永生者在高山中偶遇,我是樵夫,他是穷苦书生,他的执念是活下去,这种可怕的执念让他一直觉醒为几十世诡王。”
“后来,我们在坚冰海域中对视,我是那天上的龙,他是寻找冰川古墓的渔夫我发现他这一世觉醒的执念,已经变了,不再是活下去。”
“连知我是我,都会变化,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呢?世界是动态的,是沧海桑田推移的,天地如此,你我如此,变化,苍老,枯萎,灭寂,是长恒的定律。”
薪生花仍不信。
“我们打个赌如何?”画师忽然笑了。
那一天里。
画师曾经和薪生花论道,探讨漫漫人生的意义。
说死人的腐朽与重生,在茫茫草原下论道,升起篝火,讨论【知我是我】的话题,以及对未来的计划和畅想。
之后,薪生花离开了。
薪生花暗中算计着九穗的王朝,在九州游走着,挨个坑死了这些开朝的功臣,又骗他们堕落,圈养伪人奴隶,形成一个个城墙牧场,九州的徐欢只是其中之一。
再加上拿走了岁月史书的核心,强迫九穗不能离京,各种分化他的势力。
如此才过了十多万年。
一个刚刚建立的鼎盛王朝就迅速衰败。
九穗也因为镇压岁月史书而走向暮年,当然,九穗也知道自己身处被动,暗中有人在算计他,他猜到了薪生花的存在,知道自己并未真正打败这个前朝的强大薪火皇帝,便有了死后的漫长计划,准备脱身。
并且他胸襟极其广阔,甚至准备拉拢那个年轻在墓穴中的薪火皇帝,来击败外面那个腐朽的老年阴暗薪火皇帝。
而另外一边,薪生花彻底发动反贼们联手偷袭,在那一天的红日,射瞎了九穗的双眼,导致了号召天下各大职业者进京的事件,铸剑山庄因此扬名。
但这十几万年来,薪生花也渐渐衰老,在阴暗处当老鼠太久了,变得肮脏,不择手段,下限不断的降低,手段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连自己都认不清自己了。
他的心灵就像是新买的画布,一开始每日擦拭,一尘不染,而后不小心沾上了一点墨,然后越擦拭墨迹越大,最终彻底不再理会。
于是,这一场长达十多万年,历经一个九穗王朝生灭的赌注,薪生花输了。
那一天,薪生花为自己的余烬空壳觉醒,他发疯似的迷恋着年轻而雄心壮志的自己,舔着薪惜尘的靴子,那个伟大而充满理想的少年皇帝。
“烧了我吧,年轻的我。”
“请登上王座,年轻的薪火之王。”
这是病态而扭曲的薪生花最后的选择。
咔擦!!!
时间回到现在。
眼前一花,房间里的画师,怔怔的看着外面欢声笑语的母女二人,“又想起我们当年的那个赌约了啊。”
他端坐在王座上,默默看向下面这个充满疲惫的画师。
他在死亡的一瞬间,就用一个画人,把这个布局了上千万年的画师替了过来。
这个疲惫的画师看着座位上的年轻自己,一脸狂热,忍不住跪倒在地,想要舔舐他的靴子,“年轻的我,这就是年轻的我”
“滚开。”
画师一脸嫌弃的踢开了这个家伙,冷冷道:“我们不是薪惜尘和薪生花,我可不会原谅你,丑陋,肮脏,恶心的玩意儿。”
那面容沧桑的假画师不可置信道:“我可是为你活了几百上千万年,布局,推演,积累技术,甚至是我的苍老和丑陋,都是因为你啊!”
“把知识和记忆都给我,然后你就可以去死了,像是薪生花那样,你的存在,只是让我保持着足够的年轻。”
“废物!万年恶臭到极点的我。”
画师抬手,把眼前的老画师狠狠捏死,然后默默吸收其中积累上千万年的知识和体系,摒弃了那些垃圾无用的情绪和记忆。
是的。
一开始就不是他在露面。
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一个假画师,在外面行走,为他推演时代,推动时代。
他比谁都清楚。
经历得多了,心思杂乱了,人也就老了。
如同那薪生花,为了各种各样的贪婪野心,腐败腐朽,肮脏龌龊,变成了连自己都觉得丑陋的人。
于是。
他便画了一个人,替自己做这些脏活累活。
而他自己则是每日享乐,安静隐居。
“化我化我,不先画我,又如何化我?”
“留下的岁月史书,里面都死光了,我身上沾染的运数也该销账。”
“因果舍去,从此业力不加身。”
“可以渡三灾七难的最后一灾,命数之灾,不沾因果,此劫过矣算是彻底圆满了,接下去,不靠那献,也可成仙。”
他不想靠献的仙缘,要走就走最完美,三灾七难,不借外力成仙。
再者。
他不能让外人知道他凡人之时,就能画仙。
等这些九州的飞升上去了,哪怕仙界的人,知他的存在,也只是觉得他小有水准,画技再高仍是一个凡人,更不会画仙。
那些仙界的家伙,不会为一个被凡人击败的弱小死人,动脑筋,便也掩盖了他存在的真相。
“一切恩怨皆了,往事前尘皆去。”
他一脚踏出,进入茫茫的无尽灰白天外。
三月后。
他再次归来,已然成仙,底蕴已经可怕到了极限,浑身气息却是收敛,谁也看不出他的实力。
“又该死去了。”
他轻声一叹。
这一尊刚刚踏入仙道的仙,生命气息悄然消失,竟然是自杀了。
他重新作为一个余烬,再度和妻女生活,淡淡道:“余烬本是画卷,唯有永恒的画卷才能留住我最年轻的巅峰时刻。”
此时此刻。
他才三十三岁。
复活了三个月,仍旧是三十三岁零三个月,现在又重新化作了永恒的唯美画卷,时间定格,留在了最年轻力壮、最勇敢强大的青年三十三岁时期。
妻子和女儿,也同样年轻,不老,不朽,一直循环。
“从很早以前,一个个朋友们离去后,我就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永恒不朽的美好,一切皆是稍纵即逝,时间让生命陨落,让我们饱含热泪。”
他转过身,向着花园里欢笑的妻女走去。
“唯有成为永恒的画卷,才能留下我所爱之人的容颜,留下带着笑容不会悲伤的永恒面孔,让我们再没有生离死别的无奈分离。”
他几次生死,愿望终于以这种方式实现了。
画出了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永远年轻欢笑的朋友和爱人。
他最初作为献的时候,痛恨自己创造了灭世的余烬,选择了自杀,后来理解了余烬,最后选择成为余烬,把一家三口定格在这一瞬间的永恒灿烂。
余烬不再被他排斥,反而令他欢喜,已经是他完美的心血。
余烬的永恒定格,他笔下的绘画,将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
画我所画的,爱我所爱的。
“父亲,父亲,我想见当时那个薪火叔叔了,他看起来傻傻的,很会逗我玩。”定格在年轻可爱的那一瞬画卷的可爱女儿,神秘兮兮的说道。
“好的,乖乖吃饭,薪火叔叔马上就来。”画师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给女儿夹菜,一家三口透着温馨。
没有一会儿,一个薪生花被画出来,马上就来做客了。
“我还想要新朋友。”
夜帝也出现了,做着鬼脸,说着冷笑话,还趴在地上吃土,表演十八招吃土技巧,十分搞怪,逗着孩子哈哈欢笑。
余烬不是死后的遗书。
是一本定格在刹那永恒的美丽画卷,是他心中所想所化所渴望的体系,是他对于这个世界的馈赠,也是他的起点。
让一切鲜花,永恒保留在绽放的那一霎灿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