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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当满饮此杯!
    第234章 当满饮此杯!
    有太子喻令,有布政使带路,再加上几队悍卒的威慑,稳定驻扎在广州的那些老弱残兵自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当顾元静信心满满地将士绅大族的代表唤到布政使衙门时,却出乎意料地遇到了些难处。
    “藩台大人,我等小民如何敢略太子天威?实在是广州地处偏远,难有得见真龙的机会,所以才想请您代为禀告啊。”
    顾元静虽已被丁魁楚架了半空,但他毕竟也是广东的行政一把手,所以在他看来只要能顺利稳住广州驻军,那么剩下的士绅大族当也就是传上一句“殿下乃为靖江逆王而来”便能料理了的。
    这却不是顾元静小看士绅大族,作为浙江籍贯的官员,他很清楚地方势力到底有多么强大。
    在大明还内平外靖之时,地方上便敢闹出抗税杀官的大事,现在这等情形,无论何人当政都该以获得地方支持为第一要务。
    也正是因为对皇权的虚弱和地方势力的强大有着清醒的认知,所以顾元镜便笃定此番变化不会对广州当地的世家大族产生什么冲击,所以也才认定只凭一言就能稳定地方大族。
    唔.话到这里却还得扯上几句,否则却还不见得能真正体会大明皇帝的艰难。
    有明一代,农税收的极低,待到后期由于土地兼并等一系列原因,能够向朝廷缴纳赋税的土地就变得越来越少。
    再加上合理或者不合理的系统性消耗,大明的财政问题就变得愈发突出,在节流似乎没有太大可能的情况下,皇帝们的视线自然也就放到了别的上面。
    盐业、商业、矿业。
    盐业便还罢了,自汉武帝盐铁专卖已过了千余年,各朝各代的朝廷已然系统的和这些盐商结为一体。
    皇帝们自知惹不过,最多也就只能以各种方式强压文官系统稍稍施舍出来一点,哪怕这一点真的只如打发叫子一般,绝大多数九五之尊们大抵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如嘉靖这样对朝廷有一定控制能力的还能杀几个洒洒气,但于整个系统而言却是半点真正的改变都无法做出。
    剩下的便是商业和矿业了。
    自隆庆开关之后,这两个行业得到了飞速发展,皇帝们自然也眼馋其中的利润。
    可当他们才将爪子堪堪碰触到这一块时,立即便遭到了文官系统和地方士绅的联手打击。
    譬如万历年间发生的矿税太监杨荣被杀一案。
    据说这杨荣在云南期间,不但利用手中的权力肆意开矿、征税,更还“杖毙数千人”、“挑起边乱”,真可谓民怨沸腾。
    他在任的这七年之中生过数次民变,直至万历三十四年正月十一,指挥贺世勋、韩大光率领上万军民冲入杨荣的府第,将这个恶贯满盈的太监及其部属二百余人尽皆杀死。
    消息传到北京后,万历自然龙颜震怒,只是这个节里的文官们早已不将皇权放在眼里,他这个九五之尊虽然折腾了半天,可最终别说惩治元凶,便连真正动了手了的也没能怎样。
    当然,身为皇帝的万历,有脾气自然是不可能憋在心里的,为了表示对文官集团和地方世家的愤怒,他断然绝食数日,却也将那帮人吓了一大跳!
    嗯!一大跳!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基本都是一个套路,皇帝派出来的太监为祸地方,百姓忍无可忍之下才在地方官员的带领下奋起反抗。
    不过似云南这等偏远些的还算是稍稍收敛着一些,多少也会在罗织罪名的上面些心思。
    可在江南之地,人家起手便是三个字“不交税”,争来斗去也不过死上些太监,皇帝生上一通闷气。
    哪怕地方官员和大族最终会推出几个抗事的,但这税却是万万都不可能收上来的,真正的幕后主使却也不可能挨上半点惩罚。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问了:就不可能真的是太监为祸地方吗?
    人自然有好坏,派到地方的太监们失了监管行事自也会肆无忌惮。
    可要是仔细想想,这税监便是真的心术不正为害地方,遭殃的也该是大矿主、当地大族和官员,又如何能与真正的百姓扯上半文钱关系?
    难道从宫里出来的人眼皮子就那么浅,放着坐拥金山银山的地方大族不去祸害,偏偏会去祸害那帮很可能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
    说到底,所谓民变也不过只是既得利益集团用来斩断皇帝爪子的剑而已,至于到底是怎么激起来的却也半点都不重要了。
    且放下闲话不表。
    当顾元镜看到广州城中各家主事联袂出现在自己的衙门里时,他着实是有些为难的。
    若这帮人只是想和太子殿下套个近乎,那他引荐也就引荐了。
    可他深知广州这些靠海贸发家的人终和江南等地的传统世家大族不同,在无有足够利益的情况下,漫说太子,便是正儿八经的皇帝来了他们却也不见得会感兴趣。
    现在这帮子人,以如此姿态请见,用脚后跟去想都能知道他们定又是在盘算着什么。
    这般情形之下,顾元镜又怎敢轻易答应?
    只是见不见真的是他能说了算数的吗?
    “藩台大人,您虽言殿下只为靖江逆王而来,但这既无安民告示,又无殿下亲口应承,城中各家终还是。”
    眼见顾元镜面露疑虑,那各家代表便又接着说了一句,而顾元镜则在听完此言之后立时便开口呵斥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官吗?!”
    “藩台明鉴,我等小民如何敢威胁大人?只是不见一面殿下,心中着实是不踏实啊。”
    不踏实会怎样?
    若是小老百姓不踏实,大抵也只能锁紧家门,窝在房中瑟瑟发抖,可若是这等于须臾之间便能挑动万千百姓的大族不踏实,那说不得广州城中便又是一番乱局了。
    其实,顾元镜知道,这些只不过是用来逼迫自己的说辞罢了,在切身利益未曾受到真正影响的情况下,这些大族甚至会比鹌鹑般的小老百姓还要安稳。
    可他不敢赌。
    太子殿下的小朝廷只是初立,正当自己这等有识之士展露才华之际,若真因此而在城里闹出什么事端,那这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岂不是又要白白错过了?
    心念及此,顾元镜在犹豫片刻之后虽也用写场面上的话来显示自己并不怕他们的逼迫,但其人终还是往知府衙门去了。
    “哦?可知他们为何要见本宫?”
    当顾元镜将城中士绅耆老想要拜见的消息上报之后,朱慈烺自是有些惊讶。他虽不太清楚朝廷礼制,但不管怎么想,这些大族也当只有等着召见的份,哪里会有主动求见的资格?
    情况不太对。
    心中虽有了猜想,但朱慈烺在面上却半点不显,只是略带好奇地等着顾元镜给出回答。
    “回禀殿下,自两宋有了香山县以来,广东便是偏远荒芜之地,这近千年间又何曾有过您这般真龙降临?所以.”
    说到这里,顾元镜稍稍一顿,待见太子殿下面色如常之后便打算接着说下去,可谁曾想,他这里还未开口,便听太子殿下直接说道:“你的家书中可提过本宫不喜官员蒙蔽?”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那些士绅耆老虽以此为由,但微臣觉着他们想见您,当是另有缘故。”
    顾元镜对这次从天而降的机会非常重视,待听到太子殿下之言,立时便跪倒在地,可当他一番解释之后,朱慈烺却未立刻发表半点意见,反而待到踱步于其身前才缓缓说道:“顾卿,你是本宫将要大用的,切莫因些小事让伱我君臣之间生了猜忌。”
    “殿殿下,是微臣糊涂才.”
    当上司与你说些“真心话”时,顾元镜这副感激涕零、悔不当初的样子大抵才能算是正确答案。
    老实讲,若换做普通人在此,想来除了被顾元镜略显浮夸的表演给弄得犯了尴尬癌之外当也不会有合适的反应。
    只是朱慈烺亦非庸手,不等这位顾藩台将戏码演全他便一把将其扶住,随后便略有动情地说道:“顾卿,社稷至此,大明江山就全靠你等忠臣了啊。”
    后面的事却也没什么好说,总之两人就是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样,竟似有说不完的话一般,若非那帮子本地士绅耆老还在等着消息,却不知会不会再弄出个抵足而眠。
    待到夜里,本地大族于布政使衙门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宴,而朱慈烺则在各人尽数到场之后才施施然出现在衙门门口。
    “微臣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小民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随着那道明黄色身影的出现,布政使衙门之中立时拜作了一片。
    “平身吧,今夜乃是本宫与广州百姓同乐,却也不需将那么多繁文缛节。”
    一边说着,朱慈烺一边走过庭院往大堂而去。
    今夜来人颇多,小小的大堂自是容纳不下,便连那庭院之中也设了不少桌位。
    只是今夜之宴本就是朱慈烺屈尊前来,以规制来看便连大堂之中的那些也无有资格与其同宴,所以在路过拜倒在庭院之中的那些人时,他也只是矜持地点头示意,却也无有太过亲热的举动了。
    “臣故礼部尚书陈子壮,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臣故礼部尚书何吾驺,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臣故礼部尚书黄锦,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待入大堂之后,先前在门口迎候的那帮人又是一番自我介绍。
    到了这会,朱慈烺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然见过了四个礼部尚书。
    “哦?却不知三位老大人是何时任职的啊?”
    闻得朱慈烺之言,那三人在相互看过之后便由那最为年长些的先说道:“启禀殿下,老臣何吾驺乃是崇祯五年受先帝所任,于加衔太子太保时还曾在宫中见过殿下。”
    才听到见过二字,朱慈烺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待他细算之后发现崇祯五年的“自己”不过三四岁而已,这才又笑着与何吾驺说了几句。
    “启禀太子殿下,老臣黄锦,这礼部尚书乃是十四年的南京任上。”
    “启禀太子殿下,老臣陈子壮,乃是朝廷南渡之后由弘光帝所任。”
    三人一番介绍,朱慈烺大抵也就摸清了些其中情况,只是他对前两人却是无有半点影响,而在听到那陈子壮之名后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他不知道的是,因着某些缘由,明末之时虽有诸多为国殉节或为复明奔波的人,但广为流传的其实就是以史可法为首的那么几个而已。
    便拿这三位礼部尚书来说,那何吾驺实际上在崇祯七年便已被罢官,其籍虽未被削,但若安稳在家乡将养却也是能够颐养天年的。
    可他在清军南渡之后毅然放弃安稳生活,不顾旁人劝说以近七十高龄出任隆武首辅。
    其后东奔西走未能力挽狂澜,期间更遭数度污蔑,到了最后因遭到丁魁楚等人弹劾而称病辞官,不久便郁郁而终。
    又似那黄锦,其人曾三度推辞入阁为首辅,亦是于崇祯十二年便已乞归,但同样在清军南下之后以高龄之身毅然入隆武朝为官。
    只是那时的小朝廷仍不思进取,一班朝臣也继续勾心斗角,互相攻讦。
    心灰意冷之下,黄锦自觉无力回天终也辞官回乡。
    可这却非他的结局,当清军占领广东之后,他获知潮州总兵郝尚久有反清图谋,遂倾家财助饷。
    之后,郝尚久兵败,黄锦走匿于离城郭12公里处的石庵山石洞,终于此了却残生。
    这两人虽不似朱慈烺朝中那些最终以身殉国的,可说到底他们抗争过,也努力过,就算最终时运不济、大势难违,但与某些直接降了的相比却也能称得上问心无愧。
    至于另一位.
    岭南三忠之名虽不如史、文,但在明末之际,以陈子壮为代表的东南英烈却还是给予了清廷沉重的打击。
    只是那时的南明已非药石能救,陈子壮终还是兵败被俘,并在拒绝投降之后遭到了残酷的锯刑。
    “今日得见三位老大人身体康健,本宫心中甚是喜悦,当满饮此杯!”
    本来这章的剧情会再多一些,可写到后面还觉得应该给这几位老大人较为详细的介绍,所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