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更衣?
王氏心情不爽。
好好的,沈氏不可能这么好心。
能这么好心,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宫里一切顺利,她要在她面前炫耀一下。
王氏心烦。
沈氏不愿帮女儿,她就只能求哥哥了。
哥哥是京营节度使,正是皇上急需的将官。
而且太上皇也需要打入皇上那边的自己人。
王氏一边在丫环的服侍下更衣,一边想办法。
她从来不担心他们二房不能起来。
贾家所有小一辈中,也只有她生的几个孩子有出息。
东西二府,贾珍是跟大伯哥贾赦一样混吃等死的人了,琏二只能管管家,再替家里跟外面交际一二。
但她的珠儿和宝玉就不一样了。
珠儿有家里和他岳父扶持,一定能考上官的。
宝玉……
王氏刚想到二儿子出生就不同,忙又按住了。
那块通灵宝玉,一定会被老太太按到流言上,甚至真的有可能按到她为了争宠,特别拿了一块玉,杜撰出来的。
为了儿子们的安全,王氏已经决定认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二儿是个有来头。
而且元春又生在大年初一,有她在宫里扶持,她又有两个好兄弟,兄妹彼此相扶,他们二房的未来,肯定在如今的东西二府之上。
王氏很快又梳了头发,冼了脸,上了妆,施舍般的问,“接下来要去哪?”
丫环被她问得一愣,“好像……是祠堂。”
王氏:“……”
她愣住了。
跪祠堂,还要好好打扮一番吗?
“什么好像?”她的眼神一厉,“问清楚了吗?”
沈氏这是要玩她吗?
把她折腾过来,折腾过去的,好有意思吗?
“……是祠堂,一会老太太和我们太太也要过去。”
丫环吓了一跳,但还是把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只不过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王氏确定,她还有话没说出来。
不过她也懒得问了。
左不过是沈氏今天缓过劲了,还要当着老太太和老爷的面,再说她一通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总有一天,她沈氏也要求到她面前,到时候,她一定十倍奉还。
王氏气呼呼的出门,接着去跪她的祠堂了。
可是,才推开门,她一下子顿住。
刚给祖宗们上完香,跪在蒲团上的元春应声回头,也正好看到母亲,“母亲……”
她的眼睛还是红的,看到母亲又激动又难过,才要站起迎上,王氏已经急步进来,“元春?”她的声音尖利而痛苦,“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啊啊啊……
沈氏要干什么?
绝了他们二房最好的路吗?
“谁让你回来的?”
王氏一把扯住女儿,“起来,赶紧给我回去,这不是你待的地方,你怎么能回来呢?”
她要疯了。
女儿回来,他们家还有什么指望?
珠儿虽能考官,可那也要从小官做起。
宝玉虽然聪慧,但他如今还小。
他们都需要元春帮扶啊!
“来人,快备车!”
“王氏,你做什么?”
贾母在此时进来,她一手拄着拐,一手被二儿扶着,“这是你撒泼的地方吗?”
虽然她也很心痛元春回来,但既然回来了,想要再塞回去,根本不可能。
如今他们要听的是沈氏的解释。
元春说,沈氏在坤宁宫待了很长时间。
她既然把元春拉出宫,并且在皇后那里求了亲事,那他们就要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无论如何,元春都是西府二房的女儿。
沈氏这个隔房的伯娘,如此越过她这个老祖母和王氏这个亲妈就给孩子定了亲,总要有个说头。
总不能他们家的女儿,让她去给皇后卖好。
“听老太太的。”
贾政看了一眼被扯得狼狈的女儿,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和不喜,“放心,大嫂肯定会给我们一个交待。”
他的神情倒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了些。
把他女儿弄回来了,不给个好交待,老太太也饶不了她。
“啊啊啊~~~~”王氏大哭,“什么交待?她毁了我的元春啊!”她搂住元春,哭得眼前发黑,“我的元春以后可怎么办啊?”
生的这么好,就该进帝王家啊!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老太太,老爷,你们可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啊!”
“母亲,母亲~”
元春急了,反搂母亲,“是我求着大伯娘带我回来的。”她都想说我在宫里活不下去了,但这里人多嘴杂的,万一传出去,她就是给家里做祸,“不关大伯娘的事,是女儿不孝,您要骂,要打,就冲着我来吧!”
一时之间,她也哭得哽咽难抬。
门外,同样梳洗一番,精神看着好了一些的贾珠,听着母亲和妹妹的痛哭,忍不住也抹了一把眼泪。
他相信妹妹的话。
求人不是那么容易的。
尤其是求宫里的人,大伯娘把妹妹带回来,一定也付出了什么。
只是爹娘还没转过弯来。
还在一味的怨怪伯娘。
贾赦走过来,看到侄儿的样子,拍拍他的肩,径直走进去,跪到他原先跪的蒲团,先给祖宗们磕了头,这才道:“有宝玉的那块玉在,元春在宫里平平无奇便罢了,真有出息了……,再大流言也不管用,照样能被做实了,到时候你以为你能在哪呢?”
“……”
“……”
王氏的哭声一顿,贾政的脸上也控制不住的抽动了几下。
就是贾母,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啊,本来的大好事,变成了绝了一家子前途的大坏事。
“呜呜呜~”
王氏的哭声变小,搂着女儿的手却狠狠的捶了两下,“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哭,哭什么哭?”
贾政脸红脖子粗,声音拔高,“可不就是你作的孽吗?”
他的儿子、女儿都被这蠢妇给毁了。
贾政气得都要过去打人,不过他才抬脚,贾珠却奔了进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跪到父亲面前,“父亲息怒,母亲也不必烦恼,妹妹回来,我们一家总是团聚了。”
哪怕马上就要嫁人呢,他也能过去见一见,可是皇宫,那么高的墙,一个不好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
“哪怕以后的日子艰苦些,一家子骨肉在一起,也是好的。”
贾政:“……”
他颓然的叹了一口气,肩膀也耷拉下来,不管妻儿,自己走到原先的蒲团,也一下子跪了下来。
“母亲,您起来。”
贾珠过去,帮元春一起扶好母亲,“别怪大伯娘,大伯娘也是为了家里好。”
为防意外,妹妹回来,确实是最好的。
“母亲,是女儿不孝……”
元春很是心痛,惭愧。
她辜负了祖母和爹娘的期望,辜负了所有人。
元春以头触地,跪在母亲身边,“是女儿没用,您打我骂我吧,别气坏了身子。”
“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柠人未至,声先到,“要你回来的是我。”她跨过祠堂高高的门槛,“不服气的,只管找我。”
贾政:“……”
王氏:“……”
哪怕有满肚子的怨气,真见到这位大嫂,两个人也不敢说一句反驳的话。
“去,把大奶奶她们都给我请进来。”
沈柠吩咐外面的丫环,“让大爷和哥儿也赶紧过来。”
她想通了,甄家最终是被抄家了。
也就是说不管太上皇是不是非常长寿,最终甄太妃也没干成什么事。
所以,她也不必太纠结,“我知道二弟和二弟妹还很不服气,是觉得我越俎代庖了,是毁了二房的前程,让珠儿和宝玉未来的前程,更艰难。”
王氏拿帕子捂住脸。
她知道,大嫂又要拿宝玉的那块玉说话了。
但那玉……
“不过,在怨我之前,二弟你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你们兄弟的名字中,为什么会有一个文字?”
沈柠看着满脸颓然的贾政,声音不高不低,“贾家两位国公,他们不知道为子孙后代着想吗?贾家为何要弃武从文,你们每个人都该清楚。”
“……”
“……”
跟着尤氏进来的李纨和王熙凤,行动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贾珍和蓉哥儿也是一样。
对他们来说,此时的母亲(祖母)就是不能惹的存在。
两人找了蒲团,也各自跪下。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贾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吗?”
一个个的野心倒大。
但是脑子这个东西,却几乎没有。
贾家所有的脑子,大概都让前面的两代用完了。
“还不知足,还想再要,也不怕撑死了。”
这句话,沈柠是盯着王氏说的,“你们自个想撑死,我管不了,但是带累家族……,那就不行。”
王氏还以帕子捂着脸,小声哭着,根本没敢抬头。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现实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也不差多少了。
几年前的腥风血雨,好像还在面前,菜市口每天都有一溜的人头被砍下来。
“把元春送进宫,还托甄太妃照顾?”
沈柠冷笑,“你当人家是老亲,是倚靠,却不想想,你在人家眼里是什么?”
“……”
“……”
祠堂里落针可闻,连贾母的呼吸都变轻了些。
活了这么大年纪,她也不是不懂事的人。
但想着,送了孙女,还又送了银子,他们家等于把宝全压在那边,念在以前的情份上,念在他们家还能帮到她的份上,甄太妃总要给点照顾。
把元春送到皇上身边,对甄太妃真的不算是大事。
反正就贾母所知,甄太妃都已经借着太上皇的手,往皇上身边,送了好几个美人。
可轮到元春……
“人家缺银子了,想给手下一点打赏了,那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我们家。”
哪怕当了皇妃,贾家也一直在往宫里送银子。
有半点好吗?
“谁让贾家的人,人傻银子多呢。”
正燃着的香灰,扑簌簌的落下了许多。
烟气也好像凌乱了一些。
“但凡动点脑子,想想宫里什么情况,想想那位太妃怎么荣宠至今,也不能傻头傻脑的,妄想借她的手,把元春送到皇上身边。”
沈柠声音严厉,还看了贾母一眼,“也幸好人家还想着多捞点,没有马上送,要是送了,皇上得恶心成什么样?就算给了份位又如何?宫里死的人还少了吗?”
元春心下一颤。
这也是她想往皇上身边凑,却始终不敢真的再进一步的原因。
她害怕!
总感觉再进的那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婶娘,我的话说完了,您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贾母:“……”
她吓了一跳。
她哪有什么要补充的?
“你说的很对,家里……做错了。”
老太太后悔死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如今兴盛的甄家迷了眼,以至于错了这么多。
再有事,国公爷可就庇护不了他们了。
“元春回来的好,婶娘谢谢你了。”
老太太好像老了几岁,“你说给她在皇后娘娘那里求了一门亲,男方……”
“是新平侯程洛。”
新平侯?
一瞬间,西府所有人都在脑子里找这个人的资料。
“他父亲程锋因为一点战功,再加上宝丰公主下嫁,被封新平侯。”
贾珍已经让兴儿查了新平侯的所有资料,“程锋惦记侯爵,隐下有个即将定婚的表妹,当了新平侯后,又纳了他表妹为妾,差不多七年前吧,他父亲死了,守孝的时候,他家老夫人伙同那妾室,想要谋夺侯府爵位,算计程洛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又让他惊了马,被宝丰公主送到别院静养。”
后来……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宝丰公主下了毒,他家老夫人逃过一劫,但宝丰公主和新平侯程锋以及妾室所生的庶长子,全都死了。”
这件事,当时轰动了整个京城。
大家都以为皇家要震怒,要抹平了新平侯一家。
谁知道人家走了南安郡王和甄太妃的路子,皇上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程洛那孩子今年多大了?身体好吗?”
贾母忍不住关心。
“他今年二十二,刚出孝没几个月,宝丰公主也是护的很。”
贾珍回道:“如今身体虽弱,却没大的毛病,而且因为父母的惨烈,至今连个房里人都没有。”
说到这里,他笑着看向元春,“哥哥在这里,要恭喜妹妹了,新平侯算得上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