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笙裹紧羽绒服, 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刻不犹豫地冲进漫天大雪中。
冷风卷着小雪颗粒旋转打?在脸上,落在温热皮肤的刹那融化, 湿润了眼睫。她?不甚在意地擦了擦,三步并作两?步, 往祁琛的方向跑过去?。
她?太着急也太激动?了,没看路,中间还因为左脚踩到右脚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还好最后稳住重心?, 堪堪没有跌进积雪里。
姜晚笙就此停住脚步, 后怕地拍拍胸口?, 才缓好呼吸, 抬眼时发现祁琛已然走到自己面前。
他的伞过分倾斜,将?她?完全遮掩在阴影里。
冰凉的雪花仍在飘落, 却被隔在一伞之外, 好似一个安全屋的存在。
姜晚笙眨了一下眼,和他对视。
“跑什么, 差点摔倒。”祁琛扯唇浅浅笑了声,他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很轻地帮她?掸了掸肩膀上的雪水。
然后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副手套, 羊绒毛, 粉嫩嫩的颜色, 递给她?,“戴上。”
姜晚笙下意识拒绝:“家里没多远就到了,不用了吧。”
“冷。”
他回过来的话?语言简意赅, 手依旧定格在半空, 透着坚持。
姜晚笙撅嘴,嘀嘀咕咕嘟囔道:“哪有多冷啊……”
话?才说?完, 氤氲的雾气顺着寒风扑在鼻息,她?不受控地哆嗦了几下。
生理反应让她?没办法逞强。
姜晚笙老老实实接了过来,低头将?手套戴好,而后捋了捋,边晃悠两?下边展示给他看,“喏,可以了吧。”
祁琛垂眼看她?,“嗯”了声,说?:“走吧,回家。”
“等等。”姜晚笙倏地喊住他。
祁琛侧眸,还没等他问?出怎
么了,就看见女孩踮起?脚尖,伸手隔着毛茸茸的手套也帮他掸两?下肩颈处弥留的白雪。
她?靠得很近,呼吸几乎缠上他的。
祁琛喉结上下滑动?,定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她?濡湿的睫毛间隙,那里有亮晶晶的光晕在来回跳动?。
他不自禁地失神了几秒。
直到姜晚笙收回手心?,很满意地发出一声:“好了,我们回家吧。”
在这时,祁琛的思?绪才被彻底拉了回来。
他眼神里闪过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
转瞬即逝,被他藏掩得很好,粗神经的女孩根本无法捕捉到。
“好。”祁琛敛起?视线,回道。
… …
风雪虽大,但好在距离不算太远,两?人很快就走到家。
张妈和吴妈在门口?等着,她?们搂着姜晚笙进了屋内,别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门一打?开就是扑面而来的温软和暖烘烘,满身冷冽寒意随之消散。
空气上方飘散着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溢满了鼻尖。
姜晚笙嗅了嗅,都没进厨房就能?准确猜出来:“是不是山药牛肉汤!?”
张妈和吴妈相视一笑,口?吻皆是宠溺:
“晚晚鼻子真是尖,一闻一个准。”
姜晚笙咽一口?口?水,已经过了饭点好久,她?肚子咕咕叫饿得不行,撒娇道:“可以开饭了嘛,好饿。”
说?完就要抬脚往餐厅走。
还没走两?步,又被拉了回来。
张妈扯着她?的手臂,说?:“先去?冲个热水澡,你这才从雪地里回来,小心?受凉。”
姜晚笙瘪瘪嘴,还是想先吃饭,她?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干闷闷的也没有被淋湿,哪里会生病。
反驳的话?才到嘴边,不及她?说?出口?,耳边倏地又听到身后的吴妈抬高声音发出“哎呦”一句。
原先想说?的话?被这一打?岔囫囵个吞咽回去?。
姜晚笙关注点就此转移,她?回头望怎么回事。
就见吴妈面对祁琛低呼:“你怎么身上都湿了,快把衣服换下来,看着就冷。”
姜晚笙听到这话?的同时,循声把目光落在祁琛的身上,才发现他半边身子都湿透了,水汽并拢在一块滚落,洇出大片潮迹。
不是挨靠她?的那一侧,而是靠近伞檐的那侧。
她?愣怔在原地,懵懵地垂下眼帘瞥看自己身上,又看了看角落里那把并不足以罩牢两?个人的雨伞,瞬间明白过来——
祁琛把暴风雪中的遮蔽分了大半给她?,只留下一点给他自己。
吴妈和张妈还在唠叨地碎碎念,祁琛本人倒是不以为意。
他脱掉最外侧的羽绒服,只剩一件高领黑色毛衣,随手抽出壁橱上放着的纸巾,压紧洇湿的地方擦了擦,声音无波无澜:
“没事,一会就干了。”他视线越了过来,对着姜晚笙说?,“不是饿了?吃饭吧。”
姜晚笙盯着他乌黑的瞳仁好几秒,忽地心?情变得非常差,她?皱紧鼻尖,连带着五官都拧在一块。
“什么叫没事,洗完澡再吃饭。”她?语气带着莫名的气性,不耐烦地催促,“冷死了,我也要去?冲个热水澡。”
见祁琛不动?,她?瞪他,“快点啊,别耽误我吃饭!”
这次撂下话?后,她?径直转身,别别扭扭地先一步上了楼。她走得很快,耳边回荡的都是肚子的低低叫声。
闻言,吴妈怔了怔,对眼前的状况困惑不解,询问?道:“晚晚怎么突然生气了?”
张妈摇摇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当?小公主又闹脾气了,没在意。
不过她?突然想到另一件事。
回头蓦地问?祁琛:“小琛,出门的时候我不是给了你两?把雨伞吗,怎么只有一把。”
祁琛的目光还停留在女孩的背影上,盯得很牢,直到她?的身形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缓缓收回。
唇角弧度很轻地勾出弧度。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淡然回应:“那把是坏的,所以扔了。”
张妈下意识“啊”了声。
她?眉眼有片刻的凝滞,语气带着疑惑:“坏了?怎么会呢?那把是新买的——”
话?没说?完,祁琛忽而开口?打?断。只有几个字,声线沉了下来,些许暗哑。
“是坏的。”
口?吻平静但又不容置疑,他垂眸睨下来,“您记错了。”
威慑力和气场不是这个年纪能?够散发的。
窗户没关进,几缕寒风顺着缝隙挤了进来,张妈不知是冻的还是怎地,舌头突然打?结在一块儿,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无言僵持片刻。
反应慢半拍似的,张妈迟钝点头。
祁琛收回目光,他喉结滚动?,黝黑的瞳孔里读不出任何多余情绪。
嗓音再次恢复到平常一贯的疏冷与礼貌:“我先上楼,辛苦您做饭。”
… …
姜晚笙今天胃口?很好。
饭桌上,她?一口?气喝了两?碗汤,连饭都比平常多添了半碗。
看她?吃得香,阿姨很高兴,边帮她?盛汤边感慨:“小琛去?集训的这个星期,我们晚晚都没好好吃饭。”
闻声,祁琛停下筷子,抬眸看了一眼。
姜晚笙被他看得有点莫名心?虚,她?肩颈坐直,小声反驳:“哪有……我每天都吃得很香啊……”
阿姨听出来她?不好意思?了,没再作声只是和蔼地笑了笑,然后侧头问?祁琛要不要再盛一碗汤。
祁琛示意不用了。
阿姨又说?:“姜总今天打?电话?过来,让我告诉你一声明天会有记者来家里采访,让你提前准备一下。”
祁琛稍顿,语气依旧平和,温声回:“好。”
相比较之下,姜晚笙的反应更?大些,她?动?作幅度很大地撂下碗筷,不开心?地嘟囔:“怎么又采访啊,没完没了了。”
自从祁琛住进姜家后,姜承赫几乎是过一段时间就找记者来和祁琛做一次访谈,对资助做一系列追踪报道。
每次的采访安排几乎是通知式下达,从不询问?祁琛的意见,好像这就是他应该做的一样。
事实上,所有人其实都是这样想的。
这个世界上,有付出相对应就会索求一定的回报和价值,成年人世界想得会更?明白些。
除了姜晚笙。
她?不懂爸爸到底怎么想的,这些采访和报道又到底对自家公司能?够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她?只知道,每一次的采访,都是对祁琛原生家庭的一次深层披露。那些问?题大同小异,提问?的人只需要几秒钟问?出来,祁琛却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回忆。
回忆自己的父母到底离开人世,后妈如何虐待的自己,姜家又是怎样在困境中将?他拉起?。
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就这样被反复踩踏自尊。
却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因为他正在承着别人给的施舍,他没资格。
别人或许不了解祁琛,但姜晚笙很明白地知道,他很讨厌这些采访,他也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越想越烦,偏偏她?也没办法,姜承赫在这个家里几乎是一言堂,他做出的决断,其他人只有听从的份。
就连陶君然都没办法说?服他,更?别说?她?了。
姜晚笙咬了咬嘴唇,暗自思?索几秒,突然想到什么,兴冲冲地提议道:“我们吃完晚饭看恐怖片吧!”
话?题转得很快,但祁琛大概也猜出来她?是想帮他转移注意力,他抬眼看她?,没急着说?话?。
沉默两?秒后才回:“你不怕?”
姜晚笙愣了愣,在她?听来这就是一种质疑,她?脱口?而出:“谁怕?我才不害怕呢,谁会害怕一个恐怖片啊!”
“哦哦哦。”
她?微眯眼睫,抱着双臂,弯唇狡黠地笑,“不会是你害怕吧,所以故意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