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她太菜了吧。
程锦转念这么一想。
早在私人会所里找一群富二代的时候她就清晰认识到了自己是菜鸡, 况且影鬼这种东西属于稀有物种,比大熊猫还稀有,他们对其知之甚少。
影鬼的存在特殊, 攻击人的方式也很特殊,擅隐藏, 擅偷袭, 他想出其不意地攻击谁, 再厉害的人也难免措手不及。
但从方棋他们对付影鬼的方式来看,影鬼也不是没有弱点的, 在有准备的情况下,他们抓捕这只影鬼轻而易举,所以对他们来说, 这只影鬼确实很弱。
然而寅迟却否定了她的这种想法:“说他弱不是因为他破不了我的防护罩, 当然更厉害的影鬼也破不了。”
程锦:“……”
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虽然他确实有资本。
寅迟继续道:“判断影鬼强弱的方式,不是根据它灵体蕴含的灵力,而是根据它的速度。”
程锦:“速度?”
“嗯。”寅迟点头:“影鬼是天生灵物,却注定只能走邪路, 一旦它们选了那条邪路, 为了继续存在它们需要不停进食, 然后成煞,成煞后迟早会被地府发现, 如果逃命不够快, 最后肯定会被诛灭。”
进食和逃命都是本能,所以影鬼除了压制主体的灵魂, 最优先提升的一定是自己的速度。
正因为忌惮影鬼的速度, 他们才没敢贸然走进这条巷子。
一旦他们找到影鬼时他的身边有人,只要速度够快, 不管是防护罩也好,还是锁魂钉也好,都不一定能阻止影鬼吃人。
他们在巷子外接到程锦的电话时,本来以为她是来不及把影鬼引下来的,但她却是成功抵达了一楼之后才触发了罗盘上的阵法,那时方棋就有了猜测,寅迟故意把影鬼溜着玩儿,也是存了试探他速度的心思。
结果如他们所料,这只影鬼确实很弱。
程锦愣了半晌,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他饿了?不是说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吗?”
寅迟笑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方棋却道:“饿了也不会弱到这个程度。”
如果饿到吞噬的速度连一个正常人逃命的速度都赶不上,他应该早被主体灵魂反扑了。
可他现在还维持着影鬼的形态。
程锦:“……”
她好歹也是校运会一千五百米长跑妥妥的优胜者,不能跟正常人比吧?
方棋没管她什么想法,低头看向地上的黑影,问:“你取代主体多久了?”
然而这影鬼菜归菜,他居然还挺有骨气,眼睛瞪了一会儿,直接把整张脸匿了。
方棋:“……”
他也不多话,直接几根锁魂钉钉了进去,又是一串凄厉的嚎叫,连黑影的边缘都哆嗦成了波浪状,刚刚隐匿的脸又颤颤巍巍地冒了出来。
程锦在旁边啧啧感叹:“你说你何必呢?听说你们这个物种取代了主体之后就能拥有主体的记忆,虽然你可能没活多久,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没听说过吗?”
影鬼:“……”
影鬼吃了苦头,不敢再匿,心里对拿钉子钉他的人和另一个戏耍他的人越发忌惮。
他们俩究竟是什么人?
他以影子和灵魂为食,所有人的灵魂在他的眼里几乎是透明的,可他居然完全看不透这两个人的灵魂。
这些钉住他的钉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钉子阴气很重,像是地府的东西……地府?鬼差?
他脸上有错愕一闪而过:“你是地府办事处的鬼差?”
方棋眸色一凝:“你知道地府办事处?”
影鬼脸色一变,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但出口的话已经来不及撤回了。
影鬼从诞生之初,到接收主体的记忆,是不可能知道地府办事处的,因为普通人对地府的印象,几乎都是从书上或民俗传说里听来的,约莫停留在几百年前,而地府办事处这个名字在人间出现了才几十年而已。
就算影鬼是因为害怕而提升速度,但那种害怕,是类似于弱小的动物对天敌的害怕,是生来就有的本能,在获得主体的记忆之前,他应该连地府和鬼差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地府办事处?
方棋和寅迟对视了一眼,想到了他们之前讨论过的问题。
有人遏制了影鬼杀人如麻的本性,还告诉了他如何选定目标,如果躲避监控,甚至如何不惊动办事处的鬼差。
方棋正要再问,前方的楼道里忽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穿着居家服的女人提着一袋垃圾缓缓走进了结界,进结界前她看不见结界内的人也听不见结界内的对话,骤然看到出现在她视野里的三个人,她整个人吓了一跳。
“你……你们……”
程锦也吓了一跳,影鬼是有实体的,属于所有人可见。
她下意识想捂嘴地上的东西,但想到之前灵魂差点被吞,又有点犹豫。
这时有一只脚迅速踩在了影鬼的脸上,将他可以发出声音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并用身体挡住了女人可能望过来的视线。
让程锦更诧异的是,本以为有了“人质”的出现,影鬼会更加用力地挣扎,结果他不仅没有反抗,反而同样被吓到似的,一张脸再次变成了黑影。
程锦:“?”
寅迟的动作和影鬼的隐匿几乎同时发生,只在一瞬,那女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单纯是被“突然出现”的影子吓到了,看清影子其实是人之后,她从台阶上走下来,礼貌道:“你们好,我是这栋楼里的住户,你们是一直在这儿吗?有看到一个跟我穿一样衣服的男人下楼吗?”
“……”
看见了。
现在被钉子钉在地上,被某人用脚踩住的就是。
寅迟笑着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没有看见。”
女人叹了口气,也没追问,冲他们笑了笑,转头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将垃圾丢进去之后又朝着暗巷外探头看了一会儿,转身又走进了楼道,上台阶的时候,还听见了她一声牢骚似的嘀咕:“大晚上的衣服也不换,又跑哪儿去了?”
“……”
没有人回答她。
女人走后,程锦看着空荡荡的楼道,“她是……”
“是主体的妻子。”方棋说:“家里还有一个孩子。”
程锦:“……”
方棋没问影鬼取代的人是什么身份,看到那张脸时,他心里已经自动和警方发来的资料对上号了,这只影鬼的主体叫谭言复,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尽管生活不富裕,却也是温馨的三口之家。
影鬼似乎是被“主体”两个字刺激到了,属于谭言复的脸再次冒了出来,他怒斥着说:“那是我的妻子,我的孩子!”
“……”
不得不承认,哪怕现在的一家之主换了芯,但因为记忆相同,行为举止完全复刻,那个小家也依旧温馨,只是这时候的温馨,是沾了血的。
方棋冷然道:“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你刚刚躲什么?”
他也看到了影鬼刚刚躲避那女人的动作,说明影鬼自己也清楚,哪怕他取代了主体顺带接手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但只要被他们看到了他本来的面目,妻子也好孩子也好,断然不会拿他当丈夫,当父亲。
他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但他们只能自我欺骗,才能自我满足。
影鬼就是这么一种可悲的东西,也不知道诞生于天地间的意义是什么,是觉得地府的鬼差太闲,来给他们增加工作量吗?
方棋在心里“啧”了一声,懒得再和影鬼辩论,把钉子当针使,直接缝住了他的嘴。
为了避免再有人闯入结界范围,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方棋取出了玻璃罐,把影鬼装了进去。
程锦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楼上,想到了刚刚下楼找人的女人和等在家里的孩子。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说了有什么用?好不容易抓到的影鬼还能放回去吗?
至于方棋他们什么打算,她也不好多问。
三个人从暗巷中走出,结界散去,夜市的喧闹重新入耳,已经临近深夜,夜市里的人群却好似比他们来时还壮大了不少。
寅迟又自然而然地揽住了他,方棋侧头看了眼扣在他肩上的手,觉得这人有点无赖。
之前在暗巷口还提醒他要保持距离的人,现在又选了人挤人的地方对他动手动脚,这是强行让他不“设防”?
方棋抬手伸向自己的肩膀,想把肩上的手拽下来,却在触碰到那只手时被反握住,寅迟凑到他耳边道:“有东西跟上我们了。”
方棋:“……”
装着影鬼的玻璃罐还被他拿在手里没有收起来,影鬼说漏嘴的时候他就在想,如果影鬼的“谨慎”是有人约束所致,那他约束影鬼的方法是什么?口头警告?危言耸听?
这似乎都没有办法百分百保证按他们的意愿行动,比如今天有程锦伪装过后的“引诱”,影鬼就失控了。
“谨慎”是为了避免暴露,而为了防止影鬼失控暴露,约束影鬼的人会采取什么措施?
他把玻璃罐拿在手里,是故意露出的破绽,但也只不过是试一下,没想到真有东西上钩了。
方棋凝神想锁定目标在哪儿,周围频频投来的视线却让他集中不了注意力,他和寅迟此时怪异的姿势让他们成了夜市里的焦点。
他一脸黑线:“松手。”
寅迟却道,“不松,不如你试试甩开我,你猜那东西会不会在你发脾气的时候趁虚而入?”
方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