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继骂老婆、凶老婆、吼老婆、冲老婆投掷家具(抱枕)、冲老婆大声咆哮并跺脚、冲老婆摔筷子摔杯子……等行为后, 安各终于完成了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突破。
打老婆。
她真的打了老婆。
……结结实实的一拳,远超成年男人的力道,直击嘴角。
这一拳锤得洛安当即就破了皮, 嘴角那块口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肿起、变青……
但挨上这一拳的他依旧坐得很直, 像口?稳重?又平和?的钟, 被打完后只是略微偏了偏头,手里握着的操纵杆都没晃一下。
“豹豹, ”他轻瞥她一眼,“现在消气了?”
……这种“打吧打吧反正?你开心就好?”的态度更令人窝火, 仿佛她刚才锤过去不是拳头而是一包棉花糖——安各脑内迅速嗖嗖嗖模拟出更多的挥拳、踹腿、实?在不行就扑过去拿牙啃还不信他尝不到教训——
可洛安本身?的皮肤,着实?敏感得吓人。
她才击了一拳,这一拳击在他脸上的效果就像是被反复锤了好?几拳、抽了几十?个巴掌——破皮的口?子旁甚至印上了她半边拳峰和?指印——
而这一切的变化全发生在挨上一拳后的一分钟内。
他半张脸都凄惨得像是被拳打脚踢、剧烈家暴了一小时。
安各……安各不得不收回拳头,恼火地冲他喊:“你的皮肤是玻璃做的吗?竟然?只打一下就要碎了啊?”
——其实?恰恰相反, 安各刚才出拳锤他时并没有?掺上真正?对付敌人的杀气,所以那是不含罡气的正?常拳头,而这样噗通的攻击……打他这个等级的鬼躯是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的, 他周身?自带的煞气甚至会反过来吞噬攻击者的生命。
妻子这样锤他,反而会给她自己带来危险, 这就好?比不戴任何防护措施去掰一条毒蛇的牙。
而且,客观意义而言, 洛安此时也感觉不到疼痛。
他刚刚在家里暴露出死亡重?现的状态游走?了一个多小时。妻子砸来的拳头和?那些致命伤比起来真就仿佛一包棉花糖。
——所以洛安刻意收敛了周围蓄势待发的煞气, 又刻意把躯壳调整成“打一下就能显得很惨”的脆弱度, 以此呈现出能使妻子满意的……
什么?“刻意显得很惨这样就能方便卖可怜”?
洛安今晚还真没打这种歪主意, 他只是单纯想让豹豹消消气、散散火、满意他受到的“教训”, 这才能看他更顺眼一点。
他的效仿对象是她当年玩离家出走?时在地下拳馆里打烂的沙袋, 后者总在安各喝多了与?朋友回忆峥嵘不良时期时频繁提起,她提起那沙袋的语气是相当骄傲、得意的。
妻子认为他该受到教训, 洛安赞同她的想法,只是他目前的身?体状态没法真正?“被锤爆”,那么,为了让妻子省点力也为了避免她拳头受伤,“抢先一步就调整自己的天然?防御使自己凄惨负伤”当然?是最?优选。
而且,他不信“自己本人半张脸挂大彩”比不过一颗被打烂的杂牌破旧沙袋。他肯定更能让豹豹得意骄傲。
……嗯,破烂的脑回路毕竟日积月累,在百慕大三角般的奇异区域转久了,指望这混蛋一下子就彻底顿悟、转回正?常人的电波频道是不可能的。
况且,的确,如果安各真的锤了他半天却发现这货一点皮没破、自己的手指头却疼得要死、自己的一切攻击都破不了他的防、给出去的教训宛如被烤焦的棉花糖……那后果会更严重?。
“你怎么——我?——你——可恶!”
安各烦躁地看了一眼他颊边的指印,眉皱得比出拳前更厉害:“真正?娇生惯养用牛奶蜂蜜喂大的小仙女也没你这脸皮嫩吧?我?才刚刚锤了一拳而已啊?!你——啧——我?明明——”
怎么让她打了,却比没打时心情更差了。
洛安想了想,认真澄清:“没关系,豹豹,我?明白的。你一开始瞄准的部位是我?的鼻梁骨,第二次又想冲着我?的颧骨来,但最?终还是改变了方向,避开所有?要害与?可能伤及骨头的地方,只在嘴角锤了一次……我?明白,你并不想真正?弄伤我?,还是手下留情了。”
安各:“……”
她当然?是豹豹的手下留情了,冲着自家对象这张脸挥拳已经?是她气到爆表才能干出来的事啊,你叭叭叭分析的这些过程也的确没错,我?是刻意避开了不少……
但你顶着这半张脸的红肿指印,偏偏还这么温驯体贴地帮我?说话?!
你并没有?对我?内心的感受起到任何帮助!现在狂躁的怒火与?厚厚的负罪感噼里啪啦炒在一起了!
实?在看不下去,她一言难尽地撇开视线。
“所以,谢谢。谢谢你刚才手下留情。也谢谢你没真正?让我?们坠机。豹豹,刚才打得还开心吗?”
安各:“……”
“真的。没关系。谢谢你。你开心就好?。”
安各:“……”
安各再?次扭过头想说话?,可对上他的眼睛后……又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回他的脸上。
侧脸嘴角旁破开的口?子淌出了一点血。而她拳峰留下的那几处凹陷,已经?在他的皮肤上泛紫了。
正?如“巴掌印”是远比“刀子捅”看上去更可怜更鲜明的伤痕。
如果这伤口?出现在一个绝世大美人苍白却无暇的脸上,就更……
“要不再?来一拳?”
说话?间直升机已经?飞入无归境的云雾,遮天蔽日的黑影一时覆盖了前挡风玻璃的所有?视野,洛安照镜子般仔细看了看。
“是有?点难看了,”他客观评价,“对称一点会更好?看吧,你也会更解气?”
安各:“……”
安各不禁大吼:“你有?病啊?”
洛安点头:“我?带药了。”
安各:“……”
行吧。
安各头疼,嗓子疼,太阳穴和?心口?也被气得一跳跳疼……好?吧,心口?不是气的。
自己家的美丽老婆,从来是想把他疼着哄着保护在最?安全的地方的,现在这样一张脸却被打成这样。
谁看了不心疼。
她刚才这样生气、这样狂躁,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太心疼。
安各伸手用力抹了把脸,深呼吸,默数十?秒。
行吧。
暂且到此为止。
“你说带药了,那药放哪了,”她再?开口?时有?点哑,但已经?恢复了八分的冷静,“别告诉我?你带的是治精神病的药。玄学界有?那种祛疤消肿快速疗伤的药丸吧,你这种社恐独行侠也不会在工作时带着后勤员……伤药在哪。”
洛安欲言又止。
“……什么,别告诉我?你真的随身?携带治精神病的药啊?”
呃。
因为他毕竟还是阴煞啊,自他成鬼后师兄就会固定给他配清心定神的镇静药……每个月师兄强迫他领一盒吃……虽然?不能完全算是“治精神病的”,但据说那张药方被来交流学习的监管局天师拿去,配完之?后给病院的重?症狂躁症吃都吃好?了……
可他吃了七年多,师兄说还不能停药。并且在前几个月加大了剂量。
呃。
洛安刚想好?了,不愿再?在这种问题上“偷偷隐瞒”妻子,所以他无话?可说,只是保持沉默,眼神平视前方。
安各:“……”
这沉默带来的信息量是庞大的,安各的太阳穴再?次突突突跳起来。
但她是一头顽强勇猛的豹豹,她伸手摁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接受了“老婆真的需要吃药”“老婆真的脑子有?病”等破事。
“好?,好?,这个事我?记下了,明后天一定会找你细谈,或者你跟我?去医院做个检查,总之?有?病就要治,不能讳疾忌医……但现在,我?问的是伤药。拿点伤药出来,按照你工作时那不要命的风格,疗伤药你肯定随身?带着吧?”
她眯起眼睛:“别跟我?说你还有?什么自愈的超能力?”
呃。
有?的。
——但万幸,洛安这次不需要用完全的沉默回答,虽然?他能够自愈,但伤药也是常备品。
“有?的,一个画着薄荷图案的纸盒,我?在床头抽屉备了一盒,刚才出门时就拿在口?袋里……豹豹,我?在驾驶不方便,帮我?掏一下后座放的背包,外口?袋拉链拉开就是了。”
安各一愣,迅速想起自己之?前独自待着时,为了保持清醒仓皇翻到的东西。
“画着薄荷图案?巴掌大的小纸盒,有?点像是上世纪的火柴盒?里面是什么药?”
“就是一些基本的疗伤药丸,师兄配给我?的,材料很简单我?自己也能照着方子配,会起到止疼解热提神醒脑的作用,但多吃几颗就能消去淤痕与?……”
安各拽过他的背包,把空空的盒子倒在腿上。
“吃完了,”她说,“刚才我?以为是解除睡意的薄荷糖。”
洛安:“……”
洛安:“没关系,那种药和?普通的止疼药也差不多,而且师兄亲手配出来的没有?副作用,问题不大,当作糖丸也没事……”
安各没什么表情,她平淡地“哦”了一声,把他的背包拽紧了,调整带子长度,背在自己身?上。
“我?们还有?几分钟着陆?”
“不,按照计划,我?们最?好?先去第七十?六峰暂停,检查崖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