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爽其实是高兴的,她家在香洲省,父母和妹妹也在那里,即便这次调回部队会很忙碌,执行任务的地方也不在老家,但她也能找到机会回去一趟。
但她同时又舍不得救援队里这些和她一起救援战斗的队员们,他们一直奔走在救援第一线,彼此之间早已亲如兄弟姐妹。
她也有些舍不得舒馥,总觉得她一个人过得不易,在这样的灾难时期,这么年轻却独自一人生活,她看起来总是安安静静的,但哪怕坐在人群中,身上依然会有一种孤独感。
这种孤独感非常微妙,并不彷徨失措,只带了一点点淡淡的疏离,每次当她回头和她对上目光,她却又总会温柔的冲她笑笑。
如果可以,她这次真想带她一起回香洲省,去她的老家资城,那里海拔在500米以上,外延有山岭遮挡,暴雨没有这里这么频繁,目前非常安全。
但是不行,舒馥和她没有直系亲属关系,她也暂时无权将她以队员的身份一起带走。
更何况,她之前探过舒馥的口风,她暂时没打算离开娄云城。
她还知道了舒馥让出西洲省入城通行证的事,她和她的朋友这次都受到了良好市民的表彰,她们选了西洲省一个名为知城的小城,递交了申请书。
舒馥的申请书上,写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这样难得的人人都想要的一个机会,她却让给了别人。
甚至为了怕勉强对方,在写申请之前,她还拜托成遇那边派了一个救援队的队员去医院,隐去她自己,向方婥文转达了有一个申请去西洲省的机会,可能是一个二三线的小城,问她是否愿意。
在获得肯定的回复后,才递交了这份申请书。
刘爽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娄云城,就因为这里是她的出生地?可她在这里已经没有重要的亲人了,连她的朋友也很快要离开了。
队员们今天休假,也不用开车,都喝了酒,刘爽原本回去时想开车的,但挨不住对方敬酒也喝了几杯。
队员都知道她这次调回部队后职衔会升,哪里会轻易放过她,一个个都笑着说,现在她这么快就升中尉,等下次再有机会见面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成少校了?届时远远看到她就得立正行礼了。
刘爽没有进过军校,进部队的时间又晚,加起来也就四、五年,现在能这么快升中尉,让人很是羡慕。
“你们现在看到我也应该行礼!”刘爽笑着把他们给她加的酒又悄悄倒回他们几个人的杯子,“更何况,中尉到少校哪有这么好升的?”
一个队员不服气,指着成遇:“那成队才当上尉两年多,这次回去不也要升少校了!”30岁的少校,放在从前和平年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那是上尉!我才中尉,何况他比我老,都30了!”
被误伤的成遇:……
刘爽低咳一声,立刻挽救:“我是说成队的年龄比我成熟,他主要进了军校又去了边境几年立了几个大功……”她看向其他队员,假装生气转移话题:“你现在是拿我和成队放在一起比较吗?故意挑拨我们关系啊!”
她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刘爽对自己很有信心,如果成遇那里同样的时间条件给到她,她自信不会比他差。
不过她不会说的那么较真,毕竟大家这是在开玩笑。
之前说这话的那个队员被其他几个人笑嘻嘻的推到面前,有人给他倒了一大杯酒,让他赶紧喝了赔罪。
那人一边喊冤一边稀里糊涂别其他几个按着喝完了酒,又被他们架着给成遇也赔了一杯。
他哀怨:“你们这帮人就是想故意灌我酒!”
一伙人笑嘻嘻的闹他,也有两个不太了解情况的队友从桌子对面跑过来,问成遇怎么也要回去,不留在娄云城吗,不是才来没多久。
“我没那么快走,还要留一阵子。”成遇说着,见一旁的舒馥目光专注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凑过去,“怎么了?想问什么?”
“原来你已经30了啊……”她还以为他只有25、6岁呢。
成遇:……
一顿践行饭吃了几个小时,因为只有成遇和舒馥没喝酒,最终两人分别开了一辆车,先送喝酒的其他人回去。舒馥开了之前成遇开过来那辆吉普,刘爽自然坐了她开的这辆,其他人则坐了成遇开的另一辆车。
娄云城为了方便救援队之前的水域救援工作,把宿舍都安排在娄云城东郊,在靠近1号大坝位置的一处丘陵之上,既安全又能即时查看大坝外的情况。
车子一路东行,舒馥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矗立在道路尽头大雨里的大坝。
近看依然震撼,很令人安心的高度。
救援队宿舍区域外部车辆禁行,快要到的时候,成遇给那边给舒馥打来了电话,让她不用把车开进去,直接让刘爽下车,他把人送进去就出来,再开她这辆车送他回去。
“不用了,成队长,我可以坐公交车回去。”
这下别说成遇了,坐在副驾驶的刘爽也不同意:“雨太大了,这附近也没公车站台,听话,让成队送你。”
舒馥看向刘爽,朝她点点头,同时也朝电话那头的成遇嗯了一声。
“乖了。”刘爽表扬。
成遇能听到刘爽的声音,明白是她劝动的,他原本想说什么,可顿了顿还是没说,只说了一句“等我”,就挂上了电话。
十分钟后,舒馥将车停稳,然后熄了火,副驾驶上,刘爽的手伸了过来,在她乌黑顺滑的头发上抚了抚。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舒馥,她头发又油又脏,明显好多时间没洗头了,整个人看着脏兮兮的,独自一人蹲在快要被水淹没的建筑里,别提多可怜了。
“无论你最后决定去香洲省,还是西洲省,或是待在娄云城,都要照顾好自己,最重要的是,遇上难事记得联系我或是成遇,不要怕麻烦我们,好歹也是经历过巨浪同生共死过的。”
刘爽喝了一些酒,身上那些原本有棱有角的地方愈发柔和了下来,她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一个姐姐看着妹妹一样。
有欣慰,欣慰她现在过的不错,有心疼,心疼她独自一人,事事都得靠自己,也有感叹和不舍,为了即将到来的离别。
舒馥回视着她,先是点头应了,然后又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明明萍水相逢,却从一开始就对她很温柔。
听她这么问,刘爽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对你特别好的事……”
“从第一次见面你就很关心我,主动给我水,对我很友善,哪怕想带我回宿舍洗澡换衣服,也会顾及我的感受先询问我意见。你会把我说的事记在心上,还曾想过要带我一起去香洲省……这些,还不够吗?”
刘爽怔怔的看着她,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会记得这么清楚。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心甘情愿没有想过回报的,可如果这个人做的所有事情对方都默默记得,并给予肯定,对她来说,会有一种所言所行皆有回响的满足感。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有的人明明认识很久关系却依然一般般,有的人只是第一次见到,却会心生好感,忍不住想要亲近。
该怎么说呢,说她有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妹妹?说她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她很乖巧懂事一下子让她想到了妹妹?
说她随着和她见面次数增多,总觉得她很面善,好像不止是在绥城,而是在更早的什么时候,似乎就已经在哪里见过了……
刘爽伸过手,将舒馥拢住轻轻拍了拍:“我就是想对你好,没有理由。就像你去帮助你从前在绥城的邻居时,有必然的理由吗?说到底,就是你想这么做,你乐意这么做,你也有能力这么做,然后你就做了,这是你的选择,是你的本心。”
舒馥靠在刘爽肩上,也同样拍了拍对方。
刘爽简单的“本心”两字,仿佛一道有力的声音,把这几天缠在她心头的那些残音,尽数驱散。
是的,本心。
她不会忘记她的本心,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她都只做她自己,摈弃一切杂音,只做舒馥!
副驾驶的车玻璃被人从外面敲响,隔着车窗和大雨,成遇看向她们的表情似乎有些复杂。
“好了,我走了,下次再见。”刘爽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发,从后座扯过雨衣,套上之后,推门下了车。
成遇示意驾驶座的舒馥挪到副驾驶座上,她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开车,让他上副驾驶座。
成遇脱掉雨衣上车,舒馥在车门关上之前,朝着没走出两步的刘爽大声道:“刘爽姐,我以后一定会搬去沙城的,希望你们一家也能尽早搬去风尚高原,下次在那里见吧!再见!新年平安!”
雨幕中,刘爽笑着朝她挥挥手。
车门被关上,车子被重新发动,舒馥掉转车头的时候提醒成遇:“成队长,安全带。”
成遇没出声,默默拉过安全带系上,隔了好一会,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为什么她是刘爽姐,而我是成队长?”就因为他30岁了?
舒馥回头看他,然后问道:“所以,你是想让我叫你……成遇叔?”
成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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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的晚饭郑菲菲爸妈做了比之前更丰盛的菜肴,舒馥也带上了更丰富的礼物。
郑菲菲之前就知道舒馥把去知城的申请人改成了方婥文,刚知道的时候为此不开心了好几天,直至对方保证,只要下次再有机会,一定会申报去西洲省的通行证,才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