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钟严在的地方,班前会永远少不了。
别人参加就算了,但时桉真不懂,像他这种儿童看护有什么出席的必要?总结昨天吹了多少个手套气球,小崽子们上了几趟厕所吗?
为防止被点名,时桉站在最远处,距离散会还有五六分钟,他已经偷摸往食堂走了。
等会儿得多买俩包子,到半上午总容易饿。小兔崽子们抠门得要命,成天换着法陪他们玩,最后连块儿糖都不给吃。
“时桉。”身后传来魔鬼的呼唤,“我让你走了吗?”
时桉顿住:“……”
前两天都这个点走的。
也没被抓。
人灰溜溜回来,听到钟严说:“你散会后和孙医生交接,他不在的这几天,你负责一病区。”
时桉愣在原地,怀疑没睡醒。
钟严:“不愿意?”
“愿意。”时桉挺直腰杆,心跳莫名加速,“保证完成工作。”
负责病区和看孩子截然不同,一上午下来,时桉半点没休息,午饭也是同事帮忙打的。
时桉忙到下午才得出点空闲,他活动筋骨,到外面透了透风。路过仓库时,突然被一只手抓住,硬扯进了房内。
定睛一看,是钟严。
时桉收住即将反抗的手,“您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大白天搞绑架呢。”
“绑你干什么。”钟严漫不经心似的,“骗回家当老婆、生孩子啊?”
“我又生不了。”时桉搓搓脖子。
钟严偏偏头,“那你能干什么?”
“看孩子。”时桉脱口而出。
钟严笑了,“看来是没看够。”
时桉后知后觉,靠,这是给自己挖坑,“没有没有,看够了,真够够的了。”
钟严不再逗他,“上午累不累?”
“完全不累,充实开心又满足。”时桉生怕说不好再让他回去看孩子,“干了今天还想干明天。”
钟严:“和其他同事相处的怎么样?”
“大家都很好,也很融洽。”
刚开始,时桉也有点忐忑。他接的是副主管医生的工作,上面虽有主管医生,但主管医生大多在抢救区。
为了不添麻烦,时桉尽可能地分担工作。大家能这么配合,他挺感动的。
钟严清清喉咙,猝不及防开了口,“干得不错,继续加油。”
时桉回味了三遍,确定没听错,他胸口鼓蓬蓬的,慢慢悠悠回了句“哦”。
“刚才感觉怎么样?”钟严问。
半时前有个严重外伤患者,血渗湿了半条裤子,脱离生命危险后送到了一病区,后续是时桉处理的。
“起初有点不适应,很快就没事了。”时桉自己也很激动,“后面轻车熟路。”
经过这次,时桉已经迫不及待上手术台了。
钟严点头,“脱敏治疗可以跳过第三,直接进入第四阶段了。”
对方的转变,让时桉应接不暇,“您真的放心,把这么重要的工作安排给我?”
一区任务繁重,以外伤急症为主。
“你扒门口偷看了一个礼拜,还参与了一次气管插管、两次环甲膜穿刺、两次心肺复苏、三次胸腔穿刺闭式引流,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靠,你居然监视我?!”
活是偷着干的,那会儿怕被钟严骂。但前两天人手严重不足,救命要紧,他也没工夫想太多。
“您也写日记吗,至于记这么清楚?”
“…………”
钟严憋火,“你脑子到底干什么用的?”
时桉的丰功伟绩,主要是孙医生在班前会说的,这也是大家对他心服口服的原因。但班前会是时桉补觉的良辰,根本没听过。
时桉扯扯嘴,“好不容易夸我两句。”
“一码归一码,二者不冲突。”
时桉:“……”
魔鬼果然是变不成人的。
“但今天表现完全超出我的预期。”钟严张开手心,“喏,奖励。”
仓库昏暗,时桉凑近,“奶糖?”
“嗯。”钟严说:“尝尝。”
时桉拿了一颗,撕开包装,“不会是从扎西壮壮那拿的吧?”
钟严应下,“小朋友很难收买。”
时桉把糖含嘴里,“那个小抠门,我拿什么他都不换。”
“连个糖都要不来,还敢说会看孩子?”钟严也剥开一颗,“看来,你只能想办法生了。”
时桉:“…………”
钟严:“怎么不怼我了?”
融化的奶糖黏住了牙齿,时桉张张嘴,从牙缝里说:“看在你夸我的份上,抵消了。”
“我练了一晚上,怎么样?”
“练什么一晚上?”
钟严:“夸人的方法。”
时桉:“好、浮、夸。”
“我也这么觉得,以后还是少夸多批评。”
时桉:“我是说你练一晚上浮夸。”
“都一样,夸多了你容易骄傲。”
时桉:“……”
呵呵。
“时桉。”钟严突然叫他。
时桉抬头,和他对视,“嗯?”
钟严的目光往他发尾扫,“今天开张了吗?”
时桉舔舔牙齿上的糖,点了点头。没来由地紧张,有点莫名其妙,但他的确在期待着什么。
时桉站在钟严面前,在手掌的抚弄下,人有很轻微的晃动。红着耳朵,抿抿嘴唇,全身都是奶糖的甜味。
好像在等着人咬一口。
时桉低下头,偷瞄钟严胸口,很小声地说:“开业酬宾,今日免费。”
钟严把另一只手也伸上去,有种故意和随意之间的行动轨迹。从时桉的下颌开始,滑到耳垂和太阳穴,最后才插.进发丝。
指尖和头皮的摩擦像触电,麻得时桉睁不开眼,等心跳放慢,他才想起还有工作。
时桉把手拽下,转身就要走。
“等等。”钟严叫住他。
没半分钟,时桉兜里塞满奶糖,钟严又把另一个袋子塞进手心,“饿的时候吃。”
是包子,还热着。
开门告别,时桉哼着歌回到病区,里面的人却急着往外走。
“你们干嘛去?”
“于老师要走了,跟大家合影呢。”
这几天时桉除了看孩子,其余时间都在关注病区,早把帮姥姥要签名照片的事抛在了脑后。
大厅热闹非凡,医生护士志愿者,还有能下床的患者,都跑去合影了。
时桉捂着鼓邦邦的兜,再看看门口,他糖都吃了,包子也拿了,得以身作则。
姥姥,对不住了,您还是看新闻吧,本人和电视上没差别。
原本热闹的病区,只剩时桉和几个不便下床的患者。
时桉弯下身,正给小臂受伤的女孩换药。
记者走过来,抓拍下这一幕。
类似的情况每天发生,时桉早习惯了。全国各地的记者轮番上阵,到处拍照采访。光那个托儿所房间,就来了不下十遍。
记者看着取景框里的照片,问时桉,“医生,您怎么不去合照?”
看孩子那会儿时桉不介意采访,但工作期间,他不喜欢被打扰。
小女孩怕疼,红了眼圈,人也开始哆嗦。
时桉先给她讲了笑话,把人哄开心了,才不急不缓上手。他动作很轻,边涂药边安抚。等即将结束时,才抽空敷衍了记者两个字。
“很忙。”
*
一周之后,救援圆满结束,医疗队平安回到阳城。车停在省院门口,众人用鲜花、掌声迎接凯旋。
时桉头回见识这种阵仗,比结婚还喜庆。
他捧着束花,陈小曼和赵康围过来。
“时哥牛逼,成救灾英雄了。”
“时桉好厉害呀,向你学习。”
“学校也发你新闻了,主任、院长各种转发,论坛都疯了,迷妹们到处要你电话微信。”
时桉有点懵,详细问了才知道,原来记者以他为主人公,用《最年轻的“很忙”医生》为题,做了整版的报道。
详细描述时桉这半个多月的经历,包括看护重伤家属的孩子,主动参与危险救援,认真负责的行医态度等等。
单是这种新闻,也算不上焦点,认真负责的医生数不胜数,但新闻贴出了时桉的照片。
被钟严抓得凌乱的黄色头发,单边的黑色耳钉,还有那张酷到爱答不理的脸。长得帅的男青年很多,但这种打扮,又认真负责的年轻医生却稀有。
新闻发出,立即引起关注,各方媒体亲自求证,无论是院方还是学校,均对时桉都有极高的认可度。各大媒体争相转载,在时桉还没有信号、收不到消息的情况下,小火了一把。
时桉这才明白,为什么回来的路上,那么多人加好友。他还以为手机中病毒,全给拉黑了。
“唉,这一夜之间,姑娘们都爱上你了。”赵康羡慕的眼珠子冒星星,“要是知道去那能解决单身问题,我也去了。”
“是烧香拜佛来的福气吗?”
“被那么多姑娘加,爽吗?”
“我也想感受一把,唉。”
赵康喋喋不休,时桉忙着回消息,半句没听。
“现在有多少姑娘加你了,聊着几个啊?”赵康凑过来,“靠,你这么快就约上了?”
“没约。”时桉按掉手机往办公室走,他得完成交接工作才能撤。
折腾完一切,时桉找到钟严,询问是否还有安排。
“今天早点回去。”钟严说:“走吧,坐我的……”
时桉只听了前半句,撒丫子就跑,“钟老师,明天见!”
顺着时桉离开的方向,赵康的大嗓门贯穿走廊,“时哥,你约姑娘的时候,帮我问问她有没有单身小姐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