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劲过后, 这晚黎也照旧失眠,她清醒感知到这场庆祝的花炮响到凌晨三点左右,辗转两个小时, 她就爬起来, 找值班前台退了房。
这个季节天亮得晚, 街道上路灯尚且亮着, 因为没打着车, 又蹲了快一个小时, 咳嗽着下火车转飞机,就感觉大事不妙, 反复的发烧让她几乎拖着半死不死的精神,回到公寓, 沾床就倒。
一觉醒来春节都过了,睡了一天一夜的真睡死,刚起来那会儿咽口水都疼喉咙,打开手机,考验网速的99+消息在屏幕上狂跳。
因为嫌麻烦,黎也没有区分工作号和私人号的习惯,上了两年班才发现这样更麻烦,现在还对之前打夜班把重要联系人及群聊区分置顶的事犯怵。
平常工作对接的人就杂得很,几百号人清也不知从何清起。黎也在置顶一圈划到尾,又灌了几粒药, 回复消息也不知道带了脑子没有。
缩回床上, 屏幕是点进去的编辑部小群, 专门建来聊家常聊八卦的, 画风一会儿清奇,一会儿清新。
这两天都在秀年夜饭, 年夜炮,还有一个两个赶着年假,一群人累死累活忙完了跟文研院那边交接的新书还没来得及庆祝,想趁着年假结束前,大伙还没染上班味找地方聚一下,在约时间,这会儿都在走亲戚,还在根据大家的时间调整,纷纷在问什么时候回海淀。
一条艾特给到黎也。
她还没看清艾特内容,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同仁接在下面回复:【你不如问她来不来呢,我们这窝人里谁有她班味浓?据我所知,她年年都在海淀过节(实则待命)】
艾特她的接话调侃:【所以黎也老师要升官发财我可一点儿也不眼红(瘫倒.jpg)】
讨论的分为了两波,一波打了两页嘴炮确认最终约定时间,一波在问黎也来不来,毕竟其中她出的主力,不止这次,往年哪回聚餐跟庆祝挂钩的都要叫她,编辑部满墙荣誉,除却前辈留下的,新一代里她功不可没。
黎也想到上一回因为陪敏敏吃饭拒绝过,撑着精神应允了,蒙着脸又瘫了会儿,下午嗓子能勉强发出正常的说话声了,腰背也疼得不像话,索性把电脑支在餐桌上,直着背看稿。
邮件堆积如山,许多没来得及处理的临时赶工,往下翻之前,她先看到了最新一条,在年假前一天收到,主题标着“合作邀请”。
同样的主题,她在年假前半月就收到许多,这条是最晚的,当时忙收尾,许多到现在才顾得上,点进去,鼠标键划过主题句,滞停,目光落在一行“stand by you”的介绍,底下是健身俱乐部的简要,及诚邀合作的具体内容。
挺有诚意地写满一页,黎也详细看完,又滑回开头,点开回信,腿被跑来的狗蹭了下,黎也浑然不觉地接着输入,踢腿赶了两次,回完信,她低头一看,这狗还在蹭,汪两声咬扯着她往它的饭盘里头瞧——她睡昏头又忘喂食。
黎也对自己无语了两秒,起身过去。
上大学的时候二宝寄养在敏敏家,起初黎也担心敏敏家人不乐意,最后多亏了敏敏她弟,这狗性情被她养得很乖,她弟喜欢得不得了,非要留下,黎也有空就去看他们,再带点送弟弟的零食,变相给狗儿子交的房租。
那会儿她的收入最多来源高额奖学金,在大家月月抱怨吃这买那钱不够用的时候,她还要养只狗,时不时要带去洗个澡,修个毛,买点玩具。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她是,她的狗也是,陆陆续续生过几回病,都让黎也连夜带去看,大学宿舍的宿管阿姨都打过几次交道交熟了。直到大三结束,她工作实习在外租房,接回二宝,养了一年才把它养乐呵些。
敏敏时不时就感叹,她最难的时候想过多打两份工都没想过放弃这条狗,二宝跟了她怕是修了几辈子福气。
但其实是她有一口饭吃就有它一口汤喝,总觉得这条狗跟了她受苦,一人一狗还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只有看着它从小小一只长到冲过来能把她撞出内伤的块头,她才能感觉到自己在形如枯槁的岁月里砥砺前行。
黎也大学毕业进出版社至今稳定上升,一步步站稳脚跟,一点不敢马虎,其一原因也是这条狗,她不想再带它体验漂泊不定的日子,它的意义从跟了她开始,就相当于某个人了。
年初三,黎也和俱乐部的策划那边取得联系后,收到了他们春节档活动的项目安排,之前因为没收到回信,他们有另找其他,改了两版营销文案都不太满意,最后将就发出去,被他们老板鞭打了一下,这两天赶年假最后两天换营销策略,才又跟黎也联系上。
但其实刚开始,黎也不是没怀疑这事儿有靳邵的意思,她总不信那么多巧合,偏偏聊天框里没动静。
好友通过就设为了置顶,过了这么些天,一条又一条新消息刷出来,他被挤到了置顶最底部,这人跟她上床滚一遭就装死,黎也每每挨个回消息,往下还能滑到他,有时无视,有时点进去,反复也就那几条。想发条消息,又回到了没有切入点可找的时候。
中午外卖到家,黎也在冰箱边摸索时才发现酒罐快空了,打开冰箱粗略一看,吃完饭就换衣服出门。
除去工作,生活上她还真不是什么太自律的人,昼夜不分,三餐不准时,饿了才会想起来吃,东西不爱多备,没了才会再买,最正常的部分都贡献给她的狗了。
敏敏跟她合租的时候就发现了,几次看不下去,试图以自身影响,后来自身走了,她该怎样还是怎样,后面只能叹一句算了,活着就好。一般放假也是到下午才能确定她已经醒了,起了,然后给她发消息能得到准时回复。
之前除夕一大早抱怨,被她敷衍了一个表情包还觉得惊奇,问她怎么就醒了,她当时回的挺含糊。
这两天回归正常,敏敏中午给她发消息说自己摆脱走亲戚的苦难,从饭局上爬下来一脚油门就踩回了海淀,打算先给她去订个蛋糕。
这消息黎也到商场才看见,迟迟问她句买了没,没买就别买了。
敏敏索性回个电话来。
黎也抓着手扶梯到底下一层,往超市里走,节假日纷纷攘攘,结账队伍都排了长龙,黎也连了一只蓝牙才听清敏敏讲话。
“我说,我还没下高速呢,快到了,你在家吗?”
黎也推车逛到最吵的菜品区,笑说:“你听不到人山人海?”
敏敏哦哦两声:“那你有那么快回来吗,不买蛋糕我就直接导你家去咯?”
黎也说:“你不是有钥匙,二宝在家,你到了我不在就跟它玩。”
刚好在超市,黎也问她有没有想买什么,她想了半天憋出几样零食的名字,一囫囵说太多,黎也记了两句罢工,让她挂电话发语音列清单,她又在那儿默想,突然转话题说:“怎么今年不买蛋糕?不然我买个小点的,好歹过个形式。”
“吃过了。”
奶油甜得发腻,一年有那么一回也够了,再说就两个人,每年都要浪费,去年好歹是在敏敏家过,有她一家人庆祝着吃。
她脱口而出,直到敏敏问起:“你上哪吃过了?你自己买着庆祝?不可能,你又不爱吃甜食,还不等我庆祝……诶,不是那个刘何吧?!!他给你买蛋糕还给你过——”
“没有。”她就觉得这话题不该开。
但既然开了,敏敏势必要问:“那是谁?”
黎也叹了口气,心想随便了,没什么好瞒,“靳……老同学,除夕回去看了个老叔,生日也在那过了。”
“哪个老同学啊?”
这问题给她难倒了几秒,在前男友和众多其他身份词汇里转了个头晕,挑出个:“那个club老板。”
电话里这下明显死机了。
黎也买东西毫无头绪,分明出来前想了些要买的,到地方就忘个精光,又打着电话,注意力不知往哪放,刚在冰柜里凭感觉翻了一堆冻品,又怕放过期了她都想不起来吃完,哐哐放回去些,头一低,没悠住,蓝牙自耳孔里挤出来,连接的声音消失前她听见敏敏一声即使飘渺模糊也铿锵有力的喊骂:
“我靠!!他不是有对象?!!死渣男你也要——”
一眨眼,白色耳机落进冰柜,随着她无厘头的翻找动作,混进冻品里,黎也眼一闭,头疼稍许。
旁边蹭了个人过来,她以为自己挡位置了,自觉挪偏些,等她再度想伸手进去,蹭过来那人长臂一伸,横她面前,先她一步在里头翻,俩人侧身紧贴。
黎也脑子一空,再抬头,她的耳机已经被翻出来,递回她手里。她刚翻冻品把手翻的够凉了,一秒轻触,她能感觉到对方更甚。
将近立春,没有那么冷,出门还要裹粽子戴围巾的日子过去,北京不再降雪,温度缓缓攀升,靳邵换了身轻便的冲锋衣,拉链束到顶,显着利落精神。
敏敏断联前最后一句话荡进脑子。
……
巧不巧。
她可能才是那个死渣女。
靳邵没看她多久,捡了耳机,招呼也没打,手塞回兜里,睫毛垂了下往别处收。
转身迈动步子的时候。
她叫住他:“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