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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攀诬
    此言一出, 掷地有声。
    “攀诬”简单二字,给整件事定了性。
    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许家姨侄俩凭臆测污蔑当家主母, 将王氏的尊严碾在脚下踩踏, 并以下犯上,要求清查主母的贴身?之物,甚至从外面请了大夫。
    主母本身?清清白白却被质疑与人私通, 泼脏水,名声毁尽, 人格受到了严重侮辱, 白白浪费了数个时?辰时?光。
    这一切需要付出代价。
    气氛肃穆压抑, 窗外寒风肆虐,室内沉得滴水,紧张的气氛犹如实质。
    王姮姬坐了下来,以最?终审判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拷视着?许家二人。方?才忍耐那?么久, 终于轮到了她主场。
    她欲狠狠教?训这二人,施予她们永不翻身?的惩罚, 羞辱够了再逐出王宅。
    “太妃您如此诬蔑于我, 想怎么样?”
    “误会而已?,说就说了,”
    许太妃犹如困兽,牙齿紧绷发出噌音, “难道你还要教?训你婆母吗?”
    许昭容躲在许太妃身?后, 哭哭啼啼, 肩膀颤抖, 一副可怜样儿?。
    孤儿?寡母老弱妇孺的,刚才盛气凌人的劲儿?完全消失殆尽了, 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刺耳地回荡在厅堂之中。
    王姮姬毫不留情道:“您和您侄女寄人篱下,吃我王氏的用我王氏的,更?在大雪中蒙我王氏救过性命,却恩将仇报无诬陷主家。”
    “按我王氏家规,纵主背主之人当被杖毙,尸体丢到乱葬岗去喂狗。”
    ——恰恰是前?几日新增的家规。
    婆母又怎样,屈居末流的许氏给琅琊王氏提鞋都不配。许昭容和许太妃二人投奔王家,和王家的奴婢也差不多。
    许昭容啜泣得更?凄惨,模样弱势堪怜,窈窕的身?子骨摇摇欲坠。相比之下,王姮姬咄咄逼人更?像作恶的一方?。
    许太妃情绪激动破罐破摔道:“罢了,你王氏仗势欺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夫妻俩妇唱夫随,老婆子索性出门撞死在你王家门口,好叫世人都评评理,看清豪门做出龌龊行径!”
    一哭二闹三上吊,倚老卖老,胡搅蛮缠,素来是许太妃惯用的招数。
    王姮姬不为所?动,“请。”
    许太妃一滞,自?然不会真撞死,抿了抿唇,便开始疯了似地控诉王姮姬种种刁蛮作为,要求她把自?己原来孝顺的儿?子还回来,失声对郎灵寂控诉道,
    “你被蒙蔽了,一定被蒙蔽了!你被人下药控制而不自?知,母亲是在救你!”
    那?药丸颜色怪异,伪装成糖果?的样子,指定是闺房里那?种迷控男人心智的龌龊东西,打死也不相信仅仅是养生之物。
    许昭容泪眼?婆娑地望向郎灵寂,求他宽恕庇护,毕竟她是他表妹,若非王姮姬从中作梗,她本来还是他的侍妾。
    当时?门阀横行,催生了太多豪门悍妇,穷人被挤压得无半锥立足之地。悍妇不许丈夫纳妾,生生将相爱的人分离。
    “雪堂表兄……”
    许昭容娇滴滴柔腻得快把人骨头润酥了,“都是误会一场,要罚就罚昭容,让主母原谅姨母吧。”
    她们初衷是好的,担心郎灵寂蒙在鼓里,接了别的男人的盘。
    旁人可以对她无情,他不能吧?
    冯嬷嬷在旁勃然大怒,一声“住口”险些就喝出,这狐媚子的青楼瘦马勾引男人的功夫果?然是一等一的,竟敢在主母眼?皮子放浪,不怕嘴巴子被撕烂。
    许昭容在秦楼楚馆呆过几年,身?段和嗓音是被老鸨子精心调过的,专挑男人的弱势下手,寻常男人很难抵挡得住。
    姑爷平日对主母本就冷漠,此时?被这样煽风点火,耳根子可千万别软。
    “姑爷……”
    王姮姬同样等着?郎灵寂的反应,等他给这二人定罪,逐出去?还是打一顿再逐出去?或者?直接发卖为奴为婢。
    总得解气才好。
    她心里完全踏实,因为她和郎灵寂曾有言在先,合谋这一场自?导自?演的戏。
    她遥遥望向了郎灵寂,第一次对他怀着?希冀。
    郎灵寂眼?色斜斜往旁边飘,记得没错的话,上次说最?后一次饶恕她们了。
    他喉结轻蠕,却道:“母亲先回去休息吧,表妹也是。”
    淡忽的口吻仿佛平静无澜。
    王姮姬当即呼吸轻了片刻,凝固在原地,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
    她颤然眨了眨浓睫,沾些木讷,眼?底的希冀瞬时?间塌陷为黯淡,差一步就要冲踏出去对峙。
    冯嬷嬷忍不住哀声道:“姑爷,您怎么能这样……!”
    她们小姐被欺辱至此。
    这二人犯了亵渎主母的大罪,凭那?瘦马两句狐媚子装可怜的娇语便轻纵了,男人的心怎么如此软?
    然而在琅琊王氏王姮姬是傀儡家主,真正掌实权的是郎灵寂。
    郎灵寂既说放人,便是放了。
    他情绪平平未有撤回之意,甚至瞥都没多瞥王姮姬一眼。
    王姮姬双目猩红,独自?咽着?怒。
    许太妃闻此,歇斯底里的态度才平静下来,整了整衣衫,斥骂了王姮姬几句不孝,鄙夷中带着?些许得意之色。
    到底是她孝顺的儿?子。
    本朝以孝治天下,孝为基本国策,郎灵寂当初之所?以能举孝廉,袭侯爵,靠的全是一个孝字。冒天下之大不韪忤逆母亲,他不敢,朝廷的人都眼?睁睁盯着?他。
    “昭容,咱们走。”
    许昭容擦了擦脸上的泪,含情脉脉对郎灵寂说了声谢谢,暗送秋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目光黏腻拉丝。
    她身?段柳叶般妩媚动人,好像水蛇的腰,天生迷惑男人的眼?。尤其是此刻,蓄意为眼?前?的男人绽放。
    “谢谢雪堂表兄,昭容无以为报。”
    声似黄鹂,柔柔媚媚,嫣然流转。
    郎灵寂:“不谢。”
    王姮姬仍停留在原地,脑海中犹自?闪着?千百种折磨人的方?式。
    可仇人已?被放走了。
    一切都无用了。
    她怔怔盯着?许太妃和许昭容悠然远去的背影,耳边回荡着?郎灵寂方?才的话。
    ……回去休息?
    精心策划了很长时?间,临到头他却让她们回去休息,轻飘飘地放过?
    那?她受的侮辱算什么,浪费的时?间算什么?
    这一仗她先是大获全胜,后又输得一败涂地,胜负逆转仅在寥寥只言片语间。
    ……
    回程,王姮姬脚底下软绵绵的,缓慢走在王宅静谧的五色石子路上。
    凉凉的风裹挟着?几丝碎雪打在脸颊,虽然桃枝给她撑着?伞,无甚用处。
    过度的希望自?然滋生了失望。
    她真傻,不该对这件事抱有希望,郎灵寂前?世怎么偏袒许昭容的,她都看在眼?里,那?可是连乌衣巷的联排大宅子都随随便便给许昭容,一个又一个地生孩子。
    她如何?那?么天真相信一个恶人的迷途知返,所?谓的“我会帮你”?
    与他合谋,根本是骗局。
    今日的事本来她取得胜利,顺理成章将许氏二人逐出王宅,结果?郎灵寂临时?心软,倒戈放过了许昭容。
    大抵是许昭容梨花带雨的模样真的堪怜吧,他心底也一直想纳之为妾,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心之所?向拳拳相护。
    呵呵,狗男女,真是狗男女。
    关键在她王家的宅子里,这对狗男女就敢这么光明正大互通曲款,脏她的地方?,蹬鼻子上脸,比前?世更?过分。
    琅琊王氏是华夏首望,爹爹位极人臣,哥哥驰骋沙场,叔伯们皆任朝廷命官。
    她是家主,竟会遭遇这种事。
    那?日,原本是郎灵寂信誓旦旦地要她设计圈套,诱使许家二人犯下大错,好名正言顺将二者?赶出去。
    于是这段时?日,她经常干呕,一半是装的,一半确实是因为与郎灵寂同房,情蛊在体内翻滚产生的生理反应。
    为引许家二人上钩,她刻意夸大此症状,若有若无引导许昭容前?来告发,其他所?谓证据,同样是故意泄露的。
    她精心设计了圈套,天衣无缝,鱼儿?也按计划上钩。结果?功亏一篑,关键时?刻郎灵寂竟倒戈反悔了。
    世事无常,人心叵测。
    王姮姬心意浮躁得很,独自?在湖边逡巡,心中发堵,叫冯嬷嬷去拿鱼食。
    虽然冬日湖里并无鱼儿?,湖水冰冽刺骨的,她想借着?喂鱼独自?静一静。
    她脑子很乱,浑浑噩噩的,寒风吹得脸颊有点剐疼。
    怪不得平日谨小慎微的许昭容今日胆大说了那?么多话,原来有靠山在。
    郎灵寂跟许昭容这两人前?世情深款款,今生至少在婚前?就勾搭在了一起,私会了不知多少次。他明知这是她琅琊王氏的地盘,还纵容那?瘦马住进来,肆无忌惮地享受富贵。
    王姮姬举目望向天空铅灰色的天,惨淡的云,遥感神为形役,苦身?劳心。
    她眼?底朦胧湿润了,好想爹爹,娘亲,若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在,必定不会让她受如此委屈。
    身?边一个亲人都不在了。
    绣鞋怔怔往前?踏,王姮姬在半空中仿佛又看到王章慈祥的面容。
    王章皱眉说,姮姮,又哭鼻子。
    王姮姬心头震颤,上次看到爹爹的幻影还是在深山里,流寇打断了爹爹的幻影,此时?幻影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面容——
    爹爹。
    王章宽大温暖的大手伸出来,何?人欺吾女,跟爹爹说,爹爹来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