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者高有九尺，发丝半白却无须，闭目盘膝间，仍有一股不怒而威之势。
‘奇怪，与大殿内的神像并不相似，不像是一个人种，更像是，大运这边的人……’
黎渊正自小心打量时，那老者‘唰’的一下睁开眼。
只一眼扫来，黎渊顿觉心神发寒，好似隆冬腊月，被丢进冰窟窿里，整个一激灵。
而那老者身前，也随即升起一块石碑，上有诸般裂海神文浮现：
【玄鲸道子：黎渊】
【天赋：绝世之资（？？）】
【神禀：中下】
等等，忘了催动掌兵箓加持了。
黎渊只一瞥，心下就暗道不好，但此时显然再想催动也来不及了，玄鲸锤还在他手里攥着呢。
“三，三阶的天赋，一，一阶的神禀？！”
树下，老者身躯一震，再震，脸上闪过错愕、怀疑，最后一片灰暗：
“天，天亡我也！”
老者怅然而叹，而黎渊心头狂跳，也吃了一惊，这老者说的话不是裂海神文，而是官话。
大运王朝之前，大周王朝的官话……
“黎，黎渊？”
怅然一叹后，那老者满是复杂的眼神就落了过来。
黎渊心头微寒，总觉得这老家伙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当即不着痕迹的攥紧玄鲸锤，微躬身：
“晚辈黎渊，拜见前辈，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活见鬼了！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颇有些相看两厌。
“……老夫，姓周，是，你之前那一代的，裂海玄鲸锤主。”
树下，老者胸膛起伏数次，方才勉强开口。
果然！
听到老者满口官话时，黎渊心下就有些猜测，但此刻听他承认印证了猜测，还是有些震惊：
“前辈竟是上一代玄鲸锤主？您，您还活着？！”
黎渊有些悚然。
裂海玄鲸锤至少在神兵谷下沉寂了一千多年，上一代锤主，必然是前朝之人。
这还能活着？
“……”
周姓老者看了一眼四周，神色木然：
“你觉得，老夫这算是活着吗？”
“呃……”
黎渊语塞，而周姓老者也沉默了。
他明显不想说话，黎渊听着香火燃烧的声音，还是主动开口询问起这最终试炼。
“你想闯最终试炼？”
周姓老者几乎气笑了：“就凭你这三阶的天赋，一阶的神禀？”
“可笑！”
周姓老者顿时激动起来。
他简直无法相信，能通过种种试炼走到自己眼前的，居然是个‘天赋平平’之人。
“呃……三阶？您说的是晚辈的天赋？”
黎道爷也不恼，而是趁机询问：
“前辈几阶？”
“呵呵~”
周姓老者皮笑肉不笑：
“老夫的神禀虽为一阶，却是中上，至于天赋，四阶上！”
“四阶上？”
黎渊佯作好奇，心下则已反应过来。
若绝世之资属三阶，那四阶就是千古级？
“近乎盖世。”
周姓老者面无表情，心下却有些悲怆。
他付出巨大代价，甚至神境坍塌，神魂被束缚于此的代价，才这么不生不死的等到现在。
居然就等来这么個废物。
绝世之资，于五大道宗可为真传，甚至道子，但在这条路上又算得什么？
‘近乎盖世，嗯，还是千古……’
‘绝世级’的黎道爷心中评价，对于他人天赋层级上的鄙夷，他是毫不在意啊。
他更关心这天赋的层级之分。
绝世三，千古四，盖世五的话……
“我掌驭玄鲸锤和养生炉时，天赋是‘盖世（上）’，也就是，差一线，六阶？”
这么一想，黎渊就更淡定了。
区区四阶……
“以你的天赋，到底是怎么走来的此处？”
打量着黎渊，周姓老者心下失望，摇摇头，问道：
“小子，如今外界，是谁人坐天下？”
“嗯？”
黎渊心下微动，回答：“当今皇帝，自号‘乾’，称乾帝，是大运太祖二十七世孙。”
“大运……乾帝。”
周姓老者面沉如水：“与老夫说说外界，作为交换，老夫可以回答你几个问题。”
“前辈请问。”
黎渊自然不会拒绝。
“大运，开国皇帝是谁？”
真老古董啊。
黎渊心下咋舌，回答：“大运太祖，名唤庞文龙。”
“庞文龙？”
周姓老者皱眉：“不是高飞青？”
“高飞青败亡。”
黎渊心下转念，这老者，应是一千五百年前生人，死于大运开国之前。
以周为姓，莫非是大周后裔？
“高飞青都败了？”
周姓老者长出一口气，犹豫了一刹，还是询问：“前朝皇室……”
“呃，据说只有一脉逃亡海上，不知所踪。”
黎渊回答。
“不知所踪，不知所踪……”
周姓老者闭上眼，片刻后才平复心情：
“王朝更迭莫不如此，老夫本也不该心存侥幸……伱是哪个宗门之人？”
“回前辈，晚辈出身摘星楼。”
知道这位来历，黎渊自然懂得怎么说：“摘星楼素来以刺杀皇帝为己任……”
“嗯？”
周姓老者瞥了一眼黎渊，心下悲怆倒是消散几分：
“你倒是滑头。”
见他心情好转，黎渊趁机询问：
“敢问前辈，何以身在此处？”
“你倒是会问。”
周姓老者舒展眉头，多年不见人，他心中总也有几分郁郁之气需要发泄：
“老夫，周荧，大周皇室出身……”
周荧，大周皇室支脉，因与主脉关系已远，顶着皇室宗亲的名头，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
其人嗜武，少年时拜入长虹剑派，年不过四十，已然入道，之后游历天下，于某处得遇裂海玄鲸锤，之后，改练锤法。
“老夫神功大成时，正值天下动荡，高飞青盖世枭雄，手持大荒架海紫金枪，纵横天下几无抗手，老夫棋差一招，败于其手。”
说起千年之前的事情，周姓老者声音平静：
“老夫不甘就此身死，故而，剥离神境，留神魂于此间，等待有缘。”
“何为有缘？”
黎渊追问。
“总归不是你。”
周荧冷哼一声，心里又升起怅然：
“这条试炼之路，合有三站，老夫取代原本的痕迹，此处，是第一站。”
三站？
黎渊心下默默记下。
见他这个模样，周荧心下摇头，知道这小子还心存侥幸，当然，他也不意外。
除却在此间之外，绝世级的天才，在哪里都是绝顶天才，无论地位还是身份，都是人上人。
“这三站，应是玄鲸门所留，故而，考究武功，也兼具天赋，想要走过第三站，没有六阶的天赋，几乎没有可能。”
周荧又叹了口气：“三站之后，或许才有希望触及八方庙吧？”
四阶比之六阶，差距之大，好比蛇与龙，他昔年穷尽手段，也无法逾越。
“六阶？”
黎渊有些好奇：“前辈这个划分层级，从哪里得来？”
“试炼三站，每过一处都有不少好处。”
周荧淡淡回答：“老夫取代原本试炼者，却也要守规矩，以你的天赋，不够。”
够不够的，黎渊没当回事，他只想先打听些情报。
“老夫曾经进过第三站，虽过不去，却也得了不少东西，其中一册古卷中，提及了，‘天赋神禀’。”
说到此处，周荧微微一顿：
“老夫回答的够多了，你走吧。”
“……”
老家伙刻意吊胃口啊。
黎渊心下无语，却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前辈可是有事要吩咐晚辈？”
“若你能找到大周遗脉，那，老夫所知不但倾囊相授，甚至，可以扛着反噬，让你过关。”
周荧没有绕圈子。
“告辞！”
找消失一千多年的前朝遗脉？黎渊对此可没有半点兴趣，当即拱手，准备离去。
“慢。”
周荧唤他。
“一千五百年，沧海桑田不至于，但想找到大周遗脉，恕晚辈有心无力。”
黎渊可没这个兴趣。
“以你的天赋，这是唯一过关的机会……”
“那也未必。”
黎渊一拱手，眼前的光影旋即散去，香火耗尽后，四周又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上一代玄鲸锤主……”
破庙中，黎渊心下自语，低头看向手里的裂海玄鲸锤：
“你认识？”
【忘了】
玄鲸之灵的回答十分干脆。
“……”
黎渊差点噎住，又问：
“此人，能出来吗？”
【神束此间，不死不生，无法离开】
“这样吗？”
黎渊想了想，将除却裂海玄鲸锤外的诸多锤兵尽数掌驭叠加在身。
诸多天赋加持于身后，黎渊方才取出香火，再度将那香炉点燃。
这时，他才将玄鲸锤丢入掌兵箓中。
行走此间必须要持有锤灵在手，原因无他，没有锤灵，身后那石像的目光就无法为他照亮前路。
但进庙后，自然无妨。
嗡~
诸般掌驭加持于身，黎渊只觉身心愉悦，继而，他再度见到了周荧。
“嗯？”
老树下，周荧睁开眼：
“怎么，后悔了？”
周荧冷笑，而黎渊也没搭话，只是看着他身前的石碑，上面有文字浮现，一如之前。
不同的是，天赋那一条，由‘绝世’更为‘盖世’！
从三阶，一跃成五阶！
“你……”
周荧似有所觉，一低头，就看到了那耀目的金光：
“盖世？？！”
盖世！
周荧猛然站起，神色大变：
“你居然能藏匿天赋？”
“前辈。”
黎渊也不答，只是拱手询问：
“如今，晚辈有资格过这一站了吧？”
“你……”
周荧心中震惊非小，他当然知晓世上有藏形匿气的武功，可天赋又不是武功。
这就好比一座山，高低一目了然，怎么藏匿？
但他很快平复了心情，神情复杂的点点头：“盖世，盖世……不错，你有资格过老夫这一关了。”
正如他所言，这是规矩，玄鲸门留下的，他也无法反抗，强自反抗，必遭反噬。
嗡~
几乎是周荧点头的同时，他身前那石碑上就有光芒流转，诸般文字变换：
【玄鲸道子：黎渊】
【天赋：盖世】
【神禀：中下】
【玄鲸之路第一站】
【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