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离阳失鹿,天下共逐
龙虎山被徐纯麟强取,其上气运金莲更是被徐纯麟收入囊中。
之前便已说过,龙虎山与离阳王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之前赵黄巢查看龙虎山气运金莲时,之所以安然无恙,除却徐纯麟遮掩天机外。
还有他在三年游历时,悄无声息的在龙虎山布阵聚运,引导周遭州府气运以及广陵江分支景江灵韵,入驻龙虎山的缘故。
故而那气运金莲才开得蓬勃朝朝。
徐纯麟将龙虎山摄走,一时间剑州、庐州以及景江所流过之处,尽皆干涸缭乱。
千里之外的太安城更是承受了气运金莲消失的反噬,若是有望气道家高人在此,定能发现,在太安城上空盘踞的气运金龙,脊背之上的九片逆生金麟像是被一种无名之力抹除,硬生生的被拔了起来。
一时间,气运金龙哀嚎争鸣。
太安城更像是受到了反噬一般,地龙翻身,天崩地裂,山河塌陷,一场宏大的地震直接覆盖整个太安。
那些原本被离阳王朝赵惇召回太安城的各路勤王兵马更是在这场地震中损伤过半,就连太安城墙也是一片片瘫倒。
如今的太安城就如同那气运金龙一样,死气沉沉,失去了往日的繁华。
“难道天真要亡我离阳不成?”
离阳皇帝赵惇在朝堂之上失魂落魄,看着下方早已经势同水火的两波人头痛不已。
一方以张巨鹿和顾剑棠等人为首,而另一方则是世家门阀官员。
痛斥张巨鹿等人乃国之奸贼!
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内斗消耗,君非亡国之君,臣却为亡国之臣,有时候赵惇真想执剑把那些官员给劈了。
可是他不能,现在的离阳就如同一个四分五裂的琉璃瓶,任何过格的动作都会造成这个琉璃瓶的破碎。
良久。
离阳皇帝赵惇不发一言,目光幽幽,死死的盯着朝堂之上那位和坦坦翁一样闭眼的张巨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阳靠武将夺取天下,定鼎中原的过程中,人屠徐骁功劳最大。
离阳又以文臣治理天下,在随后二十年间,正是靠着张巨鹿的铁腕治理,离阳王朝成为了稳固的大一统王朝。
在这期间,张巨鹿是这个庞大帝国的实际掌舱人,在他的梳理之下,之前二十余年,从表面上看,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
可是现在,徐骁奉天靖难,成了他的心腹大患,这让赵惇不得不思考张巨鹿又会如何?
至于说北凉被徐骁的儿子徐纯麟掌控,离阳王朝赵惇是根本不相信的。
天下初定的前二十年,离阳王朝根基不稳,需要张巨鹿当一個缝补匠,替赵氏天子守护江山。
可在如此乱世,离阳即便有着一大批能臣,张巨鹿就算比这些人强些,也根本做不到力挽狂澜的地步。
反而张巨鹿是奉天靖难,以清君侧的靶子,是北凉口中的奸臣!
最重要的是,赵淳在位的时候,还能够勉强压住张巨鹿的声望,而他死之后,新皇帝既没有军功傍身,又没有铁腕手段,只要有张巨鹿在朝堂一天,他儿子就别想真正掌权。
这无疑对皇权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张巨鹿的政策有利于国家,却不利于赵家。
儒家讲究的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而张巨鹿是正统的儒家传人,把百姓利益放在第一顺位,当百姓利益跟皇帝利益产生冲突,他总是坚定的站在百姓的立场之上。
一直以来,赵氏江山就有一个内在矛盾,来自于豪门世族,跟寒门士子之间的矛盾。
豪门世族凭借军功和财富,一手操纵庙堂,他们作为既得利益者,当然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够继承他们的官职。
而寒士读书人,则希望凭借科考,一举鲤鱼跃龙门,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
对于天下应该由豪门世族统治,还是应该由寒门士子统治,历来是有争议的,两者各有利弊。
豪门世族的权力来自于皇帝,只有保证了皇室利益,他们的权力才能得到保证,所以他们会无条件支持皇帝。
而寒士读书人,讲究的是君为轻民为重,认为天下归根结底是百姓的,谁能给百姓谋福利,谁就该是统治者。
在以往,寒门子弟即使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找不到进身之梯。
而张巨鹿鼓励科举,打压豪族,他的种种举措,都是在帮天下寒门士子大开方便之门,让这些穷苦读书人,成为高高端坐于庙堂之上。
而对于他这个皇帝来说,如果过于倚重豪门世族,这批人实力不太行,又经常欺压百姓,不得民心。
可要是重用寒士,这批人又不完全忠心于赵家,容易出现统治危机。
权衡利弊之后。
赵淳觉得:天下变得坏一些没关系,但权力一定要掌握在赵家手中。
所以在他死后,下一任皇帝更应该让豪门世族掌权,以保证赵氏家族的位置巩固。
而张巨鹿则是天下寒士的代言人,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已经大大改变了朝中大臣比例,贫苦读书人做官的比比皆是。
所以,赵惇其实对张巨鹿的杀心可谓是由来已久。
眼下情况,张巨鹿又成了北凉贼子那野心之辈攻讦的目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张巨鹿,得到世家的支持再说。
毕竟世家门阀有兵有粮,张巨鹿这只鸡也该推出去,消一消世家的怒火了。之前赵惇不杀张巨鹿是因为张巨鹿还有用,现在太安城一场地震,离阳皇帝赵惇手中的牌,也就是那些兵马被折损大半,他急需世家支持。
换句话说,赵惇他,慌了!
前有黄巾乱贼,后有徐纯麟的兵锋所指,更有那些愚民百姓不明真相,甚至真的以为自己被囚,朝廷任由张巨鹿摆弄。
赵惇知道,这舆论里面少不了世家门阀的手笔,但是偏偏现在不能得罪这些世家,因为离阳稳固需要这些世家门阀。
只能是一笔笔记载账上,日后再慢慢算。
对于皇帝来说,没有什么不能舍弃之物,如果有那就是利益还不够多,张巨鹿也是一样,千金买马骨,那这马骨也得价值千金才行。
在合适的时候,这副马骨自然也能卖上一卖!
赵惇不断权衡利弊,计较得失,心中既然做出决定,便不再犹豫。
“好了,莫要再吵了!”
“宰辅,北凉那边号称奉天靖难,以清君侧,不知你怎么看?朕身边真的有奸臣吗?”
张巨鹿睁开眼,仿佛早就预料到今天到来一般,拱手行礼,目光坚定没有半分犹豫之色,道:“臣,确实有罪,但罪在当代,利在千秋。”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老臣这根栋梁已经无法支撑摇摇欲坠的离阳了,需要换上另一根顶梁柱。”
“为保离阳安稳……”
“臣,请死!”
“既如此,便委屈爱卿了!”
堂堂一代宰辅张巨鹿。
大事倾颓,成了世族睡骂之逆贼,百姓讥讽之奸佞,就斧兵刀钺而不避身,书生铁骨,傲然而死,斩首却身立,于风雪中化作一道丰碑。
———
“后悔吗?”
徐纯麟轻声问道。
“有何悔处?”
“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一道虚幻身影站在徐纯麟身前,唏嘘道:“此局我已知必死,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当然这里面也有你的谋划。”
“当奉天靖难,以清君侧,这八个字出现的时候,我的结局便早已注定了。”
徐纯麟摇摇头:“即使没有我,你最后的结局也是会死,只不过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那道虚幻身影看着那漫天风雪,心中只感凄凉:“是啊,我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张巨鹿回想自己这人生数十年。
在官场生涯的前三十年,他始终是寂寂无名,当他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官时,就被慧眼识英才的老首辅相中,认定为下一任接班人。
可为了打磨他的治国才能,老首辅故意不让他升官,使得他在前三十年碌碌无为,没有大的建树。
老首辅死后,他一遇到风雨就化龙,连升十一级,成为离阳新首辅,随后二十年间,他开始大展宏图,扛起了离阳的半壁江山。
他重视民生,打击豪族,注重科举,为天下寒门打开了鲤鱼跃龙门的机会,最终造就了一派盛世景象。
这二十年来,他四面受敌。
皇室勋贵被张巨鹿压制的如同过街老鼠;世族臣子被张巨鹿拦在庙堂外没有出头之日;藩王武将被张巨鹿趋虎吞狼成为实力折损的棋子。
这二十年,他不停地自毁城墙,把学识冠绝永徽的赵右龄摒弃,把老成持重的韩林舍弃,把才气过人的元虢丢掉,唯独扶持了一个不具备宰辅器格的王雄贵。
这二十年,他一直自污,他为自己的大儿子用不光彩的手法购置了三百亩良田,二儿子摘得亚魁也是因为主考官是他的门生。
他被自己的儿女埋怨,他对得起寡恩刻薄的皇帝,对得起离阳的江山社稷,对得起芸芸众生黎民百姓,对得起天下读书人,甚至对得起北凉,唯独对不起自己的儿女。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张巨鹿看向徐纯麟,最后乞求道:“可否给我儿女一条活路?”
“可以,只要你跟我走!”
“忠臣不事二主!!!”
“可你的主,早已经把你给弃了!”
徐纯麟对张巨鹿冷漠的说出这个冰冷的事实,然后劝道:
“当今天下,世家门阀,地方豪强林立,世族于江山如蠹虫狼狈,不可信之任之,百姓于江山如灌万灵之河湖,不可弃之恶之,吾为君当明,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世族之贪念如吞海之归墟深渊,无穷无尽,然天下黔首之夙愿仅幼有所养,老有所依,吾龙潜于水,自当以万民之福泽为首务。”
“我这二十年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登基之后,必当分田亩于百姓,祛枷锁于万民,广开言路,开商路而薄农赋,又有聚财利民之术,可善用之,广施仁政于天下。”
“当有一日可龙腾于天,吾取天下而御万方,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吾生仅有一愿,唯愿天下百姓人人如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