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江南行(二)
钟小葵匆匆折向安乐阁寻萧砚的时候,通过暗门进去,却被段成天告知萧砚并不在城内,遂又急向球市子趋马过去。
然而,待她火急火燎的进入球市子后,却又被告知,先在阁楼外等一等,甚至她说有十万火急之事都不得入。
钟小葵无奈,只好尽可能的隐匿好自己的身形,随一不良人到偏室去静候。
好在如今的球市子,已然是人山人海,来往人流不绝,单是博彩社都新增了四座,然后每个博彩设都分有‘钱票’、‘铜钱’、‘金银’、‘物帛’四个下注通道,且每座博彩社的建筑规模也已然扩大数倍,其间各司其职,竟是将十数万贯、甚至数十万贯的钱财流通运转的井井有条。
且很引人注意的是,那挂着‘钱票’牌子的通道下,明显是要比另外三条通道加起来的人还多,方才钟小葵进来的时候,却也看见在球市子外面又新增了一座汇通票行,这钱票显然是供不应求了。
而在这球市子之中,不论是新增的球场,还是扩建的看台上下,其间都有各样通道,在入场的门口前有用麻绳分隔的走道,以让观众在验票后可以鱼贯进出。
至于其中维持秩序的,已然不是不良人了,毕竟这么大的场地,就算萧砚把麾下所有不良人调出来都没什么用,现在负责维持秩序,以及在各处巡视的,是禁军将卒,以及开封府衙役,甚至还有汴京大小帮派的帮众穿着统一的衣衫在帮手。
在其间的不良人,多是作为管事指挥在走动,往往一个人就可以调派五到十个手下,有他们坐镇,才能使整座球市子忙而不乱,秩序井然。
禁军将卒自然是通过那些将门人士调遣的,萧砚是侍卫亲军马军司二把手,又和上司马步总指挥使刘鄩有了利益牵连,让各军抽出一营将卒来球市子当差,还是没问题的。
而崇政院那边,敬翔也一路开绿灯,特意让开封府配合,从各县抽调衙役入驻球市子,算是设了一个常备衙署了。
萧砚,是个有泼天本事的。
钟小葵按耐住焦急,看来看去,心中却也只有这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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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又扩建了几座,上上下下,比起最热闹的大相国寺坐近,好似都要热闹三分。
入眼之处,从阁楼到看台,全是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车马停驻处全是各样车辆,喂马、遛马的人手在其间忙碌。
登上阁楼,因为在室内的关系,看起来人更多,但比起外头的热气汹涌,这里面甚有一股清凉感,四面通风,来往士子不绝,将门子弟更是不断,还有许多明显是富商的人物带着家眷昂然包了几个雅间。
人潮当中,不时有俏语莺声,巧笑嫣然,这热闹所在,竟也是女眷小娘子成群结队,一路所过,香气扑鼻。
所谓日进斗金,已经不足以来形容这里了,从球市子开盘至今,每日流水都在疯涨,起初所有人预料的每年上百万利益,也已然彻底打住,因为没有人知道这汴京城的居民百姓,达官显贵,到底有多大的消费力。
一座球市子起,无数商贩生。
以球市子为中心,方圆数里都形成了一座极大的集市,不知有多少贩夫走卒已然摆摊于此,就连外来的客商,也俨然是要扎根下来了。
阁楼后面专有一片区域是为球市子办公人员使用,负责规划蓝图的妙成天,则特意修建了一座小楼给萧砚在城外夜宿时休息所用。
“天山铸剑阁,你们可知道在何处?”
小楼里,萧砚俯身揭开一方大木箱,伸手摩挲着里内的天外陨铁,一面看,一面出声。
在旁边,正坐在案后仔细阅览一堆堆文书的姬如雪不禁抬眸,看了眼坐在萧砚身后沉默的魁丑等人。
好在,将手搭在膝上正襟危坐的魁丑终究还是开了口:“不知具体地界,但据藏兵谷案牍上的记载,这铸剑阁属于天山剑派,这天山,应是在西域祁连山上。”
“祁连山……”
萧砚略略沉吟,将那木箱合上,同时揭开旁边小一点的木箱,点头道:“若是让你们去寻,可能寻到?”
魁丑还未出声,在他身后的魁巳等人已然错愕抬头,显然是有些不愿。
见魁丑不答,萧砚也不以为意,只是起身淡笑道:“你若是能替我办成此事,我可以放你们离去。”
如此一来,魁巳等人却是突然眼睛一亮。
“……”魁丑在犹豫了下后,也抬头发问:“何事?”
萧砚便指着那两方木箱道:“你若是能够寻到天山剑派,让那铸剑阁的阁主凌霄子用这块大的玄铁替我铸两柄剑,我则放你们所有人自行离开。”
“这……”魁丑皱眉不语。
“当然,我并不让你们为难,听闻那凌霄子剑法高超,名下的铸剑阁也有护阁剑阵,硬闯,我也不一定闯的过去。”萧砚淡笑道:“大的玄铁拿去铸剑,这不可变,但还有一块小的,是铸剑所用的酬劳,只要那凌霄子答应铸剑,便可以给他。”
说罢,他又思忖道:“如若这个条件他也不答应,你们可以把玄铁留在天山脚下,只需回来告诉我铸剑阁所在,我亦可让你们自行离去。”
一瞬间,魁巳等人显然是意动了,虽然不至于低声讨论,但互相间的眼神交流也极为频繁,俨然是在权衡这句话的可靠性。
但魁丑也不需要询问魁巳等人的意见,闻言不过稍稍犹豫,便点头道:“可以,我们该如何让你相信?”
话外之意,是在询问萧砚需不需要留一些人质在此处,待事了再放他们离去,以免铸剑不成,魁丑等人直接携着玄铁跑了。
萧砚洒然一笑,竟是道:“难道‘天魁’二字,还不足以让人相信?”
话毕,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抛给魁丑,坦然道:“若是诸位在铸剑前便自去,我也无话可说,不过这东西,莫忘了替我还给大帅。”
魁丑接过那通体墨绿色的不良帅令,沉默了下,起身抱拳一礼:“可有期限?”
“铸剑这事,急不得,不过能在一年之内,便是最好。”
听萧砚说罢,魁丑不复犹豫,让魁巳等人抬起两方木箱,而后再次对着萧砚抱拳一礼:“一年之内,我魁丑必携天魁折返,与天暗星交割。”
见其如此守原则,萧砚只是轻笑一声,并不答话,最终将两张早已画好的设想图交给魁丑。
魁丑等人也不多言,抬着两方木箱恰才出去,便在外间看见了已经备好了的坐骑车马,遂也不犹豫,当即动身。
在此间,有人特意询问:“魁丑,何必如此守规矩?就算再被囚一年又如何,说不得魁甲等人就来救我们了。”
魁丑持着那方帅令,沉默良久,不答。
……
“他们会信守承诺么?”
小楼里,姬如雪忍不住发问。
“我也不知道。”萧砚负手,只是轻笑着想了想,道:“或许会吧,若不然,我还得去终南山杀人取石,麻烦。”
姬如雪剜了他一眼,知道他在糊弄她,但并不在意,只是取出一叠文书,道:“这些都是需要你签字的。”
“好。”
萧砚一面提笔签字盖印,一面思忖道:“本来按照计划,确实是想带着你亲自去那铸剑阁看看的,顺便还能和你回凤翔转一转,不过路途遥远,事有轻重缓急,只好之后再有机会了。”
“这有什么。”姬如雪在旁边看着萧砚,样貌虽然依然清冷,但眸子亮晶晶的,闻言只是摇头道:“你不用顾我。”
萧砚自是一笑,也不多言,而后让人去把等待多时的钟小葵唤了进来。
钟小葵拧着两簇小眉毛,待进入小楼的时候,妙成天却又正好来和萧砚商议后面汇通票行的扩增一事,遂又在偏厅等。
这会,安乐阁的运转已经完全交给了鱼幼姝,球市子的明面负责人,则是妙成天。
而作为足以引动各样人心的球市子负责人,妙成天的化名早就名扬全城,所以各样人都知道,萧砚有这么一个能够把球市子这么大产业管理的井井有条的女掌柜,故就算妙成天容貌姣好,身姿绰约,在各种各样的场合上都没有敢揩她的油,甚至浑话也不会多说。
谁也不敢得罪如今汴京城内别称‘钱袋子’的冠军侯,人家能文能武又有钱,吃饱了撑的为了一点口去招惹人家传闻中的‘美妾’。
且妙成天看起来温婉,但其实手腕十足,背靠萧砚这么一座大山,在这富贵如云的汴京城内,对上谁都是软中带硬,加有她妹妹玄净天随身保护,往往在谈判中都是别人吃亏的份。
这个时候,她主张借博彩设的红火,直接把汇通票行向中原几座贸易大城铺设。
但萧砚没有同意这个观点,他打算先以安乐阁下面的马行为试点,在进行大宗交易的时候顺势推出钱票,让各地的商贾在进行跨境交易时使用钱票交易,同时让下面的五大地区负责人作为担保,先培养诚信,再推行。
只要让这些商贾尝到了这个甜头,便不愁解决不了下面的小商小贩,最后待市面上出现了钱票,就可以大面积铺设汇通票行了。、
而若是一开始就费力铺设,暗中可能会出现的阻碍不提,也实在是太扎眼了些,毕竟在现在所有人的观点中,这钱票,不过是一种类似‘筹码’的东西,还不足以流通。
顺其自然,讲究的是润物细无声。
妙成天被说服,没有异议。
这时候,钟小葵总算是能够入室面见萧砚了,其实到了这会,她反而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到底算不算急事了,遂只是把朱友贞打算给萧砚使绊子的消息透露出来。
“这事不算意外。”
萧砚很平静,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一般,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一册看起来极为久远破旧的书卷扔给钟小葵。
“把这东西交给朱友贞看,还要不要与我合作,让他自己斟酌。”
钟小葵不解,翻开那书卷粗略一看,正见开篇几个字正是:唐书,卷一百五十七,逆臣传,章五郎。
她茫然抬头,但见萧砚那面不冷不热的表情,心下气急,只能持书便走。
但在离门之前,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萧砚的声音。
“谢钟判官的提醒,我答应你的事情,绝不食言。”
钟小葵听罢,冷笑一声,但心下的怒气还是稍稍缓和了些,这才离去。
……
“恕妾身直言。”
妙成天看着钟小葵离去的身影,有些不解道:“崇政院敬相不是已经遣人来告诉君侯,言他能够顶着鬼王的压力留君侯在京……既然如此,君侯又何必要此行。”
萧砚一笑,回头去看,正见姬如雪的表情也有些不解,遂只是负手看着窗外,沉吟了下,道:“有些东西,亲眼见过,才可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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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北地已经有了寒意,更北一些甚至已然开始飘雪。
凤翔府的天色也渐渐转冷,路边的小草已经发黄衰败,树上的落叶纷纷,正是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一年春秋,悄然而逝。
清俊的束冠男子勒马而驻,远远望着城门上的‘凤翔’二字,漠然不语,但他眸中有追忆之色,却不似作伪。
旁边,俊秀少年蹙眉发问:“李正臣,何故不前?好不容易拖到了那厮离开中原,中间浪费了多少时间,你还耽误……”
但那清俊男子漠然转眸扫来,那少年却是强行憋住了后面的话,生生吞进了肚子里,而后冷笑一声,眯眼去看左右的风景。
“凤翔,倒真是一个好地方。”
清俊男子仍旧漠然,夹了夹马腹,趋马入城。
……
十万大山。
飘渺瘴气无风自开,一着紫黑长袍的高大身影,缓缓的从瘴气后踱步而出。
其瞳孔泛白,一把长白胡子,脸上皱纹横生,双肩戴着两具弯牛角,威势很强,但此时甚是客气,弯腰向下,对着正前方一伟岸人影环胸行礼。
“万毒窟,恭迎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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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河岸上人群聚集,河上漕船暂避,停靠在远处。
有艘巨大的官船开始缓缓向南行驶,船上高挂大旗,上书‘梁宋州节度使冠军侯萧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