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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兄弟
    黑夜漫长,但太阳终究升起,一夜过去,朝阳的霞光划破了许昌城的黑暗,虽然这时候的许昌已经近乎废墟,但黄巾带领着残存的百姓开始收拾残局,还是给这破败的场面带来了些许的生机。
    这个地方曾经送走了大汉的皇帝,葬送了大汉的社稷,而今也再度送走了魏国的皇帝和社稷。
    黄巾开始着手废墟重建的同时,也陆续进行着对旧魏国君臣的罪行清算工作。
    许昌的地牢幽暗而潮湿,里面发霉的气味并不是那么容易忍受,但已经在这里渡过一夜的荀彧,慢慢也开始适应。
    地牢死气沉沉,这种气氛不仅仅是环境带来,更是此时牢中的诸多战犯的低落情绪引起。
    曾经他们是魏国高高在上的主宰者,但随着魏国落败,他们一朝就跌入了尘埃之中,一切体面和尊严全都荡然无存。
    所有人都知道,此刻开始他们再也不是光鲜亮丽的士族门阀了,而是玄夏将要审判的罪人。
    玄夏的出现,意味着这华夏大地出现了一种新的体系,这个体系对社会有一套完全不同的评判逻辑,而在这套评判逻辑里,他们以前很多行为,都变成了一种罪行。
    士族门阀才是曾经的审判者,但现在一个更强大的存在将会来审判他们,这对他们是种极大的恐怖,他们最为担忧的事情真切发生了,黄巾真的一路碾压到自己的头上,而且马上就要对自己举起屠刀。
    沉闷寂静的牢房,是这些士族之人对自己命运的绝望。
    许久之后,牢房门被缓缓打开,诸多罪人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身穿常服的文士步入进来,他们多数人并不认识这张面孔,但对方那种精英气质却足以让他们看出,此人也是士族中人。
    整个魏国都覆灭在黄巾手里,这时候还有哪个士人能在黄巾手下如此自由活动?
    还不待众人发出疑惑,他们就看到此人站在一间牢房之前,那里赫然是荀彧所在的地方。
    这一下很多人都恍然大悟,他们想起了,荀彧有一个亲弟弟正在为那许辰效命,此时此刻来找荀彧的,想来也只能是这个人了。
    众人猜的不错,当披头散发略显狼狈的荀彧抬头看去,看到的果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正是自己的弟弟荀谌。
    荀彧有些自嘲又有些释然的摇摇头:“看来我荀氏的家业,要交由友若之手了,不过为兄相信你能担起这个担子,能选择玄夏,足以证明你的眼光远胜为兄了。”
    荀谌叹息一声,其实他是有些怨念的,若是当初荀彧听自己的劝,及早从魏国抽身,今日也不止于此。
    不过此时此刻,事后再抱怨也无济于事,他只能接受现实。
    “长嫂和侄子侄女,我已有照顾,兄长可以安心。”
    荀谌知道这个时候荀彧最担心的是什么,第一时间就告知了信息让其放心。
    果然,荀彧一听妻子儿女有了着落,肉眼可见的就放松下来。
    这时候他心里只庆幸荀谌当初选择了黄巾,或许在当时这个决定很难令人理解,但现在看却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荀谌随后坐在地上,隔着栏杆与荀彧相对而坐,从食篮取出些吃食和酒水,放在荀彧面前。
    毕竟是多年未见的亲兄弟,再见之时是这样的场面,难免令两人有些唏嘘。
    “玄夏行事向来重条规律令,有罪则罚,无罪则释,即便是士族中人也是如此,兄长虽然在魏国出仕,但并未有具体罪行,未必不能全身而退,我亦会为兄长收罗证据以证白身。”
    “辛苦友若了,此事想来不易,事不通,则不必强求。”
    两兄弟一番话语之后,便是各自举杯饮酒,气氛一时有些压抑深沉。
    荀谌却脸色深沉,有什么心事一般,
    荀彧倒是风轻云淡的开始吃起东西,举止洒脱而随性,丝毫不像一个待罪之人,似乎把现在当做两兄弟在家座谈一样的闲适。
    荀彧笑道:“听说友若在玄夏是以事商为业?”
    荀谌饮下酒水,道:“正是,士族中人毕竟有所限制,商业虽贱,却也是还算不错的出路,而且玄夏推行工商之事,将来商业或许也有出头之日。”
    荀彧看他一眼,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之后,他又道:“为兄倒是有句话送你,以我观之,许辰看似敌视士族,实则敌视食利阶层,今日之士族未必不是往后之商人,你若事商,也需保持低调才好。”
    荀谌闻言,回味这番话语,略微有些心惊,似乎也有些感觉到危机存在。
    不得不说当局者迷,若不是荀彧点出此事,只怕荀谌还意识不到。
    认真细想下来,大汉与玄夏毕竟不同,一个以皇帝为尊,一个以生民为重。
    虽然玄夏现在正大力推进工商事,但玄夏朝廷并不代表商人阶层的利益,这一点从种种限制商人的律令就可以看得出来,本质来说二者还是对立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确实是自己应该谨记的一句话。
    “兴旺家业,不在一时极盛,而在安稳长久,往后荀氏家业尽付你手,这个道理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荀彧最后咽下吃食,放下木箸,语重心长嘱咐这句话。
    荀谌点头之余,一时却沉默下来,他明显感觉到,荀彧已经有交代后事之意。
    兄弟两人心意相通,有些事情不必说,两人只是相视一眼,就已经有了默契,荀谌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悲伤和无力。
    荀彧倒是十分淡然:“我那对儿女就交由友若教导,倒也不必让友若视如己出,只要严厉教导学识道德,使其安然长大,便也足够了。”
    荀谌悠悠一叹:“兄长放心,本就是我子侄,如何能不尽心照顾。”
    荀彧最后把酒一饮而尽,释然一笑:“这世道是变了,此前为兄已经不教他们儒家经典了,华夏之地已有新的圣人,他们自是要学圣人学问,士族之过往要叫他们忘却,今后安心做好玄夏人。”
    说罢,荀彧似乎交代完了事情,神情再无任何遗憾,只是闭上眼睛不再做反应。
    荀谌红了眼睛,却也不再言语,只是收了餐具,最后向荀彧行一拜礼,便默默离开这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