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之国,晚,大雨滂沱。
黑色的浓云如蟒蛇般盘在港口的上空。
倾盆大雨没有雷声炸响只是一片死寂,以及由远至近的风在港口中兴风作浪,将一艘艘如无根之萍蜷缩在港口内的小木船吹得吱呀作响。
在这一片昏天黑地之中,只有一束水平的光射出,仿佛被风吹得绷紧笔直。
“咳咳,这破烂的东西,早晚有一天把你砸了!”
在高大灯塔的塔顶上,爬上来的男人被风呛得咳嗽一声,咒骂着手动操作发条装置,转动那集中射出光线的透镜系统。
乌卷卷的风带着白辣辣的雨将他的脸打得通红,稍微轻量级的小船都能被浪头和飓风卷上天去。
根本就不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选择顶着这种鬼天气出港进港。
自然也不需要作为固定发光航标的灯塔,充当守望者的身份,去引导根本不存在的船舶航行通往港嘴。
但是,灯塔从来不只是用来护航照明的。
它同时象征着“希望”和“家”,是这个哭泣国度宣示主权的方式,指引海上迷途的人找到回家的路。
“终于搞定了。”
浑身湿透的男人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深深地舒出了一口气后便站起身来。
但当他看着停滞的光束重新转动,写满沧桑的脸上从而露出笑容时。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视野视角,仅仅露出上半张脸的眼中没有丝毫波动,毫不留情向身前的男人挥出手中的苦无。
噗嗤!
鲜血溅射在透镜的镜面上,让灯塔那原本射出的明亮光束,染上了深沉的晦暗和猩红。
过了片刻,那道身影便来到灯塔之下,看到了候在这里的那个人。
他身后的灯塔房间中点着黄色的灯盏,被宽大黑袍笼罩其中的身形无比高大,看上去已经足足有三米多近四米高了。
灯光将他黑色的影子拖拽在地上,大风从各个缝隙里涌入黑袍之中,似是侧显着他此时不耐烦的心情。
不敢再多看一眼,他垂下头恭敬道:“蛭子大人,解决了。”
“……嗯。”
沉默片刻,瓮声瓮气的应答声才从那被称为“蛭子”的人口中传来,不耐烦道:“让人去上面盯着,我倒要看他们什么时候来。”
“是。”
手下的人应声离开,全身上下都被黑袍笼罩的蛭子将头转了回去,在月光下,那张空无一物的白色面具显露无疑。
啪啪!啪啪!
就算站在高大的灯塔之下,斗大的雨水被风抛掷而来,依旧会打的人脸生疼发白。
但他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望着不断掀起浪涛的海面,心里升起一股浓郁的烦躁。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
等把今天这个赚功绩的任务做完,以后打死也不接这种麻烦事情了,不管千代老太婆怎么说也不接了。
如果不是这次任务的油水非常足,作为傀儡师的他,打死也不会在这种天气执行任务。
其实早在两天前,在得知这里的天气变化时,他们就想更改交易时间和地点了。
但那个卖药的家伙却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并以“暴雨天气更隐蔽”的理由,要求他们继续按照原时间原地点进行交易。
“果然,等把那个混蛋带着货过来,还是把他给宰了,然后伪装成海难意外吧。”蛭子有些疯狂地自言自语道。
他们跟那个药草商人约定的交易时间都已经快要到了,但是这种鬼天气,希望那家伙还没有彻底迷失在海上找不到交易的地点。
嘭!!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水浪拍打爆碎的轰鸣声响起。
哪怕是在暴风雨中,依然如此震耳欲聋。
遮蔽了灯塔上砂忍传来的信号声,蛭子和隐藏在暗中的砂忍都不禁心头一跳,都下意识将视线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在那漆黑的海水之上,一道巨大的黑影碾压而来。
大浪与风暴被那黑色巨物像铁锚一般的船头撕开,然后被其以难以置信的马力压在那钢铁巨物之下。
明亮的航行灯如同灯塔一般耀眼,撕破雨夜的晦暗,将站在灯塔之下的蛭子笼罩其中。
难以想象,在这种鬼天气,还有不怕死的家伙敢航行,可蛭子在看到那艘巨船的时候,却丝毫没有质疑对方能否做到的想法了。
“……哼,有点意思。”
看着那闻所未闻、超规格的巨船,面具下的蛭子不禁发出一声冷哼,原本焦躁的心里却像是泼了冷水,瞬间便冷静了下来开始暗自思索。
在村子收集的那份情报之中,那个药商的实力和人脉虽然很强很广,但他的船队绝对没有达到这种规格吧。
简直就像是技术水平突然凭空升了一个层次一样。
让蛭子不由得开始怀疑对方的身份究竟是不是药商。
轰!
就在他思索时,船锚从那靠岸的船上抛下,溅起的巨大浪花被海吞噬,成功登陆停泊在了港口边。
不像是远处如野草般在风雨中无助摇摆的船舶。
这艘破开夜色、暴雨和浪涛而来的巨船,静静地停靠在港边简直就像是一个卧倒的巨人,海浪和风雨丝毫无法晃动它巍峨的身躯。
啪嗒!
一道身影似乎是从船的甲板上直接跳了下来,看到这一幕的蛭子心中又多了一丝慎重之意。
“忍者?不是那个药商?又或者,是他雇佣的赏金忍者?”
虽然他的性格残忍暴虐,但是能活到现在,成为仅次于千代且自认不弱于多目夫妻的傀儡师,唯一的原因就是足够惜命,也足够谨慎。
不过远处那道身影在下船后一手抬起遮掩着风雨,一手拿出强光手电筒按照一定频率闪烁发出信号。
三长一短,两短一长,重复循环。
而蛭子这才由此确定对方身份,因为紧绷而发出怪异声响的身体顿时一松,也向灯塔上的手下打了个手势。
那道身影很快也看到了来自灯塔上闪烁的对应暗号向着这边走来,很快,站在灯塔下的蛭子就看到一个披着黑色雨衣的身影穿过昏暗雨幕。
“抱歉抱歉。”
思索时,蛭子便见那人挠了挠头,语气真诚地道歉:“遇到一些麻烦,所以迟到了,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听到自己面前这个家伙十分有礼貌的谦逊道歉,蛭子一时间也有些摸不透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了。
为了避免被什么人盯上,这次行动是严格保密的。
所以他们并没有使用砂隐的官方身份,而是以个人的身份通过黑市进行联系。
一般来说,彼此之间不明底细的两方进行交易,对方应该摆出地头蛇该有的压迫力,表现出自己一方并不是好惹的样子,减少大鱼吃小鱼或黑吃黑的可能性。
但对方这样直接道歉的开场白……
只会让自己丧失有利地位,处于一个弱势颓势的位置,也很容易勾起对方的贪欲。
“嗯?”男人有些疑惑道,“先生,你怎么……”
“我要的东西呢?”还不等对方的话说完,蛭子就直接开口打断,将其堵回他的嘴巴里。
“啊?一上来就要见东西,风之国的商人做生意都这么直接吗?”
男人的表情有些愕然,但很快便恍然地笑道,“今天的雨很大,没人会注意到的,所以不用这么担心。”
“对,雨很大。”
蛭子点了点头,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声音陡然变冷:“所以,这么大的雨,我不是来跟你废话的。”
“我给你想要的钱,你给我想要的货,交易完成后各自离开,这才是现在我们应该做的,而不是让我看着你套近乎!”
面对蛭子森寒的语气,还有高大身躯的威慑力,男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似乎被吓到有些胆怯。
“好的,好的,今天天气不好,大家都很心急,这很正常,请千万不要动手。”
他果断举起手来,再次示弱,话锋一转道:“不过,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你的钱?”
闻言,蛭子看向身后伪装成普通人的砂忍,轻轻侧了侧头。
嘭!
几个箱子被人从灯塔中抬了出来,砸在地上发出闷声掀起一股油味。
常人或许看不出箱子里面是什么,但那人却知道,所以下意识有些兴奋地上前一步。
站在箱子旁边的砂忍们顿时身体紧绷,不知道是该上前一步阻拦,还是直接抄起家伙将这个家伙拦下来。
“让他验货,反正我站在这里,他带不走。”蛭子冷哼道。
闻言,原本挡在前面的砂忍们让开,露出了后面深褐色的大箱子。
“那就谢谢您的信任了。”
而那个男人客气道谢后走到箱子旁,手里突然就多了一把短刀,然后沿着那个箱子的封口缓缓切入。
见到这一幕,蛭子也不自觉地谨慎起来。
他没注意到对方在哪里藏了一把武器,甚至没看到对方是怎么突然拿出来的。
呲,咔咔。
短刀过半插入箱子之中,男人将其翘开了一道空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钱票。
“够了吧!”
不等他再多看一眼,蛭子就走在他的面前,不耐地加重语气又重复说道:“我要的东西呢?”
而借着此刻灯塔内房间的昏黄灯光,他也看清对方其貌不扬的憨厚面容。
没记错的话,对方的名字,似乎是叫做……
梅雨?
样貌倒是和情报中的对上了,只是和情报说的不同,对方似乎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但好歹也是一个药草商人,居然亲自下场来进行交易,看上去没有丝毫保护措施。
一个将生意做到这么大的商人真的会如此不智吗?
他是真的蠢货?还是在做伪装?
“好。”
梅雨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憨厚笑容,用手中的手电筒向身后打了个暗号。
然后才转头看向蛭子,微微笑道:“我已经联络了我船上的同伴们了,马上,他们会带着伱们想要的东西赶到这里。”
蛭子皱了皱眉头,这才明悟了过来。
面前这个看似憨厚的药商,果然并不是真正的话事人,只是来港口提前踩水的吧。
在看到自己这边有实力支付后,才决定通知船上真正的话事人,继续这场交易?
“真是麻烦。”蛭子虽然不耐,但也只能等了。
毕竟,这批物资对于如今的砂隐太过重要,就算是他,也绝对不能搞砸。
哪怕不耐地想把面前这家伙宰掉,也要等到货到手以后再出手……
“来了。”
面前突然传来药商的声音,蛭子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
头顶灯塔的光束被砂忍向下投来,在原本黑色的地面上铺满了苍白。
在那光芒的映照下,蛭子看清了雨幕中那个徒步走来的身影。
那居然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年,哪怕对方身上的温和气质稍微掩盖了那股青涩的味道,但也依然能看出骨子里的稚嫩。
而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个更加稚嫩的男孩,身后背着一柄刀,长度几乎和他的身高等同,看上去有些滑稽。
见状,蛭子目光狠厉地看向了站在面前依旧憨厚的梅雨,憋了很久的愤怒在此刻一齐在他的心中爆发出来,语气森寒道:“你在耍我?”
闻言,梅雨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旋即走到那人的面前恭敬道:“云川大人,没有问题。”
“嗯,辛苦了,梅雨叔。”
云川穿着一身如这雨夜般的黑色雨衣,微微点头的同时,那汇聚到他额发尖上的些许雨滴坠落。
他温和的声音果然还带着些许清脆,与他那张年轻的脸庞完全符合,蛭子再度确定了对方就是一个小鬼!
但那个药商偏偏就是对这个小鬼如此恭敬,让蛭子有些戒备地绷紧了身体,体内提炼的查克拉也开始蠢蠢欲动的涌起。
“小鬼,你……”
但云川似乎没有理他的意思,视线直接掠过面前的蛭子,落到了他身后的那些箱子上。
映着那双幽蓝的瞳眸,那些砂忍心中莫名涌起了一股恶寒,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但那种寒意似乎是源自灵魂深处,让他们仿佛被钉在原地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