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摊牌了,这位就是太上皇!
老婆子伸手。
想要去触碰那儿时慈祥的老爹,可那手触碰后,就像水落入湖面,荡起阵阵涟漪。
最后,整个画面都消散不见。
老婆子对此没有意外。
这种情况,她在近段时间一直经历。
那记忆里慈祥的老爹,始终活在她的记忆里,只是以往随着时光流逝被尘封到最深处,但最近因为娘亲的托梦。
那记忆,就如同尘封的盒子被打开,再次充斥整个记忆之中。
特别是老四朱元璋派人前来接她,和她说了老爹还活着时,这股子记忆越发深邃。
“爹啊,您老….真和娘说的一样,还活着吗?”
老婆子一双浑浊的眸子,越发闪烁。
前段日子。
娘亲陈长乐曾向她托梦,告知老爹朱长夜还活着,而且就在应天府,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她照顾下老爹。
当时老婆子朱佛女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了。
她这把年纪,几乎是要入土了。
经常回忆往事很是正常,以前也是经常梦到儿时的事情。
可那一次的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朱佛女,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但她也只是将这事念着,没有付出行动。
她毕竟老了,不中用了。
没法走动太远。
儿子是孝顺她,可儿子身上肩负着整个家庭,家里妻儿老小包括她的吃喝费用,都需要儿子来挣钱。
所以找老爹这事,她也没敢麻烦儿子。
儿子不能麻烦,她自己也没法走动。
这事儿就只能是搁置了。
她也只敢记忆里念着。
直到….老四朱重八找人喊她过来,朱佛女才确定下来,此事真没那么简单。
“殿下,陛下在里面等您老人家呢。”
这事,副锦衣卫使蒋瓛开口。
有关于朱佛女一家的事情,也是他来负责和安排。
朱佛女点点头,领着孙女往奉天殿里面走去,儿子则是让他留在外面。
奉天殿。
原本朱元璋还在处理政务,可听到有人通报,二姐朱佛女已经到了,这书写政务的狼毫也就停了下来。
“嗯?二姐,你来了。”
朱元璋见到朱佛女后,赶紧笑着迎了上去。
朱佛女亦是如此。
不过她的笑容有些勉强,不是她觉得和朱元璋身份差距太大,以前家里几个孩子,就属她对朱元璋最好。
而且,
当年朱元璋被元军追杀时,走投无路来投靠她们一家,朱佛女都不带犹豫直接答应。
不管朱元璋是皇帝还是乞丐,朱佛女都没太多想法,只把他当自己弟弟。
也正因此,
当朱元璋成为帝王后,几次三番要给很多钱给她家,但朱佛女没敢收。
她始终记得这时代的规则,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自己已经不是老朱家了,不该乘老朱家的恩惠。
不过,
儿子倒是被朱元璋封了個官,朱佛女本想拒绝,但看儿子满心欢喜,这事儿就随他了。
她可以不乘朱元璋的情,这是她的选择,但儿子想要这份情,那她不该遏制儿子的选择。
她是她,儿子是儿子。
儿子长大后,朱佛女都不会管太多。
朱佛女和朱元璋关系很好。
而此刻如此僵硬的笑容,是因为朱佛女上了年纪了,她没有朱元璋那雄厚的太医保养团队,牙基本快要掉光了。
吃饭都得细嚼慢咽。
很难如以前那般笑出了。
“是啊。”
“老四,你说爹还活着,是….是真的吗?”
朱佛女目光灼灼,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了朱元璋,有些用力。
看得出来。
她的内心,很不平静。
朱元璋看在眼里,吐出口气,很不是滋味。
自己二姐,这是多么想要知道老爹的消息啊,而他却瞒着二姐那么久。
这….
哎,自己没做人事。
朱元璋认为自己错的很离谱。
摇摇头,不再多想。
“二姐,没错,咱还能骗你不成?”
朱元璋给了肯定答复,随后看向朱红颜:“这就是小颜了吧?哈哈哈,两年不见,都长那么大了。”
朱元璋很少见到这个外甥女,是因为二姐一家没生过在应天府,他们一家也没想着来应天府。
若不是这次老爹的消息,让二姐来了,朱元璋寻思,二姐大概有几年没来了。
两年前他见朱红颜一面,还是他外出寻访,途经二姐居住的城池时,特地到二姐家去拜访的。
“四爷爷好!”
朱红颜甜甜喊着。
朱元璋闻言,笑的几乎眉眼都眯成一条缝:“好,好,好啊!”
“乖外甥女,等会咱给你找好吃的,想吃什么?”
他打算带朱红颜,等会亲自去御膳房一趟。
朱红颜小眼眸浑溜溜动着,很快举手道:“四爷爷,我想吃!”
“一个月前我吃过一次,那个味道好甜,我想再吃。”
“这孩子。”朱佛女白了一眼:“别给你四爷爷添麻烦。”
“噢….”朱红颜落寞低头,轻轻的踢着脚。
朱元璋瞪大眼睛:“二姐,你这话咋说来着?咱可不爱听。”
“咱怎么说,以前也是一家人,你现如今都分那么开?”
“当年咱被元庭人追杀,前去投靠你时,伱咋不来个分那么开?咋知道接济咱?”
朱佛女语塞,想了想,没好气道:“老四,那不一样….”
朱元璋挥手,直接打断:“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一码事!”
“小颜,别听你奶奶的,咱等会就带你去找吃!”
话音落下。
朱红颜小眸子又明亮起来:“四爷爷,真的吗?”
不过话说出来,她又偷偷且小心翼翼看向朱佛女。
朱佛女白了一眼,没好气道:“丫头,就听你四爷爷的吧。”
“耶!”朱红颜瞬间满血复活:“好耶,嘻嘻,谢谢奶奶!”
她直接抱住了朱佛女。
朱佛女一个劲无语:“你这孩子….”
“嘻嘻,奶奶,我不胡闹啦!反正等会有吃咯!”
朱红颜很是高兴。
又说了几句,朱红颜就被打发走了。
朱佛女笑着看孙女离开,等孙女走远后,回头望向朱元璋,眸子又充满忧愁。
“老二,真的走了吗?”
她声音中,是那般惆怅。
而且,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
老二朱兴盛,是她的弟弟,弟弟于自己先走了,自己又还能活多久?
她们这个年纪啊,真的是说没就没了。
所以朱佛女很珍惜与每一个人的见面,都认为有可能是永别。
“嗯,走了。”
“他自己想走的,咱….还有爹他老人家,都拦不住。”
朱元璋无奈叹息,眸子亦是伤感。
“哎,老二他….算了,不说他了。”
“爹呢?现在人在哪?我想见见。”
朱佛女目光灼灼。
她这次来应天府,也是为此事而来。
她想见见爹,也很想和爹说说话,而且向爹道歉,当年其实她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惹得爹和娘生气了。
按爹的说法,那叫做叛逆期。
当年犯事的时候,她不觉得是叛逆期,但现在老了回忆起来,爹能忍受那样脾气的自己,真是太好太好了。
“爹他老人家就在应天府,而且身体极为硬朗。”
“二姐,你啊刚到,就先好好休息,咱等会就安排你和爹的见面,如何?”
“毕竟,你也不想全身疲惫的去见老爹吧?”
朱元璋提议道。
朱佛女想了想,倒是认为朱元璋说的有道理。
的确。
这一路马不停蹄赶来,路上还很颠簸,她真的是累了。
“好。”
朱佛女点点头,转身要准备走。
而后似乎想到什么,回头瞪着眼睛道:“老四,丫头她….你等会儿,可不能给她吃太多了,爹他老人家说过,吃太多容易蛀牙。”
如果是别人教朱元璋办事,他会问对方吃几个菜啊?敢命令咱?
但这是自己老姐,是亲情,血浓于水的亲情。
而朱元璋最重这个。
所以他笑着回应:“好,放心。”
朱佛女再次点点头:“对了,老二葬礼啥时候?”
朱元璋想了想,回道:“头七吧,到时间咱派人去接你过来参加。”
朱佛女道:“好,老二他….哎,犟种,当着爹的面自杀,他….哎,不提也罢。”
朱佛女一阵唉声叹气,渐行渐远。
….….….….….….
另一边。
天云观。
朱长夜看着已经陷入怀疑人生的解缙,平静道:“不知者无罪,解先生有如此胸襟,并没有因为贫道激烈的言辞,从而心生怨恨,贫道佩服。”
解缙苦笑:“和老道长比,在下,差远了,在下知道和老道长您的差距,今日多谢您的提点,在下先行告辞。”
说完,他转头便走。
傅友文也不便在此多待着,笑着看了一眼朱长夜,点点头,便也跟着离去了。
二人走后,朱雄英走了出来。
“师尊,您这也太厉害了,能把解才子那刺头都给制服气。”
朱雄英由衷开口。
朱长夜不以为意,笑道:“没什么,或许只是活的久点,就比你们这些年轻人,包括你爷爷都看得更远。”
刚才他在骂解缙,其实另一层意思也是救这才子。
解缙的才华自不必说,眼光更是独特,不说别的,能在现在这个时间段,看出藩王之弊,这就注定了解缙的眼光和能力都很强。
和黄子澄不同,黄子澄是在朱允炆登基之后要求削藩,有自己私心在。
但现在这个时间点,儿子朱元璋还在位,解缙就敢这么仗义直言,这说明解缙的目的更纯粹,目光更为深远。
虽然朱元璋不认同削藩之策,但这并不能掩盖解缙的能力。
寻及此,朱长夜看着朱雄英道:“雄英,你能不能建议你爷爷,不要将解缙贬去江西。”
“啊?”朱雄英错愕,想了想,回道:“师尊,我尽量!”
他目光认真。
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朱长夜嗯了一声。
随后便招呼朱雄英,开始今日的修炼。
修炼至一半,朱允熥和朱柏也是过来,二人则都被朱长夜抓来,和朱雄英一起修炼去了。
.
…….….….….….
下午。
朱雄英回到皇宫,第一时间就去了奉天殿,和朱元璋说了今天关于解缙和师尊的事情。
“好!”
“你师尊厉害,雄英,看见没有,这就是姜还是老的辣。”
“咱呐,差点被那大才子气死,你师尊却能把他治理的服服帖帖,咱可比不上你师尊!”
朱元璋由衷道。
朱雄英笑了一声,点点头。
但是心里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怎么感觉爷爷….是在通过贬低自己,去吹师尊?
“咳咳,爷爷,还有件事。”
“师尊说,您能不能不要把解缙贬走?”
朱雄英传达出朱长夜的意思。
朱元璋闻言,若有所思摸着胡子深思。
“雄英,这事咱得违背一下你师尊。”
“解缙这人….贬是一定要贬的,大孙你还没明白,他的棱角太凸出,一时半会,不会磨平,是的,你师尊刚才是给他骂开窍了,但你师尊尚且如此费时费力,要是换做别人呢?”
“以后要是在遇到钻牛角尖的事,总不能事事都指望你师尊,来骂他吧?”
“现在给解缙贬官,是为他好,等啥时候,他自己能有你师尊的那番醒悟,那他才是一个彻底可以用的剑!”
朱元璋目光有些深邃。
朱元璋耳提面命的继续道:“对待任何人,都不要妇人之仁。”
“天下众生,没有人是不经过打磨就可以用的,咱执政多年,对此事越来越明白,为啥历代皇帝身旁的肱骨之臣,都年迈有资历?他们真的比年轻官吏要有才华吗?”
“不是的,是因为这些人,被磨平了,你一个眼神,他们就知道你要做什么,这样的人省心、好用!”
“大孙,你,懂了吗?”
朱雄英迷糊点头。
朱元璋看在眼里,继续道:“天下间哪有人是不经历风霜,就能成功的?那样的人,即便身居高位,也站不稳!”
“只有经过岁月的沉淀,才能屹立山巅不倒,皇帝如此,臣僚亦是如此。”
“无论如何,既然你师尊也觉得解缙这人不错,咱就磨磨他,未来给你充当班子使用,给你磨好了,再让你用现成的!”
“将来恩出于你,他会更加对你忠心的。”
朱雄英听着朱元璋的话,点点头道:“好。”
朱元璋敲了敲他脑袋:“好个屁!记住了没有?”
朱雄英点头:“记住了记住了,都是宝贵的财富,是爷爷您老的心得,哪敢不记着。”朱元璋哼道:“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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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缙浑浑噩噩的回到皇城。
和傅友文作别之后,便准备去翰林院。
刚走到一半,有锦衣卫便靠过来,对解缙道:“解大人,今夜就在皇城,陛下晚点会召见你。”
解缙愣了愣。
皇帝可从没亲自召见自己,无论升迁还是贬官,皇帝老爷子给的都是一封冷巴巴的圣旨!
就连今日把老爷子气的半死,都是他献上的太平十策折子,而不是他当面把老爷子气死。
他想起前不久,傅友文对自己说的话。
傅友文说过,朱道长有能力让皇帝覆水再收.…嘶!
这才过多久,陛下莫不是改主意了?
这未免太邪乎了吧!
解缙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
下午的时候,又下了一场不大的雪。
当小冰期席卷大明的时候,冬日的雪,仿若成为国朝的主旋律。
朱元璋下午的时候,又去东宫暖棚待了很长时间。
他惊奇的发现,暖棚内的许多绿菜已经破土,绿油油的生长着。
在这非黑即白的冬日,能看到这么一片绿油油的东西,朱元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最让他瞪大眼睛的是,瓜苗居然也开始破土生长,而且苗子越来越大。
这真是个稀罕事。
朱元璋种了一辈子庄稼,也没见过这么奇特的景象。
如果粮食也能在暖棚里面生长,该多好。
可惜,咱爹告诉过大孙,然后大孙告诉过咱,粮食在暖棚的存活率不高。
大明缺粮,虽然湖广粮食丰厚,但北方大片疆土,依旧许多人挨冻受饿。
晚些的时间,朱元璋在东宫这与朱雄英朱允炆吃了饭,便满足的离去。
宫里,还有个刺头,需要朱元璋处理,所以他也没在东宫这待太久。
朱元璋回到皇宫已经有些晚了,宫里都挂起了白灯笼。
等他回到谨身殿,便对外面道:“去将解缙给叫来。”
解缙一直在翰林院等着,天气越来越晚,旁边无烟煤火炉烧的很旺,翰林院此时已经空无一人。
解缙正在集中精神的翻着手中的史料。
这些史料,许多地方没有详细记录过胡淮庸和李善长的案件。
虽然许多都是只言片语,但当解缙结合朱长夜的话去印证,很多证据链竟诡异的十分吻合起来!
他长长舒口气,靠在太师椅上,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他发现自己真的太稚嫩了。
陛下敲打过他很多次,他根本就不会去深想洪武老爷子的目的,从来都是冲动的直观去判断善恶。
直到今天,朱长夜朱道长给他狠狠上了一课!
叹口气,解缙又开始抬眸看着外面的雪。
院子里空无一人,下午的时候锦衣卫告诉他,晚点陛下会召见自己。
都这个时候了,宫里还没有动静。
陛下他….一定在批阅奏疏吧?
想起陛下都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兢兢业业,需要操心那么多国家大事,而自己却还不懂事的给皇帝添堵.…
解缙顿时有些羞愧。
诚如朱长夜说的那样,他是皇帝一手给他提拔的,他资历很浅,可陛下还是乾纲独断的将他,提拔到翰林院庶吉士职位上。
自己非但没有心存感激,还对陛下他老人家抨击,这岂不令陛下寒心吗?
这不就是朱长夜说的那样,为人臣者,不忠不孝的典型吗?
自己是一甲进士,洪武十三年在皇城参加科考的时候,他远远的看过那个苍老的背影。
那时候他解缙就发誓要呕心沥血,为大明,为陛下鞠躬尽瘁。
然而,
当陛下在重用自己的时候,自己又怎么报答的呢?
很快,解缙的思绪又开始飘向朱长夜身上。
傅友文告诉过自己,说朱长夜身份不简单,而当他去追问时,傅友文又支支吾吾不说到底是谁。
这把解缙弄得心里痒痒的。
今天,他回来后特地问了一些翰林院的老学究们。
那些人只是说了朱长夜是一个道士,是钦天监监正,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而且他们的回答,很是敷衍。
解缙在翰林院的资历还比较浅,又眼高于顶,看不起这些尸位素餐成天摸鱼混日子的老学究。
所以那些老学究,对自己并不待见。
可提到朱长夜的时候,解缙还是明显感觉出这些老学究眼中,带着一抹奇特的光芒。
有敬畏,有迷茫,有崇拜,有嗤之以鼻.…反正目光很复杂。
这让解缙更对朱长夜,来了几分兴趣。
那朱道长,似乎名望很大。
不但傅友文对其推崇,就连翰林院的老学究都讳莫如深。
于是乎解缙又去找了傅友文,傅友文再一次没说原因,只是支支吾吾的说,可能因为民间传朱长夜是仙人。
解缙当时就愣住了。
这么大的事,傅友文似乎说的很随意?
为啥,我不知道?
从这些人的表情和态度上,解缙判断,那朱道长可能远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
这让解缙,更加对朱长夜好奇起来。
不但能知道宫里这么多秘闻,还能将这么多人治的服服帖帖的,这样的手段,除了皇帝老爷子之外,居然还有人能做到?
正在解缙胡思乱想之际。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踏雪声。
解缙朝外望去,是一个太监带着两名小太监走来。
解缙赶紧起身。
“解大人,陛下召见。”
解缙早就准备好了,闻言忙道:“遵旨!”
他随着太监,一步步绕过皇城,进入皇宫大内。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进入皇宫的机会。
宫城内威严庄重,阴冷的夜晚,凭添几分肃穆。
解缙不知道陛下召见自己的目的何在,既然陛下已经决定,将自己左迁至江西,又何须还要特意召见自己呢?
莫不是,又不贬官了?
是朱道长的身份发力了?
解缙突然有些暗喜。
没多时,解缙便在太监的带领下,低头进入谨身殿。
解缙不敢抬头正视皇帝,这是大不敬,作为翰林院庶吉士,解缙对这些基本礼仪十分看重。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解缙纳首便作揖拜见朱元璋。
他低着头,不远处的灯光下,映出那笔直挺拔的身姿。
“解缙,咱罚你去江西道做监察御史,你有啥要说的吗?”
朱元璋没让他起身,随意开口,便继续低头批着奏疏。
解缙叹口气,看来老爷子还是没改变主意,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在朱长夜的教育下,解缙的心态已经发生改变,对朱元璋,也理解了许多。
“臣,没有什么想说的。”
朱元璋噢了一声,继续道:“看了你为李善长申冤的奏折,咱一开始很生气,再后来就是想起他们当年的好来了。”
“而且朝廷国家,也需要你这样的直言大臣,所以咱才没处理你。”
解缙有些摸不着头脑,陛下可不是一个喜欢啰嗦的人呐!
今个儿,这是怎么回事?
朱元璋继续道:“后来咱提醒你不要再进言了,你不听,偏要触动咱逆鳞,那咱也不能容你。”
“不过咱也没生气,将你贬去江西道,是为你好,不然,就你这小身板,咱一刀下去,你脑袋就搬家了。”
解缙听的一头雾水,陛下这好像在和自己拉家常,问题是自己在陛下眼中,有这么重要吗?
有这个分量吗?!
“说实在的,咱本来想着给你贬去江西道,让你自生自灭算了,你这样的人才,咱国朝很多,不过咱爹看中了你,那咱还是要交待你几句,不要因此失去斗志,好好表现,谁的人生没有点起伏?”
啊?
解缙懵了。
一头雾水!
啥是咱爹看中了我?
如果他记得没错,太上皇不是早就死了吗?
而且哪怕活着,现在恐怕都超过百岁高龄,世间还能有活着百岁的人不成?
陛下说错话了?
见解缙愣在原地半响不出声,朱元璋沉声道:“你,给朕抬起头来,看看朕!”
解缙忙道:“臣不敢辱没天颜。”
“让你抬头就抬头!抨击朕的勇气呢。被咱爹说几句就没了?”
解缙突然愣住了。
他心念一转,然后缓缓抬头….
下一刻,解缙身子僵了。
啊,这….这这这。
这面容,和当时的朱道长好像!!
他,他是皇帝?!
那朱道长是谁?
嘶!
解缙感觉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连呼吸都有些屏住了。
他屏气凝神的看着朱元璋,竟是有些失态了。
朱元璋笑道:“为何惊讶?难不成你在哪里见过咱?”
解缙点头,支支吾吾道:“陛下,您和朱道长长得好像!”
朱元璋露出恍然大悟神色。
看来咱爹见解缙,是以自己真的面容见的,那就省了他和解缙解释,咱爹这二字,是从何而来。
不错,即便朱长夜也不是以真面目见解缙,他也要和解缙直说,那就是咱爹,是太上皇。
朱元璋做此事,是考量到解缙是要被贬去江西,出了应天府他就很难管人了。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
去了江西,没人监督着。
解缙变好还是变坏,这些对朱元璋来说都是未知。
让他知道咱爹还活着,而且活的好好的,百岁不死。
对他解缙还有开导之恩,那么解缙多多少少,会念着朱家,恐惧朱家,从而为成为朱家臣子而努力,而有目标。
这就是朱元璋的想法。
“行了,解缙,好生去江西道做吧,未来的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
解缙痴呆的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良久之后,他才颤抖的道:“陛.…陛下,朱道长….啊不,他是太上皇啊?”
朱元璋眨眨眼:“大明太上皇朱世珍,童叟无欺。”
他少见的俏皮了一下。
今日老爹替他驯服了这个桀骜不驯的才子,他高兴。
解缙呼吸更加粗重:“那他怎么.…怎么在外面.…而且恕….恕臣斗胆,还活了那么久。”
朱元璋意味深长的道:“解大绅,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知道有些事该问,有些事不该问?”
解缙咽了咽口水,急忙将脑袋弯曲在大腿间,郑重行礼道:“臣,臣明白!”
(跪礼一般是元朝胡礼,朱元璋取缔,只有在重大场合才会跪拜。)
似乎想起什么,解缙做出一个让朱元璋诧异的举动。
噗通一声,解缙跪倒在地。
“臣,罪该万死!”
“臣,未体谅陛下苦心,臣辜负了圣恩,请皇上恕罪!”
“臣,请陛下保重龙体,莫要操劳过度。”
“臣,解缙,愿以身躯报效皇明圣恩!”
“臣.…”
“….….…”
解缙一连串说出了很多话。
这不是阿谀奉承,他也不会阿谀奉承。
这是出自他的内心,甚至将他文人的自尊心和尊严全部扔掉,直接给朱元璋跪下。
这是莫大的勇气和执念!
朱元璋看着解缙的样子,突然有些展颜。
被咱爹看中的人,果然不是一味的傻不拉几嘛,是可以塑型的。
不错不错,等江西那边塑型好,以后是真可以充进大孙的班底。
“成了,咱知晓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即刻准备赴任江西吧。”
“臣遵旨!”
解缙离开皇宫,心绪依旧不宁,连带着身子还在颤抖。
他有些后怕,又有些颤抖和庆幸!
为什么傅友文,一直在叮嘱朱长夜的重要性,他此一时全部明白了!
他知道老爷子虽然给自己左迁了,但好似太上皇很看重自己,所以老爷子虽然给自己左迁,但这却并不是个坏事!
解缙咬咬牙,不行!
走之前,一定要谢谢朱道长….太上皇殿下!.
…….….….….….
翌日。
天云观。
一大早,天云观弟子便忙不迭道:“观主,解学士今日要离开应天府了,说约您在通淮门那边见一面,托我问问您答应与否。”
朱长夜闻言,微微错愕,而后笑道:“可以。”
天云观弟子点头,徐徐告退。
在他走后,朱长夜叹了口气。
解缙还是被贬官了。
也没有什么惊讶,他了解儿子,这也的确是儿子重八会做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见自己做什么了。
没多时,朱长夜便穿戴完毕。
昨夜积雪尺余,朱长夜踏着软簇的雪出观。
通淮门在应天南侧,是出应天城的城门之一。
等朱长夜赶到通淮门附近的时候,发现解缙正端坐在路边的馄饨摊铺前吃着早餐。
他朝朱长夜招手:“朱道长,这里。”
等朱长夜来后,摊贩又上了一碗冒着白气的馄饨。
“朱道长,在下来和您老道别的。”
“在下囊中羞涩,请不起你吃啥大餐,去您观里,又怕有蹭饭之嫌,便约您过来请你吃碗馄饨了,您可莫要嫌弃。”
朱长夜笑着道:“贫道倒是没那么娇贵。”
说着,便坐下开始吃起馄饨。
“解先生,昨日给你骂那么狠,你不怨恨贫道?”
朱长夜边吃边说。
解缙有些愣神,然后忙道:“不敢不敢。”
嗯?
朱长夜有些错愕的看着解缙。
不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