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攸宁被两个秦家媳妇引进门,在回来的路上,两个秦家媳妇生怕秦氏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早就让人堵了嘴,押着从侧门进府。
楚攸宁正跟着往前厅走,忽然,她停下脚步,脸上的轻松笑意一点点收起。
秦家大奶奶见她停下来,脸上的笑意也没了,心里顿时咯噔一跳,小心翼翼问,“公主怎么不走了?”
“我觉得还是不劳烦秦阁老来见我了,我自个去见他就行。”楚攸宁咧嘴一笑,拎起归哥儿大步朝某个方向走去。
秦家两位奶奶脸色大变,叫来另一个门房,“今日可是有什么客前来拜访?”
“是冯阁老、 吕阁老两位大人前来拜访老爷。”
秦家大奶奶身子一晃,被丫鬟扶着站稳,惊慌失措道,“快!快去阻止公主!快叫人在公主到达之前通知老爷!”
……
秦阁老在前院专门开辟了一座议事的院子,这里清静优雅。
此时的几个同僚临窗而坐,正说起关于圣上给攸宁公主涨食邑的事。
“陛下要给公主涨食邑的旨意,内阁封驳回去会不会惹得攸宁公主找上门?”冯阁老担心地说。
秦阁老笑了笑,“公主之前做的事那都是因为有理有据,她一个公主享有五千户食邑本身就不占理,咱内阁行得正坐得端,又何需惧她?我庆国若是因为一个女子在政事上处处受掣肘,传出去惹人笑话。”
“秦阁老说得在理,就算公主揪出了户部一群蛀虫,陛下赏她一座皇庄也尽够了,涨食邑是不妥当。”
“我看陛下是铁了心要给,咱们内阁还能一直封驳不成。”
“以前有昭贵妃吹枕边风,如今昭贵妃没了,陛下也开始勤勉起来了,好在忠顺伯府一事后,咱们迅速从户部的事里抽身得快。”
“不如咱们再寻几个美人送进宫?陛下喜爱会说话的,那就找会说话的,最好能说到陛下的心坎里去。”
“我父皇知道你们这么关心他睡什么女人吗?”
大敞的窗口忽然探出一个脑袋,伴随着银玲般清脆的声音响起,差点吓得几位阁老心疾发作。
秦阁老的手不动声色往桌底下摸了下,随后不紧不慢地起身行礼。
楚攸宁先把归哥儿拎起来放进屋里,自个手一撑窗,轻盈跳进屋。
几位阁老微不可察地嘴角抽搐,这是一个公主该有的行为举止?
又看了眼面团似的小孩,他们知道这是沈无咎的侄子,想不到攸宁公主对夫家的侄子这般看重,到哪都带着。
楚攸宁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看向几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听说你们对我涨食邑的事有意见?难道没人跟你们说过,可以找我拼命,但是不能克扣我的粮食吗?”
她刚才就是用精神力听到他们刚好说到扣下她食邑的事,她还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的皇帝做的事还得经过内阁的同意呢。
真是的,动啥不可以,非要动她的粮。
秦阁老一脸严肃,“公主,涨五千食邑实属过了,我庆国因为越国的欺压,城池割裂出去不少 ,再加上年年给越国纳贡,收上来的赋税都不够朝廷开支。”
楚攸宁可不管这些,庆国是被越国欺压没错,但也没到需要扣一个公主口粮的地步,要不然怎么还会有那么多贪官。
她问,“我父皇说给我,难不成一国之君的话还比不上你们的话管用?”
“老臣惶恐。”几位阁老齐声拱手。
秦阁老直起身,“这事自有陛下定夺,不知公主登门有何指教?”
楚攸宁扫了眼这窗口大敞的屋子,“哦,没什么,我就是关心智障人士,把你女儿给送回来了。对了,她还想刺杀我来着。”
秦阁老心里一窒,力持镇定,“有劳公主。忠顺伯府出了变故,小女接连丧子又丧夫,受不住打击已经疯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公主海涵。”
“疯不疯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秦阁老你要疯了。”楚攸宁笑了笑,看了眼茶几上没怎么动的糕点,拿了两块塞给归哥儿,自己也拿了两块,“就当我送你闺女回来的报酬了,不用谢。”
几位阁老:……只要几块点心当报酬未免太辱没公主身份。
楚攸宁一走,冯阁老两个均看向秦阁老,“秦阁老,公主这话是何意?”
“想来是老夫那不争气的女儿惹出来的,今日就先到这里吧。老夫就不送各位了。”
两位次辅也知道秦阁老只怕摊上事了,要知道攸宁公主一出现就是搞大事的预兆,两人也怕被牵连上,赶紧告辞而去。
秦阁老又坐回位子上慢悠悠浅啜香茗,并不着急出去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一双深沉的老眼里不知在想什么。
秦大奶奶找过来的时候听说公主已经走了,也不敢进去打扰秦阁老,赶紧又去找公主,最后快要找遍整个秦府也没找到人,就在以为人已经走了的时候,却看到楚攸宁牵着小孩闲庭信步地出现。
秦大奶奶看了眼她鼓鼓的胸口,里面也不知塞了什么东西,想来不会是府里什么重要的东西,再说就算是府里的,公主要,你也不能拦着。
“公主可是迷路了?”秦大奶奶迎上去。
楚攸宁点头,“你们秦府比镇国将军府还大,同是一品官的府邸,为什么将军府就那么穷呢?”
秦大奶奶心里一跳,“公主说笑了,秦府看着大,内里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叫公主笑话了。”
楚攸宁点头,“也是,都是一些没用的木头,拿来做饭还不错。”
秦大奶奶:……幸好公主看不出来那些木头都是有了年头的名贵木材。
实际上,甭管什么木头,在楚攸宁这里只有烧火的价值。
“公主可要随我去前厅喝杯茶?”秦大奶奶客气地问。
“我不喜欢喝茶,还是进宫吃点心吧。”
其实她把秦氏送回来的目的就是想顺便来看看这秦家有没有意外惊喜,可惜这秦阁老不知道是不是人老成精,不但府里看起来很节俭,连米都是有多存一点。好在意外得知有人想截断她食邑的事,也没算白来一遭。
秦大奶奶脸色刷白,公主这是要进宫告状?这可如何是好?
秦大奶奶的目光落在归哥儿还拿着的糕点上,眼睛一亮,“公主可喜欢吃糕点?不如尝尝府里厨子做的,府里的厨子是前朝御厨后代,做出来的东西与当朝的不同。”
楚攸宁还真被她说动了一下,不过,她有正事要做。
她的食邑不能少,那是她做出火药得到的赏赐,这赏赐要么开始不提,她也没什么,毕竟她随手调出来的火药也不是奔着赏赐去的,既然给了就是她的,她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强占百姓资源,这食邑受得心安理得,庆国也不是少了她这食邑就不行了。
秦大奶奶还想再拦,这时已经得知街上发生的一切的秦阁老镇定自若地出现,“既然公主着急要走,臣也不好再留,恕不远送。”
楚攸宁微微眯眼,这老头哪怕身不正影也斜,但他好像笃定不会被降罪,谁给他的自信?
*
另一边皇宫,攸宁公主害死外祖一家这谣言传到景徽帝耳朵里,景徽帝叹了一声,原本想着皇后已经去了就不公开她的身世了,如今看来还是公开比较好,相信皇后在九泉之下也会同意他这么做的。
他让人将昭贵妃和皇后当年被做了调换一事,包括忠顺伯府知晓后昧下皇后田产铺子的出息帮昭贵妃,还有忠顺伯府老夫人在皇后娘娘临产时动了手脚这些事全都昭告天下,立即引起大片哗然。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难怪攸宁公主亲自把忠顺伯府搞没了,要是都加上这些罪名,诛九族都是该的,陛下还是太仁慈了,只杀了十四岁以上男丁,其余人只判流放,也不知道是看在昭贵妃的情面上,还是已故的皇后娘娘的。
秦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真的疯癫了,难怪老夫人那日从宫里回来之后就再也没踏出后院半步,原来还犯下了害死皇后的大罪,是她自以为是,害了秦家。
秦家其他人在知道秦氏在街上做出的事情时恨不得她去死,那是攸宁公主,别人躲还来不及,她居然还想利用攸宁公主博得大家的同情?怕不是以为还是人家的舅母呢!
如今陛下亲自让人公开皇后的身世,摆明了是要护着公主的名声。秦家要是因此出事,都是这祸害害的,当初就该让她同忠顺伯府一起流放。
景徽帝将皇后的身世公开出去后,怀里抱着个美人,还没想好要如何处置秦氏以及秦阁老,就听说楚攸宁进宫了,他差点没把腿上的美人扔出去。
“陛下~”那美人娇滴滴喊了声。
“你先退下。”景徽帝挥手。
有了大皇子的例子在前,他如今挑的都是后宫里没有孩子的女人宠,以免她们生出别的野心。
景徽帝不但让美人退下,也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只留刘正一人,“关于攸宁害死祖一家的事朕都已经澄清了,攸宁应该不会是为这事而来,你说她是不是为粮仓的事进宫找朕算账来了?”
刘正看陛下那样子好悬没笑出声,看来陛下是被公主怼怕了,一听公主进宫就觉得不是好事。
不过,公主每次进宫似乎的确也不是什么好事。
“陛下,兴许是公主想您了,听闻公主最近在养鸡。”刘正捡景徽帝爱听的话说。
景徽帝心累地想抹脸,“她是不是忘了她是公主之尊?历史上的公主与众不同的也不是没有,为何她偏要更与众不同?”
“正因为公主与众不同,才叫陛下如此挂心。”刘正讨巧地说。
景徽帝叹息,“是啊,攸宁这般不省心,朕整日给她善后,做父亲的可真不容易,还好其他孩子不像她这般。”
刘正笑而不语,若是再来一个像攸宁公主这般天不怕地不怕,武力极高的,陛下估计要被气病在床。
*
到了颐和殿,楚攸宁让人带归哥儿到偏殿吃点心,自个熟门熟路进大殿见景徽帝。
景徽帝看到她怀里还藏着什么鼓鼓囊囊的,皱了皱眉,也不好再盯着看。
“你这次进宫又是为何?”
楚攸宁看到景徽帝就想起他派人想去偷她粮食的事,“父皇,您知道什么叫小偷吗?”
景徽帝听她果然提起这事,反应激烈,“朕那是派人去替你看守粮食,什么偷不偷的!”
刘正想捂脸,陛下遇上攸宁公主就没法冷静了,这是不打自招。
楚攸宁怪异地看着景徽帝,“我发现您和我还是有一点像的。”
景徽帝自诩长得不错,带着得意问,“哪一点?”
“死不承认。”
景徽帝:……
“那也是你遗传了朕的,所以老大也别笑老二。”景徽帝没好气地说。
“遗传是不可能遗传的,我又不是……”您闺女。楚攸宁及时闭上嘴。
“怎么?朕不配叫你遗传?”景徽帝气笑。
楚攸宁盯着景徽帝偏儒雅的脸看了半响,摇头,“父皇,您没长在我的审美点上,还是别遗传了,我现在长这样挺好的,能萌能软。”
景徽帝:……这是嫌他丑的意思吧?是吧?
景徽帝气得摆手,“行了,你要是为那粮食而来的话可以回去了。”
“我是为我的食邑而来,您说您一个皇帝做什么事都得经过内阁同意,您这个皇帝做着有何意思?”楚攸宁实名嫌弃,还不如她一个队长来得痛快。
景徽帝万没想到她真正的来意是这个,想到这几日他要做的事下发到内阁后接连被驳回,知道这是内阁对他这个皇帝不满了,可他也不可能说把他们都拉出去砍了。砍了他们谁来维持庆国朝政内外的运作?就连现在提升上来的户部官员多是内阁举荐的,关键也没人比那些人更合适了,那些人仿佛早就为这一日做准备似的。
不得不说,景徽帝越想疑心越重。
见楚攸宁还在等着,他以为她不懂,便耐心解释,“为了防止一国之君胡乱下旨,内阁有封驳权,内阁若觉得皇帝的诏书不合理可封还加以驳正,让皇帝再重新考虑,若皇帝执意如此也可以再下旨。”
“我的食邑如何不合理了?”楚攸宁瞪眼,“现在大半个朝廷的官都是秦阁老的门生,你说他们是听秦阁老的,还是听您的?我看您这个皇位干脆让给秦阁老坐算了。”
“胡说八道!”景徽帝呵斥。
“现在整个天下都知道庆国叫秦半朝了,你怎么地吧?”楚攸宁就想知道景徽帝会怎么做。
景徽帝揉揉额角,“秦阁老是先帝在位时就入了内阁,知道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吗?罢了,你只知道怎么莽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