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要杀李显,不用那么麻烦,也就是一道圣旨的事儿。所以,李显断定那份圣旨是矫诏是没问题的。
至于李显最后意有所指之人,当然就是张昌宗了。他久在武则天身边,有矫诏的能力。和李显在魏元忠一案上,斗了个你死我活,有矫诏的动机。不是他还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武则天都信了李显的这番推测,开始考虑此事该如何收场了。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这事儿也未必啊。张昌宗那点子能耐,自己太清楚了,不是说他不敢杀李显,但既然要杀李显,为啥还要费尽心机,把御史王晙调回来呢?
以张昌宗的本性,可不会绕这么大的圈子,来掩人耳目。
而且,张昌宗和李显争斗归争斗,但把李显刺杀了,人人惊惧,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他真以为,朕能忍得下这杀子之仇?不像!不像啊!
想到这里,武则天安慰道:“太子起来,无论是谁,胆敢矫诏杀太子,都是十恶不赦之罪,朕绝不会姑息。不过,你现在就断定是谁下的手,也未免太过武断了。这样吧,朕这就派张鷟详查此案,你以为如何?”
张鷟既是少有的在李显和张氏兄弟之间搞平衡的人了,又颇有断案之能。李显也没什么不满意的,道:“儿臣遵旨!”
然后,武则天传下命令,让张鷟速去现场查案,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功夫不大,张鷟就已回转,因为着实没什么好看的,刺客皆已消失无踪,连被武什方击毙的刺客尸体都带走了,就是现场打斗的青思殿,都被付诸一炬。
其实这个案子做的如此干净,反而整好说明了一个问题,刺客必然受了高~官贵戚的指使,而且这个高~官贵戚的级别相当不低,可以掌控通天宫的部分守卫力量。
既然如此,那就逃不出这几个人了——武三思张昌宗李显以及负责宿卫的宰相宗楚客,另外,若说,负责护卫的某个羽林将军也成,只是这个可能性着实不大。
武则天听完了张鷟的报告之后,道:“唐休璟!”
“微臣在!”
“你的新官职,朕已经想好了,就为右武威右金吾二卫大将军吧,即刻上任,不得有误!”
“臣……遵旨!”
唐老爷子多精明啊,瞬间就秒懂了,这是让自己把护卫三阳宫的军队全部接手。
要不然,右武威右金吾各有将军,官居三品,怎么非多一个掌控管理二卫的将军来呢?
他不敢怠慢,领命而去。
武则天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道:“刺杀太子案,张鷟你不要急,慢慢查,务必勿枉勿纵,给朕查个水落石出。至于今天么,还是开怀畅饮,迎接远方来的客人。难不成一伙小小的刺客,就能打扰了朕的宴会不成?”
“是!”
于是乎,一场宴会正式开始。
按说这种场合,武则天就是喝三杯酒就走人。要不然,他在这里,群臣们放不开,反而喝的不大痛快。
不过,张昌宗却不肯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道:“启禀陛下,王御史好不容易重睹天颜,恐怕有话要讲呢。”
王晙今年四十多岁,不到五十,面色冷厉,不苟言笑。
闻听此言,他跪倒在地,沉声道:“是,关于魏元忠的案子,微臣的确有话要说。”
武则天当时就不大痛快,道:“王晙,十年前你弹劾魏元忠,以不畏权贵之名,名扬天下。朕当时虽然贬了你,但心里面还是佩服的。不过……你现在弹劾魏元忠,就相当于打一个死老虎,恐怕不大光彩吧?”
她不欲有人打扰这场酒宴,这番话无疑是尖酸刻薄至极,大失女皇风度。
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瑟瑟不敢进言了。
但是,王晙却是毫不畏惧,道:“哪里,陛下您误会了。您什么时候听微臣说,要弹劾魏元忠魏相爷了?”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微臣是给魏元忠鸣冤的!”
当即,王晙侃侃而谈,详述了魏元忠无辜的三个理由。
其一,魏元忠乃是武则天一手提拔的宰相,就是到李显府中任职,也是武则天一手安排。真比起亲近来,还是武则亲近,太子得排在其次的位置。
其二,魏元忠和李显关系不错,朝野共知,他用得着说什么要投靠太子之类的话吗?至于高戬,他和太平公主的情~人关系人尽皆知,没事儿淌这滩浑水干什么?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这件事唯一的证据,就是张昌宗说,魏元忠所言,是他亲耳听到的。但是,张昌宗和魏元忠是有仇啊。
想当初,武则天有意征召张昌宗的弟弟,岐州刺史张昌期入朝,要任命他为雍州长史。
魏元忠道:“现在众多的朝臣之中,没有哪一位比薛季昶更合适的了。”
武则天说:“薛季昶长期以来一直在京府任职,朕打算另外任命他一个职务。你们认为张昌期这个人怎么样?”
宰相们纷纷回答说:“陛下可算是真正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唯独魏元忠提出反对意见:“张昌期还很年轻,不熟悉治理之道。以前他在岐州时,岐州户口逃亡严重,所剩无几。雍州地处京城,事情多担子重,张昌期自然不如薛季昶精明强干熟悉事务。”
武则天见魏元忠坚决不同意,也就不再要求。
可是,魏元忠却继续得寸进尺道:“从先帝在位直到现在,臣蒙受朝廷大恩。如今臣得忝列宰相之位,不能为国家竭忠效死,致使小人得以在陛下左右掌权,这是臣的罪过呀!”
这话就相当于对张氏兄弟指名道姓的大骂了,从那以后,张氏兄弟深恨魏元忠。
所以,张昌宗控告魏元忠的话,全部可信,纯属污蔑。
以前不是没人给魏元忠喊冤,但是这么指名道姓的,拿张昌宗来说事儿的,那还真没有。
他大怒道:“王晙你莫忘了,没有本官,你还被魏元忠压制在渭南县当县令呢?现在你竟然帮着魏元忠痛骂本官,你特么的简直不识好歹好坏,六亲不认!”
王晙哂然一笑,道:“这么说吧,魏元忠平生就干了一件坏事,那就是诬陷韩思忠,贬了我的官,但其他的事儿都是好事儿。你张昌宗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儿,就是让我官复原职。我到底该怎么选,那还用问吗?”
“你……”
“我什么我?”王晙慨然道:“我王晙为国尽忠,连死都不怕,还在乎你这点小恩小惠?”
说着话,他跪倒在地,将头上的乌纱摘下,道:“微臣愿意用这头顶乌纱和项上人头担保,魏元忠绝无反意!请陛下圣裁!”
武则天面色阴晴不定,最终却转向了崔耕,道:“崔英,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