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
“你要知道,你可能会为你的决定付出生命的代价,xx。”
“我不在乎这个,我的命已经不重要了。”
“不为你的家人和朋友考虑考虑吗?”
“事实上,我来这里正是因为我为他们考虑。教授,您这是在拒绝我?”
“既然你做出这个决定,你的人身安全就和这个决定一样重要。”
“您抬举我了,我并没有那么重要。”
“哎,可不能这样想。每一个成员的生命都是凤凰社最宝贵的财产。”
“您……就不怕我是间谍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若是真要追究这种事情,凤凰社里有间谍嫌疑的人至少就有三个。再说了,我不信你的观念现在还停留在以前的状态,还会对你正在做的事情无比狂热。”
“教授,我……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就是。”
“您对□□区里的那些书……有什么看法?半个多世纪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我一个迂腐的糟老头子能有什么看法。本来是以前的校长们引进来图个新鲜,没想到会掀起那么大的波澜,连魔法部都介入了。”
“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那段时间的历史想必你很熟悉,自己去找去看就是了。我所知道的都是片面而主观的小道消息,上不了台面。”
“您在开玩笑吧?”
“我没有开玩笑,xx。那会儿是最好的时候,人外人天外天多了去了。倘若你想知道一切,我无法阻拦你;但是你要明白,有时候存在于脑海中的真相就是不定时的折磨。”
“谢谢您的提醒,教授。”
“对了,你能跟我说说你想加入凤凰社的理由吗?”
“……我被骗了。黑魔王要的是杀人机器,不是什么纯血的荣耀。时代变化得太快,纯血注定落魄,我认命了。”
“那么,你就不怕凤凰社也骗你吗?”
“您在说笑吧,教授。说句厚颜无耻的话,我已经看透了。人活着是堆肉,死了是把骨头;我们和麻瓜并无不同,只不过多了一点什么都不能改变的力量罢了。唉,说是认命,其实我还是不认的:我不想再杀人了。倒不是说要赎罪还是别的什么,我只是再也不想成为别人的工具了。灭了一个黑魔王,以后也会有十个百个和他一样愚蠢的人出来降低民智。凤凰社的存在,不就是让这种强大却愚蠢的人少一点吗?”
“……xx,但是你还得知道一点:那些人命,凤凰社是无法偿还的。”
“我不是来赎罪的,教授,我只是累了。但我知道杀人该偿命,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很好,很好。不过xx,你是幸运的。”
“怎么说?”
“你懂得拯救自己的灵魂,这种品质是很多人所不具备的。”
“……若是我没有杀那么多人,听到您这话我或许会很高兴的。我要走了,教授,占用了您宝贵的时间,抱歉。”
“无妨。下周六,我带你去见见凤凰社的全体成员吧。”
“噢,教授,千万不要。就让这件事成为我们俩的小秘密好了。”
“那也好。噢,等一下,xx。”
“是的,教授?”
“以后不要叫他黑魔王了,叫他伏地魔或汤姆里德尔吧。你说得很对,他也是人,与我们、与麻瓜都没有区别。”
五天前。
“你来有什么事吗,xx?”
“这是我对学生会的管理制度提出的一些意见,请您收下。”
“……非常好,非常好,谢谢你,xx!这对我们非常有用。”
“不用谢我,教授,这是我唯一的用处。不过,如果我讨您一碟蜂蜜蛋糕,您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xx,桌上的零食随便拿。”
“噢对了教授,还有一件事。新来的黑魔法防御术助教叫什么名字吖?”
“伊莎贝尔弗兰普顿。你觉得她的素质怎么样?有当正式教师的能力吗?”
“这个嘛……我倒是没怎么注意。我只是觉得她很眼熟。”
“弗兰普顿小姐只比你高四届,可能你以前见过她呢。”
“她不是和我一个学院的;她是赫奇帕奇的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和弗兰普顿小姐有着奇妙的缘分,尤其是她脸上的雀斑。”
“……噢,说到雀斑,我忽然想起阿米莉亚博恩斯小姐来了。说来可惜,本来我也想请她来做助教的,但她因为魔法法律执行司工作太忙就回绝了我。唉,我还是下次找机会让她来讲几课吧。博恩斯小姐这么优秀的人,应当成为学生们的榜样。”
“就是就是。教授您用心良苦。”
“哎吖,xx,不如你毕业以后也回来当老师好了,霍格沃茨的福利可好了呢。”
“我哪有这个资质啊,教授您可别说笑了。现在世道艰难,我能不能活到明年都是个未知数。”
“别这么说,xx。”
“算了,不说这个了。对了教授,写那篇论文的学生到底是谁?现在他或者她在哪儿?”
“潘朵拉图利坎(pandora tulican)小姐写《世界之外的世界》的时候可不是个学生,那时她好像已经十九岁还是二十岁了?唉,果真是个糟老头子了,都记不清了。这篇论文提交后不到两天就被封进了□□区,还差点让她被魔法部盘问了呢。至于图利坎小姐的现状……她几年前跟她以前的同学结婚了,现在在搞研究,再没写过什么东西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我知道了……谢谢你,教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再次谢谢你提的意见,xx,这会对我们很有用的。”
一段回忆:
……三岁的小巴蒂克劳奇牵着父亲的手站在诊疗室外,努力踮起脚想看看里面的妈妈和刚出生的小妹妹库尔莎在做什么。他怎么看也看不到,只能无奈地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对话。
“这类测试是有风险的,克劳奇夫人,希望您慎重考虑一下。”
“我已经考虑过了,给我女儿喝测试魔药吧。”
“克劳奇夫人,测试魔药还并不能确定不会对婴儿的身体造成不同层次的伤害,如果测试魔药让您的女儿失去魔法能力……”
“没关系。”
“我跟您说实话吧,克劳奇夫人,这类哑炮测试并没有经过魔法部同意,甚至连布莱克院长都不知道这件事……这要是出了事……”
“我只是想知道我女儿是不是哑炮,你说那么多做什么?我会承担一切风险的,你只需测试便是了。”
“好吧,克劳奇夫人。如果正常的孩子喝了测试魔药,会感觉到它的苦味,就会哭闹;哑炮则感觉不到。”
小巴蒂实在听不懂里面的对话,便不再听下去了。他仰头看向父亲。
老巴蒂克劳奇的表情十分凝重,凝重得让他的儿子都有些害怕了。老巴蒂紧张地握紧了大儿子的手,眼睛片刻不离诊疗室里的动静。
小巴蒂吃痛地“嘶”了一声。父亲意识到自己握得太紧,连忙减小力道,低头看了一眼儿子。小巴蒂趁这个机会赶紧问道,“爸爸,我可以去和波拉里斯玩吗?”
比起只会哭闹的小妹妹,小巴蒂还是更喜欢波拉里斯。他喜欢和波拉里斯一起骑玩具扫帚。
“不可以,巴蒂。”老巴蒂严肃道。
“可是我在这里又不能做什么……”小巴蒂百无聊赖地把父亲的手臂甩来甩去,“你就让我去嘛,让我去嘛……”
“我说不能去就是不能去!”老巴蒂严厉地说。小巴蒂吓得一激灵,瘪了瘪嘴再没敢说话。
平常最爱哭闹的小妹妹今天居然没有哭,这让小巴蒂的心情好了一点儿。他数着父亲手上的纹路,哼起了小曲。
老巴蒂却越来越紧张,他咬着嘴唇,似乎恨不得把下嘴唇咬烂。小巴蒂仰头看着父亲的表情,哼歌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我很抱歉,克劳奇夫人……”
为什么要道歉呢?库尔莎明明乖乖的,治疗师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啊,为什么要道歉呢?为什么呢?
诊疗室内传来了一阵哭声。这哭声并不属于库尔莎,而是属于母亲的。过了一会儿,库尔莎也大声地哭了起来。
老巴蒂牵着儿子破门而入,走近妻子和女儿的步子却慢了下来。他摇着头,用从来没用过的低落声音问道:
“药剂有问题吧……?”
“不可能,克劳奇先生,这药剂除了原材料外还特地加入了有苦味的草药加重味道,别说是对婴儿,就算是对大人,都是无法承受的……”
老巴蒂不可置信地拿起装着测试魔药的瓶子喝了一口,立刻禁不住全喷在了衣服上。老巴蒂平日里是最爱面子的,可现在他也顾不得形象了,和妻子一起抱头痛哭。
只剩下小巴蒂懵懂地看着这一切。父亲、母亲和妹妹都在哭,这让小巴蒂也有点想哭,可他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
“妈妈,爸爸,你们为什么要哭啊?”
泪眼朦胧的迪芙达克劳奇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儿子的头。“巴蒂……你的妹妹是个哑炮……”
小巴蒂瞬间不想哭了。敬爱的奶奶的话顿时在他头顶上响了起来:
“哑炮?那种畜牲连提都不配被提起!”
他看着哭得小脸通红的妹妹,感觉就像心爱的玩具里面塞满了恶臭的垃圾一样。小巴蒂本来就不喜欢小妹妹来抢走父母对他的爱,现在更是厌恶这个哑炮了。
“为一个哑炮,有什么可哭的?”
有人背叛了黑魔王。
小巴蒂克劳奇紧紧握着魔杖,看着面前同样都紧紧握着魔杖的凤凰社成员们。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有人背叛了黑魔王。
要不然如何解释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刺杀任务会引来如此多的凤凰社成员?他们甚至都没到达目标地点,难不成目标能未卜先知?
巴蒂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到底是谁背叛了黑魔王,因为第一道禁锢咒已经向他飞了过来。他连忙施一道盔甲咒,把禁锢咒反弹回去。
巴蒂定睛一看,向他施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在夜晚的乌云笼罩下,他那张总是阳光灿烂的脸也阴骛了起来。巴蒂露出怜悯而嘲讽的笑容;像麦克米兰这样的人,选择库尔莎实在是可惜了。
听人说库尔莎好像怀孕了,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一个和她一样的哑炮呢?
一想到这里,巴蒂的笑容就更愉快了。身体素质上的哑炮并不可笑,最可笑的应该是心灵上的哑炮。噢不,最可笑的还不是这个,应该是库尔莎两者全占。
此时双方再次陷入对峙。
巴蒂正打算冲过去好好用魔咒羞辱麦克米兰,却被身边的曼卡利南诺特拉住了。
“别浪费时间了,快逃吧!我们打不过这么多人的。”
巴蒂轻蔑地笑了,“你就打算永远这样躲避下去吗?还是说是你居心叵测,故意这样?”
诺特皱起眉头,“你这样胡乱猜测有意思吗?”
说时迟那时快,凤凰社那边忽然有一个男人忽然向他们身边一直沉默的克拉兹伯斯德扑过来——要不是那个男人突然袭击,小巴蒂都快忘了伯斯德在这里了——伯斯德被压倒在地上,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施了禁锢咒。
或许真的该走了。
这个念头在小巴蒂脑海中闪过。他一把阻止了诺特扒开抓住伯斯德的凤凰社男人的手,确保诺特还抓着伯斯德后,立刻调转意念幻影移形。
真是个蠢蛋,居然把自己当俘虏送上门来了。
——“芬威克先生,我真诚地希望您能跟我们合作。”
坐在桌子对面,或者说被禁锢咒绑在椅子上的男人——本吉芬威克冷冷地一笑,昂着头不发一语。
“芬威克先生,请您配合。”
埃文罗齐尔手指交叉,放在桌上。他挤出一个温和的微笑。那微笑简直是被扭曲出来的,让小巴蒂想起了五年前的圣诞节,罗齐尔在他和波拉里斯的手下拼命挣扎的表情。现在罗齐尔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看得小巴蒂只想笑。
小巴蒂靠着门框站在门口,终究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罗齐尔微微低头皱起眉,没有再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本吉芬威克转头看向小巴蒂,笑容越发冰冷。
“克劳奇先生,你做这些事,就不怕你的父亲知道吗?”
小巴蒂差点没憋住大笑出声。原来凤凰社的人水平这么低,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用家人当理由来劝服他。
果然,所有人都在低估老巴蒂和迪芙达克劳奇对儿子的爱。
“他当然知道,而且说不定知道得比你还多——”
“巴蒂克劳奇!”
罗齐尔一拍桌子,满面怒色。
“怎么?”小巴蒂挑衅地说道。
罗齐尔瞪了他一眼。小巴蒂笑得更开心了。
很快,小巴蒂就对挑衅罗齐尔失去了兴趣,接下来的审讯公式他也早已烂熟于心了。他转身走出地牢,身后响起本吉芬威克的尖声大叫。
小巴蒂走进大厅,隐隐感觉身体内部的某个地方有痛感发散出来。大概是太累了,回家睡一觉就行。
空旷的大厅里只有波拉里斯在围着地毯中央的图案慢慢转着圈。见到了想见的人,小巴蒂的疲累顿时一扫而空。
“波拉里斯!”
波拉里斯停止了转圈,看到小巴蒂时他露出一个微弱的微笑。
“克拉兹受了重伤,西尔玛去楼上照顾他去了。”此时波拉里斯看起来倒是很像一个准爸爸。
“我又没问,你不用回答。”
小巴蒂从来就没对西尔玛产生过好感。现在他跟波拉里斯的关系有些疏远了,西尔玛就是始作俑者。小巴蒂尤其不喜欢西尔玛那股颐指气使的劲儿,好像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是正确的似的。奈何波拉里斯爱她爱得死心塌地,小巴蒂也不能说什么。
不过反过来想想,打破他们十几年来坚不可摧的友谊、让波拉里斯表现出连小巴蒂都不知道的憨厚一面,大概也算是一种卓越的能力吧。
“别这么说,巴蒂。”波拉里斯伸手拍了拍小巴蒂的肩膀。
恍惚是小巴蒂退学之前,他曾问过波拉里斯为什么那么喜欢西尔玛。当时波拉里斯羞怯地笑了,和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模样判若两人。
“有些人呐,你一见到,脑子里就会蹦出来一个念头:‘就是她了’。西尔玛给了我这种感觉,我就要一辈子对她好。”波拉里斯如是说。
起初小巴蒂不信,他以为波拉里斯只是想要一个女朋友。后来西尔玛真的成了波拉里斯的女朋友,小巴蒂的好奇心又被激发出来。
“如果她不要你了怎么办?”
小巴蒂以为波拉里斯会回答“死皮赖脸地追回来”,没想到后者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那我会永远离开;我不会勉强她。可是我那么爱她,她一定不会抛弃我的。”
其实小巴蒂那时候很想说“就算她会抛弃你,我也不会”,但是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好兄弟过得好,他应该为他高兴,而不是嫉妒。
波拉里斯和西尔玛结婚后,波拉里斯彻底摈弃了从前吊儿郎当的性子,把生活的重心全部放到了西尔玛身上。哪怕妻子高高在上,自己却连个座位都没有只能站着,波拉里斯也心甘情愿。
再后来,西尔玛怀孕了。波拉里斯激动得几乎要蹦上天去,抓着小巴蒂的肩膀疯狂地摇,不停地问他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你不是在做梦,这是现实,波拉里斯。西尔玛怀上了你的孩子。”
波拉里斯不会听出来小巴蒂话里的酸楚。他开心得像个小孩子,四处蹦来蹦去,不停地说着“我要当爸爸了”。波拉里斯从来没有在小巴蒂面前这样开心过,哪怕小巴蒂是除了他父母以外认识他的时间最长的——他们从一出生就待在一起了,到今天的1979年,总共已经二十二年了。
小巴蒂也不知道自己在嫉妒什么。是嫉妒波拉里斯有爱的人呢?还是嫉妒有人爱波拉里斯呢?他实在搞不清楚,脑子里一团乱麻。
小巴蒂从前以为真爱是像他父母那样的:母亲受了祖母的骂,和父亲一同忍气吞声。现在他知道了,真爱就应该像波拉里斯和西尔玛那样,无私奉献、不求回报。
那么小巴蒂自己遇到真爱了吗?波拉里斯以前总说小巴蒂总会遇到一个让他觉得“就是她了”的女孩子,但前者的预言一直没有成真。小巴蒂觉得希望渺茫,毕竟他都二十二岁,这个年龄要结婚生子的话在纯血家族中都算晚婚晚育了。
小巴蒂有时觉得不需要爱情,可当他看到波拉里斯和西尔玛的时候又酸得像个柠檬。
一个人怎么会对另一个人爱到了那么深的程度?哪怕西尔玛对波拉里斯爱搭不理,他也愿意殷勤地为她跑前跑后嘘寒问暖,永远也不厌倦。
此刻,小巴蒂忽然感觉需要别人的嘘寒问暖了。身体里的痛感越来越明显,扩散得越来越广,连话也说不出一句了。
小巴蒂意识到他的盔甲咒并没有把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禁锢咒抵挡完整。穿过了盔甲咒的微量禁锢咒开始起作用,小巴蒂感觉自己动不了了。
“巴蒂,巴蒂?你怎么了?”
“我……动不了……”
小巴蒂感受到那温暖的臂弯。虽然被碰触让他很疼,却让他很欢喜。可他不敢表露出他的欢喜,因为他看到波拉里斯担心的双眼。小巴蒂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怎么看也看不够。
就在小巴蒂即将冲破心防的时候,他忽然觉得眼睛睁不开了。他努力掀开眼皮,贪婪地想在晕死过去前好好看看波拉里斯的一双眼睛。
“巴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但是他看不动了。小巴蒂的眼皮沉重得像两块石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去。渐渐地,他也听不见波拉里斯急切的呼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