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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光响亮第18章
    耳光响亮 作者:东西

    耳光响亮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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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碧雪的脸一阵白一阵黑又一阵红,她的胸口明显地起伏着,外衣上的扣子似乎要绷落了。她说你这是天大的侮辱,你不配做领导。江副院长说我不配你配有本事你来做。何碧雪用棉纺厂女工粗壮的手臂,揪住江副院长的衣领。她把江副院长揪出办公室,揪下楼梯,一直揪到金大印的病床前。在他们的身后,跟随了一大群医生、护士和病人。

    江副院长整了整被何碧雪揪乱的衣领,问金大印你救人了金大印把元旦节那天救人的事重述了一遍。但是他说不出小孩的名字以及面包车牌号,那辆撞伤他的面包车当时就逃走了。江副院长说除非你说出小孩的名字,或车牌号,否则你就不能当英雄,你的医药费也不能报销。金大印说这是你的决定还是医院的决定江副院长说我的决定也是医院的决定。金大印试图从病床上坐起来,但疼痛迫使他抬起的上半身又跌回到床上。

    他说我操你,江峰。你是共产党员,你得摸摸你的良心。我拥护共产党热爱新中国,可是我恨你这种混进党内的坏人。让你这样的人当领导,共产党真是瞎了眼。

    江峰仰天长笑,根本不把金大印放在眼里。他只管大笑着走出病房,对着所有的围观者说这样的人怎么会救人首先他就没有救人的思想境界。围观者的笑声附和着江峰的笑声,他们像合唱团,为了唱一支歌走到一起来了。

    金大印用拳头徒劳地擂着床板,然后用后脑勺撞击墙壁。他的脑袋像皮球一样,在墙壁上弹跳着。何碧雪想这是自作自受,所以没有挡他。但金大印的脑袋撞击墙壁的声音逐渐响亮,病房的玻璃窗也随之抖动起来。何碧雪说老金,你要干什么金大印说想死。何碧雪说你是想让我再做一次寡妇吗何碧雪在金大印的脑袋和墙壁之间塞了一个枕头,金大印的脑袋被枕头包住了。金大印说他们都不相信我,他们都认为我在说谎,何嫂,你相信我吗何碧雪说撒谎又换不了钞票,你撒谎干什么,我相信你。金大印抱住那个枕头,不时地用它来擦眼泪。

    金大印抹掉最后一滴眼泪,心情由悲伤变为愤怒,他开始后悔当初听了马艳的话。

    如果没有马艳,我的屁股仍然是我的屁股,我的髋骨还是我的髋骨。金大印愈想愈气愤,他对何碧雪说我想见马艳。

    何碧雪按照金大印提供的号码,给马艳挂了个电话。马艳说你好我是马艳。何碧雪说我是何碧雪,是金大印的妻子。马艳说哪个金大印我不认识金大印。何碧雪说你怎么不认识你给了他三个信封,他只拆了两个就差一点被车撞死了。马艳说曾经有好几个人从我这里拿走信封,他们像拿什么宝贝一样,拿走之后再没跟我联系,也许他们根本没按我的信封去做。何碧雪说可是,金大印却把你的信封当作最高指令。马艳说我实在想不起什么金大印了,不过我想见见你说的这个人。

    马艳来到金大印的病房。当她看到金大印的时候,她突然笑了起来。她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专门抓小偷的金大印。金大印把他如何照顾邢大娘,如何在邕江边寻找机会救人,又如何从车轮底下推出孩子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不无遗憾地说,我这一躺不知要躺多久,你的第三个信封我再也不敢打开了。马艳说你已经成为英雄,第三个信封就不用打开啦。金大印说我很想知道第三个信封里写了些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他的上衣口袋,从里面掏出那个毛边的牛皮信封递给马艳。马艳撕开信封,在纸条上匆匆地瞥一眼,然后把纸条递给金大印。金大印拿着纸条的手不停地抖动。金大印说我的手抖动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马艳抓过纸条撕碎,说好在你已受伤,不用去做这件事了。金大印和马艳看着那些撕碎的纸片,都从嘴里吐出了笑声。马艳说老金,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抓小偷金大印说非得说不可吗马艳说非说不可。金大印说我痛恨小偷,是因为他们不用劳动也可以有钱花,他们不用讨老婆也有女人睡觉。

    他们工资基本不用,老婆基本不动,烟酒有人送,所以我特别恨他们。马艳用手捂住嘴巴吃吃吃地笑,她的手指缝溢出了口水。马艳说那么,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小孩金大印说不是你叫我救的吗你在纸条上写了救人一命。马艳说我是说当你准备救他的时候,你的脑子里想没想到什么金大印说想到了。我当时想到了你。马艳用手拍了一下金大印,说讨厌,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到其它,比如语录格言或什么的

    金大印说那时我嘴里不停地说着一句话。马艳把头往前一凑,长发全部滑到床单上。马艳说什么话金大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马艳说不行,你这样回答绝对不行。

    当时,你有没有这种想法如果不救这个孩子,你会感到一辈子不安。金大印拍拍脑袋,像是要把当时的想法拍出来。他说有,这种想法不仅当时有,现在也还有。马艳说这还差不多。

    离开金大印之后,马艳对关于金大印的这篇文章已胸有成竹。现在她正骑着自行车朝江滨路方向前进。按照金大印的描述,她找到了2路车站牌,然后再往前走20米。锁上自行车,她直起腰,挎包拍打她的膝盖。她看见邕江宾馆的一幢三层楼房的顶端,有一个人正在用沥青细心地修补楼顶。那个人像一只蹲在楼顶的猫,慢条斯理地从事他的工作。金大印说当你看到邕江滨馆的楼房之后,你的脸必须向右转90°,然后你就会看见一排整齐的小卖部,其中有一间小卖部门前摆了一个香烟柜,香烟柜上的一块玻璃已经破裂,裂缝处贴了一条胶布。目光越过烟柜,马艳看见一位中年妇女站在柜台后面正懒散地望着自己。马艳跟她打了一声招呼。

    那位中年妇女说我的小孩他从来不到我的商店来玩,他现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他也没遇到什么危险。你是说车祸什么的,没有,绝对没有,更没有什么人救过他。如果真有什么人救过他,我怎么会不承认我不仅承认,还要感谢救命恩人。但我的小孩他确实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你是说元旦节那天,元旦节那天我连商店的门都关了,我和小孩到西郊公园玩了整整一天。至于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我好好想一想,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我好好想一想你看见我没有好好地想一想吗我想过了,告诉你我想来想去想得头都裂开了,但还是想不出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马艳从小卖部走出来。她抬头看了看马路的对面,那个补楼顶的人还在补着楼顶。

    冬天的太阳暖烘烘地照在他身上,也照在马艳的身上。马艳一偏腿儿,骑着自行车往回走。她听到跑步的声音和喘气的声音像车轮一样,从自行车的后面追过来,一个奔跑的身影越过她的自行车,拦在她的前面。她看见那个人的胸口大幅度起伏着,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双手沾满沥青。他说元旦节那天,是有一个人救过那个小卖部女人的孩子,我全都看见了。马艳说你是谁他说补楼顶的,我那时正好在对面补楼顶。马艳说你怎么补了那么久的楼顶他用沾满沥青的手抓抓头发,说因为没有补好,现在我被他们叫回来返工。马艳说为什么她不承认他说她是怕你跟她要医药费。马艳说不会的,你告诉她医药费全是公家报销,我们不会跟她要一分医药费。

    马艳抱着一沓当日出版的报纸来到医院,她对着从她身边走过的医生、护士和病人喊道:快来看快来看,今天刚出的报纸,请看金大印如何舍己救人,又如何与小偷作斗争许多人从她的怀抱里抢过报纸,那些报纸像雨伞在她的身边哗啦哗啦地撑开。走到金大印的病房时,马艳的手里仅剩下一张报纸。金大印看到自己的名字像钉子一颗一颗地钉在报纸上,竟神奇地坐了起来。他的目光在报纸上匆匆地走了一遍,嘴巴笑得差不多咧到颈脖。他从马艳建筑的文字堆里抬起头,说马记者,这上面写的是我吗马艳说怎么不是你金大印说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每天晚上,马艳都抽出一个小时训练金大印说普通话。她觉得金大印的普通话方言太重,n和l不分,z和zh混淆,说起话来吱吱唔唔,根本不像一个舍己救人的英雄。金大印并没有认识到学好普通话的重要意义,他只觉得马艳坐在他床边的这一个小时,特别愉快。为了这一个小时,他必须先作好一切准备。他要先把屎尿排泄于净,以保证这一个小时不出现难堪。何碧雪在倒完屎尿之后,总是悄悄地溜开。金大印轻装上阵,以一种特别愉快的心情等候马艳光临。

    在练习普通话的时候,马艳一般选择格言警句来进行训练。她说这样可以一举两得,既可以说好普通话又可以记住格言警句,把这两种东西学好了,对群众或记者的提问就会对答如流。现摘录马艳用来训练金大印的格言警句如下: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跟好人得好教,跟坏人成强盗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世上原本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才有路 书籍是人类的阶梯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为人民服务 宁停三分,不抢一秒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美女使眼睛快乐,贤妇使心中快乐 世上的人不能全善,也不能全恶 世上的国不能全强,也不能全弱 需要作为一个撒谎者在美国生存 因为杀戮告诉我法律的虚伪不容置疑 需要一个佛陀没有偏见地将我指引 拥有一张床,一个覆盖我骨灰的坟莹。

    在这些格言警句的包围中,马艳不时冒出一两句笑话,同时也在为金大印的发型而煞费苦心。金大印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他的头发现在已盖住了耳朵。一天晚上,马艳拿着理发剪来到病房,为金大印理发。理发之前,马艳详细地翻阅了100多位中外名人的头像,试图从中找出一种理想的发型,放到金大印的头上。但挑来选去,马艳均不满意。最后她痛下决心,决定为金大印理一个光头。金大印的头发一片一片地飘落,马艳的手上沾满头发。马艳像捏皮球一样捏住金大印的脑袋,金大印感到六神无主,尿一阵急过一阵。一个小时很快地过去了,但马艳还没有把金大印的头整理清楚。金大印觉得自己的尿泡快胀破了。马艳推一下理发剪,金大印就咝地叫一声。马艳说你怎么了是不是理发剪剪到了你的耳朵金大印说不是,是我的牙痛。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马艳又推了一下理发剪,金大印再次惯地叫了一声。马艳说还疼金大印说你能不能快一点马艳说这已经够快了,你要干什么金大印说有时候,英雄也会被一泡尿憋死。

    马艳放下理发剪,在她的手上和衣服上拍打了一阵,然后往金大印的被窝里塞进一个尿壶。被窝之下,传出泉水下山时的悦耳之音。马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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