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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
    看来还是那天让姜宜凝给灿灿做手术的时候,她被灿灿一脚踹到流鼻血。
    是姜宜凝给她止的血。
    她还以为自己够谨慎,动作够快,可还是被姜宜凝得手了……
    何远之静静地打量江芳芷,过了很久,才说:“江同志,你先休息一阵子,好好照顾孩子。至于锵锵,你还是不要插手了,他不是你儿子。”
    江芳芷闭了闭眼,眼角流出几滴眼泪。
    借着低头整理头发的机会,她用手背顺势抹去了眼角的泪,点了点头,低声说:“好,请代我向姜大夫说对不起。”
    “……不知者不为罪,你也是被人骗了。”何远之话里话外还是挺向着江芳芷说话的。
    江芳芷心里好受些,起身出去了。
    ……
    正月十五的前一天,霍平戎终于从首都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先找到何远之,皱着眉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江芳芷怎么能乱说话?这种事能乱说吗?她是当我是死人?”
    撒谎的话,除非霍平戎死了,死无对证之下,当然是她怎么说怎么行。
    可霍平戎活得好好的,她这是几个意思?
    何远之用手点点自己的办公桌,示意霍平戎坐下,给他递了一支烟,才说:“这件事我觉得还是有蹊跷的。”
    “愿闻其详。”
    “……江芳芷说是四五年你们还在老蒋那里当地下工作者的时候。说是那一年抗战胜利,十月十日,旧政府的高官显贵在旧都市举行盛大庆祝宴会,你当时喝醉了……”
    霍平戎这时脸色有些异样。
    他一只手夹着烟,并没有点燃,一只手撑着头,静默成一座雕塑。
    何远之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咯噔一声,心想难道是霍平戎记错了?他其实跟江芳芷有夫妻之实?
    这样想着,不免更仔细地对霍平戎察言观色。
    他起身走到墙边的立柜前,拿下竹制外壳的开水瓶,给霍平戎泡了一杯茶,端过来放在他面前。
    霍平戎回过神,拿起桌上的火柴,划开点燃了烟,深深抽了一口,摇头说:“我记得那一天,我没喝醉,就是装醉脱身而已。我装醉上了楼,在房间理住到晚上退房,连夜北上,去了解放区。当时组织上招我回来,说可能要跟老蒋打起来,不能让我跟自己人厮杀,就早早做好准备,让我归队。”
    “所以你那天喝醉了,其实是装醉……组织上招你归队,就在那一天?”
    “嗯,我早就想回陕北。老蒋那边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待不下去。——那是一群脏得不能再脏的人,只能用两个字形容:恶心。”
    “这我能理解,要不怎么大家最后选择了我们组织呢?——往浅了说,我们不过是一群有良知的人,想做一些靠谱的事,不让这个社会,继续恶心下去。”
    霍平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手指往烟灰缸里掸了掸,沉声说:“因为那天是计划好的归队行为,所以从我装酒醉进房间开始,就有很多同志在为我做各种扫尾工作。比如有个老同志,一直挂着箱子在走廊上卖香烟。半夜也是她给我引开的x统特务。”
    何远之“哦”了一声,振作起来:“有人证?!那就好!你不知道,江芳芷还说,那天晏复生亲眼看见她从你房间出来。晏复生就是她的人证。如果你也有人证,而且比她多,那这件事就板上钉钉跟你没关系。”
    霍平戎想了一会儿,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当时接应我的人,都已经牺牲了。那个卖香烟给我放哨的老同志,是我亲戚,解放后我就开始找她,可是到处找不到。”
    何远之有些遗憾,“……都牺牲了?那太可惜了。至于你的亲戚,和你关系怎么样?很亲近吗?”
    霍平戎点点头,“非常亲。”
    “那就更不行了,这种很亲的亲戚做的证词,是不能采用的,而且需要回避。”何远之叹了口气,“平戎,不是我不信你,但是你没有人证,江芳芷有人证。所以并不能说明你一定跟江芳芷没有夫妻之实。不过姜大夫给他们验了血,确定你和江芳芷的血型既生不出锵锵的血型,也生不出灿灿的血型。所以,你肯定不是江芳芷孩子的亲生父亲。”
    霍平戎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对,我现在是没有人证,但是我做没做过,我还不知道?我现在既没妻子,也没女友,我也不怕别人说我有作风问题,我为什么要骗人?”
    “站在你的角度,你可以问心无愧。但是站在我的角度,我只认证据。”何远之收敛了温润的笑容,神情严肃,“但是血型的证据,又比一切人证都靠谱,所以我相信你。”
    霍平戎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何远之面前,淡定地说:“这是我的结婚报告,组织上已经批了,但是你是政委,所以你也得签字。”
    何远之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份结婚报告,突然瞪大眼睛:“……姜宜凝?!你居然已经打了结婚报告,要跟姜大夫结婚?!”
    “……嗯,她还没答应,我是未雨绸缪。如果她不答应,这份结婚报告当然就没用。但如果她答应,我可以马上跟她登记。”霍平戎拿起笔递给何远之,“快签。”
    何远之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这样一份结婚申请上签名。
    手上的笔好像有千斤重,他握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签。
    把那份报告推给霍平戎,微笑着说:“既然姜大夫还没同意,你着什么急?先放着吧,只要姜大夫同意了,我随时给你签名,行了吧?我又不会跑,你干嘛这么急吼吼的?”
    “这怎么叫急吼吼?我只是先把我这边一切搞定,至于她那边,我很放心,她会答应的,迟早会答应的。”霍平戎胸有成竹地说。
    ……
    傍晚时分,霍平戎回到自己在长盛弄的家。
    快一个月不在家,家里收拾得还挺干净。
    他的勤务兵不错,至少内务整理得很清爽。
    回到自己家,匆匆洗了个澡,霍平戎就带着自己从首都买的礼物来到隔壁姜宜凝家。
    今天是正月十四,夜空一轮皎洁的月,在种着白玉兰的庭院里洒下一片清辉。
    姜宜凝的家里,一楼的客厅和餐厅都亮着灯。
    霍平戎拎着一盒蛋糕,一盒巧克力,还有一个看上去很精致的大包装盒,摁响了门铃。
    姜宜凝从客厅窗口看了一眼,霍平戎修长挺拔,站在门口的月光下,高冷又清隽。
    可算是回来了……
    姜宜凝心里不由自主感叹,匆忙推门出去,给他打开院门。
    霍平戎抬手给她看看手里的东西,笑着说:“过年的时候不巧在首都开会,没有陪你们过年。这是补上的年礼。”
    “霍司令员可太客气了。”姜宜凝让开身子,请他进来。
    两人一起走进客厅。
    锵锵拿着那把霍平戎送他的木制小□□跑出来,仰头看着霍平戎,胖胖的小脸露出一丝困惑的神情。
    姜宜凝含笑说:“怎么了?才一个月不见,锵锵就不认识人了吗?”
    锵锵忙点头说:“认识认识!霍司令员过年好!”
    一本正经的小模样让霍平戎忍俊不禁。
    他蹲下身,把那盒蛋糕和巧克力叠在一起送到锵锵手里,说:“春节礼物,希望锵锵喜欢。”
    他也是把锵锵当大人一样说话。
    锵锵不好意思笑了笑,悄悄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姜宜凝。
    姜宜凝点点头,“还不谢谢霍司令员?”
    这是允许锵锵收礼物。
    锵锵大喜,点头如捣蒜:“谢谢霍司令员!”
    说完就抱着两盒礼物,咚咚咚咚跑到厨房。
    姜宜凝忙跟了过去,给他打开盒子,先把蛋糕切成八小块,然后给他面前放了一块,又加一块巧克力。
    锵锵拿着调羹,兴高采烈吃起来。
    姜宜凝回到客厅,霍平戎又递给她一个盒子。
    这个盒子非常大,但是设计和用料却特别精致。
    关键是那橘红的底色和马车造型,一看就太明显了。
    姜宜凝几乎尖叫。
    她用手捂在嘴边,惊讶地说:“……爱马仕?!居然是爱马仕?!”
    霍平戎偏头想了想,用法语说:“hermes……嗯,翻译过来就是爱马仕。”
    说着,他打开包装盒,露出里面一只女性手袋,精致的黑色皮质在灯光下熠熠生光,像是极品黑曜石。
    姜宜凝倒抽一口凉气:“……kelly bag!”
    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爱马仕凯莉包!
    这可是后世著名的一只包就够大城市好地段一套房子首付的著名奢侈品包包!
    “你在哪儿弄到的这个包?!”姜宜凝的眼睛都快红了。
    霍平戎疑惑地看看自己手里的手袋,又看看姜宜凝,不太自信地说:“……这个包叫kelly?我朋友说是hermes的haut à courroies手袋。他给我发了好几张照片,我挑了这一款。”
    姜宜凝连忙两手在毛巾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接过那支看起来精致到完美的手袋,激动了半天,才想起来,kelly bag这个名字,要到五一年才出现。
    就在这一年,摩洛哥的王妃kelly在公众场合用这种手袋挡在自己怀孕的腹部前面,显得优雅又大方,让这个包一炮而红,被大家叫做kelly bag。
    这个包原来的名字,就是霍平戎说的haut à courroies,倒是没人记得了。
    而kelly bag这个名字,要到七七年,才被爱马仕官方采用,正式给这个手袋命名。
    现在才是五零年阳历二月份,这个手袋,还处于“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状态。
    听霍平戎说了始末,姜宜凝竖起大拇指赞他有眼光,“真是买得太值了!这手袋明年肯定会大卖!如果你朋友还能买到,不如帮我再买几只?”
    而且听霍平戎说了价格,也不算贵,虽然也是奢侈品,但是比起后世那个价格,目前对姜宜凝来说只是中等价位。
    霍平戎见她这么喜欢,笑着说:“没问题,我明天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再帮我买一个。”
    “这个手袋是礼物,我收了。可是第二个手袋,我自己出钱,你可不能不要。”姜宜凝不想占霍平戎便宜。
    霍平戎本来是想自己出钱的,但是姜宜凝极力要自己付账,他也没有继续坚持。
    两人说定第二个手袋的颜色,话题就转到江芳芷那个乌龙上。
    姜宜凝的语气不免有些酸溜溜地:“霍司令员,您得跟江专员说清楚这件事。我们小老百姓,经不起这么折腾。”
    霍平戎笑着说:“我会跟她说清楚的,我已经跟何政委说清楚了。对了,你不是验血了吗?血样已经证明我的清白了。”
    “血样只证明锵锵和灿灿都不是你和江专员亲生的,但是证明不了你到底跟江专员有没有……那种关系。”姜宜凝撇了撇嘴,仔细把kelly包重新包起来。
    这么好的包,在这个年代,最好的去处就是束之高阁。
    霍平戎叹了口气,把在何远之那里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而且因为是姜宜凝,他说得更加详细:“……那个在酒店走廊上卖香烟的老太太,是我很亲的亲戚,准确地说,我从小父母双亡,是她带大我的,是我姑姑。”
    听说霍平戎也是孤儿,姜宜凝觉得两人的距离好像一下子拉近了。
    她忙问:“那你姑姑呢?她在哪儿?现在革命胜利了,你也算是位高权重,怎么不把她接来一起过日子?”
    霍平戎的声音有些伤感:“我在找她,还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