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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京城荣国公府来信,贾珠之妻李氏诞下长孙,贾兰。
    贾敏听闻消息自是喜不自胜,挑拣着贺礼送去京城;转身看见刚病愈的嫣玉和黛玉坐在暖阁安静地看书,琰儿在黄花梨高围子罗汉床上爬着玩布老虎,贾敏就向她们姊妹问:“嫣儿玉儿,你们要给外祖母写信吗?”
    因为平素贾敏也会给两个女儿讲外祖家的事,故她们姊妹对贾家的情况也了解一二。
    “母亲,我把我的画送给外祖母吧!”嫣玉从匣子里取出之前的画交给贾敏,上面还有黛玉题的诗。
    倒是黛玉掩唇轻笑:“姐姐的画都是顶好的,若是将画绣上就更精巧了。”
    嫣玉回头假意瞪了一眼妹妹,就听见贾敏似才想起与她们说:“正巧李家发来拜帖;李家四太太江娘子原是宫中女师,如今在南院初开了女子学堂。我们家和李家沾着亲,正巧如今赵先生有恙未能再做府上西席,你们姊妹便去江娘子的学堂;江娘子可是今时才女,有大学问。”
    忽闻此事,嫣玉黛玉皆很惊讶。
    她们在徐家见过江娘子,还未听闻江娘子开设学堂一事。
    “徐五姑娘和庄八姑娘也去了学堂。”贾敏含笑说着。
    江娘子名声显赫,又曾是宫中女师的身份;如今她开设女子学堂的消息传扬出去,江南一带的大家族争相将族中姑娘送到学堂受江娘子指点。
    只是去南院学堂,也就意味着要离家千里。
    嫣玉倒没有太大的抗拒想法,从天上到人间,她最珍重的便是妹妹,能与妹妹在一起就好;但黛玉还是初次离家遥远,从前便是到亲戚家小住也已很是恋恋不舍。况且从前只知男儿离家千里只为求学考取功名,却未听说送女儿到外面学堂读书。
    琰儿正学着说话,黛玉就逗着弟弟教他叫姐姐。
    王嬷嬷笑着说起道:“当初大姐儿半岁时就会唤老爷太太了,二姐儿也早早就会说话了。”
    嫣玉在旁边听着有些心虚,毕竟她又不似妹妹当真是一无所知的婴孩,却平白担了这早慧之名。
    “琰儿,姐姐念书给你听好不好?”黛玉环抱住琰儿问道。
    琰儿自是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只咯咯笑着咿呀说着话。
    黛玉就翻开《诗经》寻了一篇朗声念起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玉儿很喜欢《采薇》?”嫣玉笑着问起。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战争尚未结束,故园已是大雪纷飞;薇菜发了新芽,棠棣花开得正盛,戍边的战士却未能归去故乡。”黛玉感慨颇深,抱着书卷低声说道。
    曾经林如海给她们讲述着诗经里面的故事,黛玉听得认真。
    嫣玉听着妹妹饱含深情的诵读,她只有一种我家妹子如斯聪慧的得意。
    警幻仙姑想要让玉儿困于情爱风月泪尽而亡,但她妹妹是博览群书眼界开阔的才女,绝不会让警幻仙姑诡计得逞。
    “姐姐,若我们去南院读书,等回来琰儿就认不得我们了,可如何是好?”黛玉很是忧心地问。
    低头望着茫然不知的幼弟,嫣玉轻笑不语。
    南院学堂在重阳后开课,秋风簌簌扫落叶,秋雨绵绵如丝,散去余夏暑热。
    逾白和叶子为姑娘收拾了简单的行囊,贾敏从库房中挑了一件青鸾纹玉璧送给江娘子。
    嫣玉和黛玉坐在廊下竹帘后纳凉,冰凉的雨珠从竹帘溅落在条案上,清淡的茶香从竹茶炉中逸开。
    江娘子严苛之名是由李纹亲口断言的,待去到南院学堂自是再不能似在家这般闲暇。因是女子学堂之故,江娘子除了教导姑娘们读书识字,还有世族贵女必学的德容言功。
    风炉烧得正旺,炉上袅袅烟雾升起,黛玉端起茶釜舀了清茶:“姐,你尝尝我煮的茶。”
    嫣玉正望着外面阴雨连绵出神,听见黛玉唤她才回过神,接过递来的茶盅抿了一小口清茶;她倒不懂品茶之道,只觉甘甜萦绕余香无穷。
    “母亲去年收集了埋藏在桐树下的雪水,我向母亲讨了半罐来煮茶。”黛玉兴致勃勃地说。
    “上次在云起阁收集的荷叶露水,我也喝不出有什么区别。”嫣玉叹气道。
    “嬷嬷说要细细品尝才能明白其中滋味。”黛玉斟满了条案上的杯盏,泛着淡青色的茶水色泽清亮。
    秋风拂面,略觉清凉,嫣玉起身回屋添衣,看见逾白还在屋里忙活着;听见嫣玉进来的声音她才回头说:“大姐儿,太太的意思是让我和叶子随两位姐儿去学堂。”逾白和叶子本就是姑娘屋里大丫鬟,平素也是她们近身伺候姑娘。
    南院学院也非谁家姑娘都能进来,江娘子毕竟精力有限。
    徐郁明是李家的外孙女,庄慕和林家姊妹都和李家沾亲带故,再有就是金陵甄家的姑娘甄妍,江娘子的娘家侄女江谣江诗,还有理国公家的姑娘柳宁安和薛将军的幼女薛洛;李家本家有四个女儿,长房长女李纨便是贾珠之妻,江娘子的两个亲生女儿李纹和年仅七岁的李绮,以及二房的姑娘李纾。
    南院是江娘子陪嫁的宅院,因李家四房尚未分开,平时只有奴仆在南院洒扫。如今江娘子将南院改成了学府,安置了姑娘们在两进院子的厢房,后院的临风轩则悬起竹帘作了学堂。
    嫣玉和黛玉在重阳后上了马车,临行前贾敏缝了茱萸香囊给她们姊妹戴上,又取来一个妆奁匣子:“这是给其他几位姑娘准备的礼物。”里面是十幅做工精致的真珠嵌翡璎珞,贾敏早已准备妥当。
    “嫣儿玉儿,你们要好好听江娘子的教导。”贾敏又道。
    姊妹俩自是应下。
    她们与郁明、庄慕都熟悉,和李纹也相识;至于其他几个姑娘也仅在节宴往来时偶有相见。
    理国公家的姑娘柳宁安正是徐家二表姐徐郁昀的小姑子,性情活泼;甄妍是宫中甄贵妃的侄女,因甄家与贾家为世交,贾敏与甄家夫人亦有交情。而薛洛是皇帝近臣薛大将军薛蓥的幼女;若说这薛家也算稀奇,薛蓥的妻子是皇帝的同胞长姐文安长公主,其独子薛嵩亦娶皇帝长女河清公主为妻,可惜三年前薛嵩在平丰之乱时受到牵连被杀,其父薛将军却并未因此受到牵连一如既往受皇帝倚重,还让文妃所出的赵王迎娶了薛蓥长女薛氏为王妃。
    朝堂之上赵王与晋王的斗争正如火如荼,作为赵王妻族的薛家和晋王母族的甄家自是势不两立。
    如今甄妍和薛洛同在南院学堂,贾敏便仔细叮嘱两个女儿莫要卷入她们的恩怨纷争。
    嫣玉和黛玉便仔细记下了母亲的叮嘱,才上了马车离家。
    马车摇摇晃晃行走着,初始黛玉还捧着书看了几页,倦了就靠在车上闭目歇息。
    “姑娘,喝点水吧!”坐在旁边的叶子斟了一杯水递给黛玉,黛玉才迷糊地睁开眼。
    “若乏了就睡一会吧。”嫣玉看见妹妹染上倦意,就道。
    黛玉喝了小半杯薄荷茶才揉揉眼:“还要多久才能到南院?”
    逾白安抚着她:“钱管事说,大概也就是半天的车程。”
    嫣玉爱怜地拉过妹妹,黛玉就势靠在她身上跟姐姐说着话;许是临行前贾敏嘱咐太多,让她也有些惶恐不安。本来是去南院向江娘子求学,偏偏却又和甄、薛两家有了干系,显然已是不能轻易善了。
    黛玉心思缜密,如今也不由担忧会发生意外。
    “别想太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嫣玉看出妹妹的心事,便说道。
    “姐,我有带了那本书。”黛玉取出她最近一直在看的《报任安书》递给嫣玉,扬起头很认真地说道,“以史为鉴,至少能够规避前人曾犯过的错误。司马太史公为李陵求情而遭刑,任安坐守观望而被武帝处以极刑;如今朝堂之上风云万变,朝臣争斗不休,这样的事情在历朝历代无数次上演,稍有差错就是万劫不复。”
    嫣玉倒没想到她年纪小小的妹妹还能说出这样一番理论,震惊过后只觉欣慰。
    犹记得花神郁莲仙子说过,她们姊妹当真是独特;她一门心思修习仙术,而妹妹则在嫏嬛仙洞藏书楼流连,若她们姊妹合则为一便当真是百花司之幸。
    可是她博学多识的妹妹,却为何就被警幻仙姑所骗?嫣玉想起,愈发觉得离奇不解。
    “那今朝之事,日后又会当如何?”嫣玉微微蹙眉,有些忧心。
    尽管如今林如海是外放官员,但待他任满归京,难免还是要被卷入这场纷争。从古至今,在储位之争中若跟随新皇得了从龙之功,自是扶摇直上青云;但若不幸站错队,轻则免官罢职,重则抄家灭门。
    嫣玉在心里狠狠摇头,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林家散亡正是在警幻仙姑所谱命格中,她必须要阻止这种可能性的发生,才能护着妹妹安安稳稳渡此一生,再返回离恨天上。
    嫣玉已是暗暗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