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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与木
    众人在一楼歇息了会儿,将棺材挨个验过,只看到塞满棺材的球状人骨堆。金岚面如金纸,吐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金岚腿有旧伤,被烦恼丝一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闫清提出背他,被金岚拒绝了。
    “这确实是下人的活,可墓里头危机四伏,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金岚摇头道,“我自己能走。”
    闫清闷闷地嗯了声,突然抽了口气:“楼上有声音。”
    尹辞仔细一听,果然听到了细微的抓挠声,像是有什么人在用指甲挠木板。时敬之瞥了眼雪白的血骨珠串,又悄悄抖了抖。
    “刚才我没吃毒药,感觉也还行。我上去看看。”尹辞就差把“我胆大”写在脸上。
    时敬之:“你没吃?”
    尹辞满脸抱歉:“第一次见那样古怪的妖怪,一时没回过神。”要是吃下毒药,再被发现没有毒发症状,又得惹上麻烦。
    时敬之抿住嘴唇,沉默了会儿:“我陪你一起上去。楼下麻烦施姑娘照看了。”
    尹辞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楼上很空,房间正中横着口精美的赤红棺材。周遭腥气愈发浓重,其中还多了丝古怪的甜意。
    尹辞认得这种甜腥,棺内藏有钦原之毒。
    这一设计甚是狠辣。钦原之毒气味淡薄,极容易被尸体腥臭遮过去,很难被察觉。要对付烦恼丝,高手们会像施仲雨那样服毒自保。就算吃过解毒药,所受毒伤也不会立刻消失。此时再中一剂猛毒,神仙也难救。
    钦原之毒极为罕见,尹辞只寻得过一小盅。时敬之五感再灵敏,也不可能辨得出没见过的毒物。
    要是中了招,他的小师尊必死无疑。
    时敬之似乎也意识到了危机,他轻咳两声:“一般这种情况,棺材盖里会有机关,最常用的就是毒物和咒法。这棺材看着不同寻常,我们还是……”
    尹辞背对着他,故作不耐:“我在下面也开了不少棺材,手熟得很。”
    时敬之没来得及再张嘴,尹辞便上前几步,搬起棺材盖。
    只听喀嚓一声,棺材周遭竖起一圈极薄的透明障壁,时敬之本想去追尹辞,结果傩面狠狠撞上障壁,发出一声闷响。
    尹辞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他挪开棺材盖,果真被钦原毒粉喷了一脸。
    不愧是天下奇毒,滋味够劲,甚至还有一点点上头。尹辞咂咂嘴,一把按住棺材里的东西。
    那东西身穿绫罗,美目顾盼生辉,一副少女模样。可作为赤勾教的前教主,尹辞只消一眼,便认出了它的正体——
    一具做工精良的傀儡尸。
    它并非妖物,而是用新鲜尸体精制而成,触感宛若活人,通常还附赠些迷幻术法。尹辞出手便制住了它的机关核心,动作快狠准。它无法动弹分毫,只能幻化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令人心折。
    尹魔头心硬似铁,眼眨都不眨。
    别说松手,就是手上力道小几分,这玩意儿都能蹦起来撕了他。虽然尹辞本人无所谓,但后面还有个时敬之旁观,碎肉变活人还是太刺激了。
    见尹辞没反应,术法再次发动。傀儡尸瞬时化作俊俏男子,露出脆弱的神色。
    尹辞:“……?”这工匠考虑得还挺全面。
    可惜长相还不如他那便宜师父。尹辞依然一动不动,手上继续加大力度。傀儡尸挣扎无效,再次变了脸孔。
    尹辞非常熟悉那张脸。
    术法直接作用于精神,它变化出尹辞真正的长相——棺中人长发如墨,面色苍白,胸口激烈起伏,表情痛苦而绝望。它恳求地向上望着,显出种奇异的破碎感。
    尹辞反而微笑起来,他动动嘴唇,冲那傀儡尸无声开口。
    “这还真是愿望成真。”
    说罢,尹辞再次加重力道。他实在太过用力,手部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破裂声,机关核心竟被他握出一丝裂痕。
    幻象骤然散去,傀儡尸露出真面目。一具女尸安静地躺在棺中,双目紧闭,鼻子几乎腐烂殆尽,面孔被花柳病侵蚀得犹如妖魔。
    尹辞冷淡地松开手,伤骨几乎瞬间恢复原状。他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倚靠棺材,取了女尸发上一根短簪。
    随即他小心拨开外衣,伸手洞穿胸口,把短簪生生插在心脏上。他的伤口恢复很快,异物却没那么容易清除。心脏跳得艰难,哪怕隔着鬼皮衣,尹辞的脸依旧青白得可怕。
    做完准备,尹辞才吐出一大口血来,将胸口血迹彻底遮盖。
    他没有挪动,始终背对时敬之。在时敬之的角度看来,他不过是挪开棺材,僵立片刻,随后软软倒下。
    就在这时,障壁爆裂的巨响终于响起。
    伴随着燃起金火的旗子,时敬之气喘吁吁地冲上前来。那障壁坚固无比,显然费了他不少力气。
    看到前襟满是血的尹辞,时敬之眼中闪过一丝愠色。
    “别碰棺材,有毒。”尹辞扶住时敬之的肩,虚弱开口。
    “废话,我刚才就说过!”
    时敬之捉过他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诊脉:“心衰之相……混账,我不是让你等会儿吗?”
    “太衡派家大业大,我们只有两个人。要是这里真有宝物,我怕他们……”
    “太衡派又不是山匪。”时敬之板起脸,从药箱里翻腾出个琉璃瓶。“赶紧喝掉!要是你刚才服过毒药,现在保不准命都没了。”
    时敬之将尹辞小心放平,继而手忙脚乱地配药。尹辞乖乖吞药,满脸都是“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时敬之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没有下手殴打病号。
    真有意思,尹辞无视心口剧痛,颇有兴趣地想道。那份怒火不似作伪,时敬之居然真的生气了。这人对自己的“利用”,似乎并不限于凑数一事。
    难道他真心把自己当徒弟养?那未免也太过可笑。
    障壁碎裂的动静不小,楼下四个人姗姗来迟。看到面前的景象,施仲雨微微一怔,随即叹了口气:“时掌门。”
    “见笑了,我这徒弟山里捡的,心眼还填着土呢。”时敬之面沉如水,“棺材有毒,里面的东西看着像傀儡尸,还请施姑娘验过。”
    施仲雨隔空挽了个剑花,棺材登时粉碎,木板向四方倒去。棺内珠宝叮叮当当散落一地,没人去捡。
    “的确是傀儡尸。它的机关核心像是出了故障,你这徒弟命挺大的。”机关核心无比坚硬,几乎不可能被空手破坏,施仲雨一时不疑有他。
    “他中的毒也怪得很,我第一次见这种心衰之相。不过状况算稳下来了。”时敬之又给尹辞喂了一点药,擦擦头上的汗。
    “声音不对。”闫清突然发话,指向傀儡尸。“里面有摩擦晃动声。”
    时敬之与施仲雨对视一眼,后者以绢覆手,小心地拆解傀儡尸。
    施仲雨挑开傀儡尸眼皮,寻得了两个中空蜡眼。她又拉过闫清,让他细细听过一遍,再从尸体脊椎处抽出一把黑色短剑。
    尹辞一面装虚,一面斜眼偷看。
    施仲雨剖开蜡丸,两个圆珠滚落出来。左眼那颗闪烁着璀璨的淡金光芒,右眼那颗灰扑扑的,质感像木头。
    “我看看……不换金一颗,木佛珠一颗。吊影剑一把,贵重珠宝若干。”
    沈朱咬咬笔头:“两位掌门打算怎么分?”
    施仲雨吁出一口气:“枯山派对我有救命之恩,时掌门先请。”
    尹辞目光在那颗木佛珠上走了一圈,随后转向时敬之。时敬之沉思片刻,答得干脆:“我要木佛珠和吊影剑。”
    沈朱抬起眉:“当真?按阎不渡的性子,专门弄个烂佛珠糊弄人也是可能的。吊影剑虽说是名家所造,却更接近收藏品,并非神兵。这两个加起来,比不上不换金的一点碎屑。”
    “说是救命之恩,我也偷师了施姑娘的武功,这事不必再提了。”
    时敬之又往尹辞嘴里塞了颗药,示意他保持安静。
    “不换金能锻造神兵利器,所以才贵重无比。我们小门小派,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哪里锻得起不换金?”
    尹辞目露赞许。
    不换金虽然能抵万金,对他们来说价值却相当有限,不如趁机转让给太衡派,顺手卖个大人情。
    拿走一把没有太大价值的吊影剑,一颗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佛珠,这样刚刚好。施仲雨很难开口反对。
    ……而且现在看来,只有这佛珠可能和视肉相关。时敬之平时闹腾,关键时刻倒是挺冷静的。
    果然,施仲雨点了点头,面上滑过一丝欣赏:“多谢时掌门。您最好也取些轻便珠宝,出墓后更好行走。”
    时敬之点点头。尹辞还地上躺着,他也没打算离开太远,顺势在脚边看起来。
    灯光之下,一根短簪闪烁金光,样式和尹辞心上那根几乎相同。时敬之目光一定,将它拾起。他随手把玩了一会儿短簪,再次陷入沉思。
    “就它吧。”片刻后,时敬之心不在焉地说道。
    接着他在尹辞身边坐下,把短簪揣进衣兜:“阿辞,今天的事情要再有第二次,我就把你逐出师门。念你是初犯,我只罚你半年的月钱。”
    尹辞:“……”朋友,你好像只能活一年了。
    时敬之说罢,将短剑放在尹辞身边:“至于这个……你拜我为师,我还没给过你什么像样的礼物。你不是喜欢剑么?拿去吧。”
    尹辞虚弱一笑:“师尊,棒子甜枣一起给啊?”
    “还不是看你福大命大。既然你大难不死,后福我们共享嘛。”
    时敬之勉强笑了笑:“……毕竟就凭你这心衰之相,早该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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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傀儡尸:你看你要死了,你要死了,这是你的死相啊!
    尹辞:?还有这等好事。
    时敬之:……降薪,降薪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