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刃沿着盘旋的木梯一步一步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楚言正背对着他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嵌玉的折扇。
见侍卫下楼,殿主便将手中折扇一合,在掌心中敲了敲,状若无事地抬眼,“阿刃昨晚歇的可好?”
晨曦随着他的动作落入凤眸中,将深黑的眸子点染成一块金色琥珀。
……若是往常,墨刃定会在心中敬仰主上的天人之姿。
可经了清晨那事儿后,他如今只想偷笑。
但墨刃同样是个能忍也会装的,他一本正经地道:“属下很好。”
“嗯,那便好。”做贼心虚的楚言心底松了口气,招手,“来坐。孤叫了早膳,待会儿就送来了。”
此刻四下客栈大堂内零零散散已有不少客人走出来。墨刃穿过几人,于楚言身后站定。
他刚想问问主上昨夜的胸口伤势如何,可要叫个医师来重新看看……却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得主上的身子微妙地紧绷了些。
楚言连耳郭也微红,食指敲着扇柄,极不自然地把脸转过去道:“咳……孤方才已经派影风回殿去了,叫他带了孤的手令传影电过来,也给白华捎了封信件。算算路程,有个三两日便该到了。所以这几日……”
殿主顿了顿,飞快地攥了拳掩唇一咳,别别扭扭地道:“你,你可有什么想逛的去处?”
墨刃惊得直接愣住。
楚言又连忙道:“孤——孤没有别的意思。”
墨侍卫心里忽的警铃大作,后知后觉地想起早晨那个亲吻。
他谨慎地低头,试探着道:“属下许久未曾执剑,武艺生疏,此刻大敌当前……万万不敢懈怠。”
楚言哭笑不得:“许久未曾执剑?怎的,把旭阳剑派的弟子打得满地找牙的不是你?在水镜楼一言不合把剑架在人家婢女脖子上的不是你?”
“……”
黑衣的青年侍卫眼神躲闪一下,抿唇,“属下剑术确有稀疏,那些人入不得眼而已。但若是主上有令,属下自该跟从。”
看似沉稳说着话,他心神却早就飘远了。墨刃踌躇地暗想:方才主上说的可不是叫他跟从,而是问他欲去哪处……
这个意思可就很不一样了。前者可以是侍卫陪主子,比如他和主上;后者却更像主子哄着漂亮的小宠妾,比如主上和白华。
所以……
莫非主上当真对他……?
墨刃自己虽禁欲,但是怎么说也是出过各种任务的人。隐在青楼里动手拔剑的事情做过不知道几次,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至少,他还不至于不知道,亲吻嘴唇可能代表着什么意思。
那边楚言的脸色莫名难看:“孤不……算了。”
方才点的早膳已经送来,楚言示意墨刃坐下,将筷子递给他,“手伤可还好?”
“属下无碍。”墨刃谢过,双手接了筷子,反先躬身给楚言布菜。
楚言更是皱眉,双指捏住他手腕:“阿刃,没叫你忙活这些。坐下吃饭。”
气氛一时静好,阳光在两人之间细碎跳动,侍卫偷眼间看到了主上的薄唇。
墨刃从未想过,如自己这样又冷又无趣的性子会让人动情,而那个人竟还会是风姿绝代的主上。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就算做梦也不可能有胆子想一想的。
可还是奇怪……做侍卫,他有武功剑法在身,也有胆度、洞察与两世不改的忠诚。
做娈宠,主上能看上他什么?
凭他本分守礼不争宠,还是凭他身子柔韧结实玩得起花样?
无论如何,只要主上有意,他自应顺从,可惜他对用身体取悦人这种事情一窍不通,亟待学习。
所以当楚言问及他想去哪儿的时候,他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地点居然是养小倌儿的风月之地——
当然,这种话是万万不敢跟主上说的。
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主仆两人各怀心思,草草地吃完了早膳。楚言脸色仍是不太好看,拒绝了侍卫想找个医师来看看的建议,只说了句要调息养伤便回房去了。
墨刃半是忧心半是无措,一路送了楚言上楼。站在合拢的房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转身走开。
周围无人,黑衣青年倚在楼梯口轻轻叹息,手指揉着眉心。
他和主上……
这关系是越来越复杂难解了。
忽然脚步声自下而上,影雨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楼梯,顺势把墨刃的手臂一抱,笑嘻嘻道:“大哥早!”
墨刃一抬眼,只见少年把头发在脑后随意束了,白衣劲装,靛蓝紧带,很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仰头看兄长的时候眼睛带光,“大哥刚陪完殿主,自己还没吃饭吧。嘿嘿,小雨请你吃好吃的啊。”
说着他搂了墨刃的手臂,带人往下走。却没有注意到,后面那扇关闭的房门无声地打开了……
楚言黑着脸,磨着牙,瞧着影雨与墨刃亲亲密密地下楼,硬是忍了不发作。
不远处,墨刃淡淡拍那少年的脑袋,“不用,主上赏了膳食。”
“大哥,你手怎么了?”影雨却一下子注意到墨刃手上淤青,吃了一惊,“你,你不会又惹殿主恼了吧?”
墨刃想道昨晚,心口就狠狠抽疼,黯然哑声道:“……是我犯了错。”
影雨却跳脚急道:“哎呀大哥,你这样子不行的!上次殿主都把你罚进了刑堂是不是,这消息连我和风哥都知道了。”
“唉……这两年我和秋槿姐翻来覆去的说,叫你在主上面前学着收收性子服个软,你你你怎么就不听呢!”
楚言远远地听着,他内力深厚,小护法不大的声音尽数入耳。
他手指不自知地紧攥成拳,原来从这么早的时候,秋槿和影雨已经开始劝着墨刃了么……
墨刃道:“休得放肆。难得见面,你又想讨骂?”
影雨皱眉抱怨:“你又来!知道你和殿主从小相伴关系很好,可!”他脸色变幻几度,靠近过来小声道:“可是伴君如伴虎啊大哥……”
“……”
墨刃微怔,许是昨晚对他的打击太大,此刻侍卫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黑毛金纹的大老虎,生得威风凛凛,一会儿冲他龇牙咧嘴地凶,“你说你到底想怎样?说啊!?”
一会儿又恼急了,反而红着眼恶狠狠撕咬自己的皮毛,“你来杀了我罢,你就该来杀了我!!”
到了转天早上呢,大老虎就摇着尾巴趴在他身上,鬼鬼祟祟地舔他的嘴……
影雨还在那连声道:“哎大哥你莫误会啊,小雨可没有半点说殿主不好的意思!我想说的是你!你太不注意了……”
墨侍卫憋不住,转头闷声笑起来。
“…………”
影雨心如死灰:行了,大哥这是没救了。
后头偷听的楚言更是心如死灰:原来阿刃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竟是这么轻易就能被逗笑的么……!?
“算了算了墨大哥,咱们不提这个。”
影雨摇头叹息,他看着劝不住了,索性转个话头,“前几日和旭阳那群人打了好几架,我的剑不太好了……”
此刻他们两人已经走到客栈门口,影雨拍了拍自己腰间长剑:“其实这佩剑材质本就一般,我想着索性趁机换掉,大哥何日有空,帮我挑把新剑成吗?”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墨刃顺口就应下:“好,待我哪日同主上告假……”
话音未落,他感应到熟悉入骨的气息。
蓦地一回头,就见楚言站在他刚走下来的楼梯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墨刃一惊:“主上。”
您不是说了要调息养神吗!?
影雨也吓了一跳,他不知自己刚刚那句大逆不道的话是否被听见了,后背直冒冷汗,连忙行礼:“见过殿主。”
楚言一步步走到墨刃跟前,冰冷地吐出三个字:“要告假?”
侍卫张口失语,后知后觉地,一个不妙的念头冰冷刺入脑海——
墨刃心里猛地一跳。是他疏忽了,如果……如果主上当真是对他有那种心思,那他应该守的,就是后室之人而非侍卫的规矩。
方才他和影雨……
莫非让主上不悦了?
墨刃一时不知该怎么请罪,“主、主上……”
却不料,楚言面无表情地把手一挥,“孤准了,滚吧。”
影雨脸上一亮,欢喜道:“谢过殿主!”
这个时候,楚言与他那些下属们还没有闹得那么僵。影雨年纪小天赋好,性情率真,甚至还挺得楚殿主的宠。
因此偶尔倒也敢在殿主面前嬉皮笑脸,不过像对待墨刃那样上手搂抱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墨刃却坚定地摇头:“长青城状况未明,属下不敢离开主上身边。”
楚言皱眉:“聋了?孤是命令你滚。”
墨刃翻身跪下,一板一眼道:“主上恕罪,属下当真不能滚。”
于公于私,无论是因为长青城的阴谋,还是因为今早发觉的主上的心思……他都不能在此时,此地,和影雨两人出去。
楚言气笑了:“你!不是你想和影雨出去?”
墨刃睫毛低敛,沉声道:“属下是主上的贴身侍卫,自该优先主上。”
影雨在在一旁都给吓呆了,他听得出来殿主虽然话语没好气,不过最初的确是念着墨大哥,想放他出去玩的。
这时候稍微懂点事的,早就高高兴兴拜谢殿主隆恩了。
谁能想到墨刃竟这么死心眼儿,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回去……
他看着墨刃暗暗叫苦,寻思大哥啊大哥,这还真怪不得你被弄进刑堂,就你这么个倔法,就殿主那性格,能受得了你这么气他!?
果不其然,楚殿主当即发作,一把将墨刃给拎了起来!
影雨大惊:“殿主息怒——”
却见殿主怒火中烧,鼻尖几乎贴上墨刃的:“好……好,既然如此,孤同你们一起出去,墨侍卫可满意了吗!?”
“……”
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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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剧情,留了小雨。
纸老虎楚殿主的骂骂咧咧日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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