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想着昔年,不免有些恍惚出神。
他和墨刃之间,原来也有过那样敞心相护过的少年岁月。
许是他记性实在不怎么好,后来白华来了,那些好日子渐渐地就在记忆里给磨没了。
走在面前的徐明溪脚步一停,楚言抬头,这是已经到了地方了。
水镜楼乃是这小城里最高的建筑,只见琉璃瓦,红木雕,四方飞檐斗拱。不像江湖势力,倒像个精美小筑。下面四位看守小卫,一见徐明溪都弯腰抱拳行礼。
徐明溪抬手一礼,温声道:“烦请通报水镜楼主,就说九重殿楚殿主到了。”
说是这样说罢,他却也不等通报的回信,回头一句“殿主请”,领着人就往里走,看守弟子并不拦着。
影雨小声狠狠道:“殿主明察!您看这徐明溪,和水镜楼就是一伙儿的。”
楚言墨刃心有灵犀,交换了个眼神,同时暗想道,都传言旭阳剑派大师兄与水镜楼主关系不同寻常,看来还真是空穴来风,这二人至少也是极为熟稔的好友。
四人往里走没几步,便有侍女迎上前来领路,“水镜楼主已经在里厅候着诸位,请。”
四人又跟着这侍女走进里厅,便看见上座端坐着一身姿优美的紫衣人,执茶浅品,露出一截皓雪似的腕子。虽看不清容貌,却觉得那气质已经非凡。
待他们又走近前几步,恰好那人也悠悠起身,将脸转来过来,楚言三人不禁心里吃了一惊。
——好一个美人!
“水镜楼水淼儿,恭候楚殿主多时。”
水镜楼主眉目如画,身材玲珑曼妙,竟是个倾国倾城的绝美女子,她向着楚言等柔柔福身一笑,“小女子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水镜楼主,久仰。”楚言颔首一揖算作回礼。他倒是没想到,常年神秘不见外客的水镜楼主,是这样一位娇美佳人。
只不过……这长青城江湖势力驳杂混乱,能只身撑起一个势力的女子,外表再如何娇弱,想来也是不可小觑的。
楚言心内还挂着被扣押在此的影风,沉声道:“孤既已亲自来此,足以证明诚心,还请水楼主放还孤九重殿之人。”
水淼儿却掩嘴一笑,如狐的桃花眸中秋波荡漾,一时间媚色无双,“楚殿主稍安勿躁。先与小女子吃一碗茶,解解乏,再谈其他不迟么?”
她上前一步,柔荑从袖口探出,竟来挽楚言的胳膊,吐气如兰:“小女子可是仰慕楚殿主多年……”
楚言脸色铁青,眉尖猛地跳了跳,几乎控制不住要一掌劈过去。
——这要命的,前世逢上白华那妖孽,叫他如今一见这种卖弄姿色的美人就作呕!
可没待楚言出手,就听后面“铮”地一声,伴随着一声惊呼,墨刃已经腾身在几丈之外,长剑鬼魅般稳稳停在刚刚引他们进来的那侍女的脖子上,带出一线血痕。
黑衣侍卫冷冷淡淡道,“水镜楼主若是有这个雅兴,在自家人受制之时相坐吃茶,九重殿自然也只能奉陪了。”
那侍女为其杀气所迫,小脸煞白,身子哆嗦如筛糠。在场的水镜楼所属都大惊失色,水淼儿“啊呀”地扬起柳眉,手指停在半空。
楚言却抚掌大笑,神色间毫不掩饰其得意之色,“哈哈哈,水楼主,如何啊?”
“墨公子,息怒息怒。”徐明溪急忙上前劝解,“淼儿顽皮,初见九重殿主好奇之下才开个这样的玩笑,她却并非是杨花水性的女子,万望见谅。”
水淼儿也收起了媚态,抿唇一笑,这次却是方方正正地行了个江湖上的抱拳礼,“方才是小女子失礼了,楚殿主莫怪。”
顿了顿,又眨眼道,“淼儿只是听人说楚殿主金屋藏娇,养了个绝世尤物,只道楚殿主是个醉心风月,情深不惑的风流之人,这才忍不住一试,没想到我水镜楼的消息,也有不尽然的时候呢。”
说完,自个儿又笑得花枝乱颤。
水镜楼做的是消息买卖,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水镜的情报网。这在江湖上人尽皆知。
楚言见这位女楼主嬉笑玩闹,倒是有几分性情中人的意思。他摇头一笑消了气,道:“阿刃。”
墨刃冷面撤了剑,放开那瑟瑟发抖的小侍女,转到楚言身后去。
楚言暗暗地心情更好了。
水淼儿眉眼微微松缓,道:“楚殿主莫要担心,这几日来,水镜楼可未曾损伤贵座下风护法半根寒毛。实不相瞒,小女子早已经派了人将风护法请出来了呢,再片刻也就该到了。”
她说着,一拂袖,对侍女们呼道,“来呀,还不给贵客看座、上茶?”
楚言与徐明溪率先入了座,影雨与墨刃却没动弹。
影雨是殿主先坐下他才敢动,而至于墨刃,不管他再如何得楚言的重用,一介侍卫的身份摆在那里,这种时候是不能坐的。
按规矩,他只能站在主子后面。
可那是前世的规格,如今楚言自个儿在不知觉中已经把墨刃放在了心头上,又怎舍得叫他刻板地遵循那些尊卑的条条框框?
他楚言想要护着的人,谁也不能委屈了。
楚言稳稳地伸手,神色无比自然地把一如既往想要退避在他身后的人,摁在了自己身侧的座位上。
“主上……!”这下,不仅墨刃大惊,就连另外三人都感到诧异。
徐明溪与水淼儿只不过是交换了一个意外的眼神,影雨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一向对自己那唯一的贴身侍卫苛刻得不行的殿主大人,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对大哥这般照顾了?
墨刃更是惶恐惊极。他是万万不敢与楚言同坐的,可他更不会在人前违逆主上的意思,因而只是犹疑地小声问道:“主上,这?”
楚言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背,把头凑过去,“不要多想,孤叫你坐的位置,你就只管安心坐稳了就是。”
墨刃看着楚言覆在自己手上的手,神情有些复杂,终究选择了沉默。
不多时,一个稳重俊朗的成熟青年被水镜楼弟子引着从里间走出,正是身居九重殿四大影子护法首位的影风。
影雨几乎立时就跳起来,急切道:“影风大哥!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伤你——”
“雨护法!殿主面前,岂可失态。”
影风却冷硬斥他,单膝跪倒在楚言面前见礼,咬牙道:“属下拜见殿主。影风武艺不济,举措失当,竟累得殿主亲临……属下罪该万死!”
“免礼,起身罢。”楚言抬袖一带,一股无形的力便将影风托了起来,“孤不怪罪。”
影风顿时就是一愣。
殿主竟不怪罪……!?
身为影子护法,他早熟知自家这位过分年轻的殿主脾性傲烈,于武学一道上天赋卓绝,对自己要求高,御下也甚严。
被别的势力擒拿住,迫得殿主亲自下山来给他擦屁股这种丢脸事……本以为是怎么也不会被轻饶的。
唯有墨刃知晓其中玄机,素来如覆霜雪的眉眼不由得微微暖了。
一旁看着的徐明溪与水淼儿也对视一眼。水淼儿蹙起了眉头,对徐明溪悄声道:“咦,这位楚殿主,似乎与我所知颇不一样呢。”
她说罢摇摇头,优雅上前一步,手掌轻轻一招:“楚殿主,您的人,小女子还了。请殿主再看看此物。”
与影风一同出来的一位水镜楼弟子双手郑重地捧着一个匣子,送到楚言面前,小心地打开。
里面躺着一枚通体漆黑的玉牌。它安静地卧在匣子里面,上面犹凝结着血迹,触目惊心。
——九重殿的至高信物,九云玉牌!
水淼儿的纤纤素手拿起了这块牌子,在手中把玩着:“楚殿主,大致的事情,想必雨护法已经告知于您了,此时江湖诸多势力都还未来齐,此地更是只有我们几人。如果现在楚殿主有什么想要与小女子说的话,淼儿可在这儿洗耳恭听呢。”
楚言脸色不变,伸出手掌,五指微曲,深厚的内力化作一股吸力夺取了水淼儿手中的玉牌。
黑色玉牌划过一弯曲线,落入他手里,水淼儿只当他要确认真伪,也不拦,只盯住楚言,等他开口说话。
半晌,楚言悠悠开口,很是直爽地承认道:“是九重殿的九云玉牌没错,孤在这儿多谢水楼主,高风亮节,物归原主。”
然后他转手就把玉牌递给了墨刃,“阿刃,收着。”
“是。”墨刃无比自然地接下,往怀里收了。
水淼儿被这两人生生给弄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气得一拍桌案,“楚殿主!此物可是命案最直接的证据!”
她拿出来在嫌疑人面前追问,这嫌疑人倒好,转手把赃物收怀里了——这是什么无赖!?
“唉,水楼主莫急,”楚言一摆手,他倒是真的不急不躁,执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品了一口,才抬眼看着水淼儿笑道,“楼主要这证据,最大的用处不过查明这东西是谁的,如何掉在那儿的,与凶手是何关系,可对?”
水淼儿道:“自然!”
“现在孤就告诉你,这玉牌确实是九重殿的信物;孤还可以告诉你,这信物遗失前是在谁手里;孤更可以断定,此人与此案必定是有极大关联,而其中究竟,我等也在追查。”
“哦?”水淼儿和徐明溪均眼前一亮。徐明溪上身前倾,急切道:“楚殿主这么说莫非是,不不,必定是知道什么……”
楚言眼中透出一丝诡秘的神色,言语中也带了些杀气:“九重殿对这凶手的恨意,不比水镜楼少;而如今九重殿身上的脏水,更不比旭阳剑派少。”
“如若两位信得过孤,那便盟誓联手,孤必然将知道的全盘托出。如若信不过,那么孤也没有办法。有些话,友可听,敌不可听,还请两位谅解。”
楚言说完,一时场面陷入了寂静。
徐水二人是吃惊,不仅惊,而且疑。他们为此事焦头烂额了多少天,而楚言竟初见面就透露出关于凶手身份的惊天消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又惊的是,一向独行的九重殿竟然主动有了联手的意愿。吃惊完了就是疑惑,尤其是对自己的情报网有着绝对信心的水淼儿,她没听说楚言有什么追查的仇家呀?
又想到,此番会见楚言,这位年轻殿主的言行举止与她听闻的样子大有不同,莫非九重殿那边的情报网出了纰漏?
既然如此,此人是否可信?这桩命案里,九重殿究竟扮演着何等角色?
徐明溪偷偷观察另外三个九重殿的人,只见影风面沉如水,墨刃漠然自若,只有影雨虽然强作镇定,却还是掩饰不住眼里那一丝震惊和疑问。
这一来,徐明溪也搞不懂了,这楚言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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